淵蓋明冬在屋中左右渡步,表情時而激動,時而緊張,時而蹙眉,時而露笑,千變萬化。
金博哲在一旁膽戰心驚,有些驚懼的望着淵蓋明冬,不知後者心中在想什麼。他知淵蓋明冬才智不俗,但爲人卻是瘋狂,屬於盲目愛國的激進派,在他眼中高句麗屬於那無敵的存在,任何敵人在他眼中都是紙老虎,即便是大唐王朝也是一般。
面對這種瘋子,金博哲無法預料對方的心裡,暗自叫苦:“杜荷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出現……萬一壞了大事,可如何是好。”
他們此來自然不是爲了玩樂,而是身負重擔。
高句麗現在處在一個極其複雜的局勢,從長遠來說起因在於隋煬帝楊廣當年的三伐高句麗。
楊廣驕縱自大,三伐高句麗,出動數十倍與高句麗的兵力非但不能取勝,反而兩次大敗,在歷史上留下了可恥的一筆。高句麗的局勢也因此受到了強烈的影響。
成功擊敗隋朝大軍的衆多將軍,一躍成了高句麗的救世主,受到萬民景仰,而軟弱的君王卻受到了百姓的不恥。於是,形成了臣大於君的局面。
那些將軍大多都擁兵自重,成爲了領地中的軍閥,其中以淵氏的實力最爲強盛。
當年淵氏首領淵太祚臨危授命,領高句麗所有兵馬抵禦隋朝大軍,成爲高句麗救國的英雄。
在沒有領兵之前,這淵太祚就已經官拜莫離支。莫離支是高句麗的官職,用漢人的官爵說法就是相國、首相的意思。淵太祚在沒有領兵之前就已經是位高權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這一旦掌握了軍權,情況如何可想而知。在高句麗,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限制淵氏的崛起。
淵太祚死後,兒子淵蓋蘇文的父親子承父業,成爲了高句麗最具有實力的權臣。
與此同時,新一任的高句麗國王榮留王繼位。淵蓋蘇文的幹略更勝乃父,但名望民心卻差了千里。而榮留王是一個很有上進心的國王,也很有本事,他不斷的扶持親信,培養勢力,短短十年,已將高句麗的政權與少量軍權掌握在手上。接下來,他已經準備插手軍閥手上的軍權,打算一改高句麗目前軍閥林立的面貌。
一個銳利進取的君王與一個作風強勢,野心勃勃的大臣。
兩者之間,註定了不能共存。
高句麗而今就處在這種複雜的情況之下,明爭暗鬥。
榮留王手握政權,掌握着高句麗的經濟,而淵蓋蘇文手握軍權。他們一個需要對方的軍隊護國,另一個需要對方的經濟養軍,誰也無法缺少彼此。彼此之間,矛盾重重。榮留王除淵蓋蘇文,或是淵蓋蘇文除榮留王的用心都已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榮留王覬忌憚蓋蘇文手上的重兵,而淵蓋蘇文卻是缺少造反的軍費,雙方也一直維持着一定的和平。
金博哲深知這種和平維持不了多少時間,榮留王不會給淵蓋蘇文準備的機會,淵蓋蘇文也不會給榮留王做大的可能,他們遲早會有一場兩敗俱傷的權位之爭。
對此高句麗的滿朝文武也紛紛選擇了站位,爲了將來做打算。有的選擇了高句麗的王室榮留王,有的選擇了手握重兵的大將淵蓋蘇文。毫無疑問,回到高句麗的金博哲在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了手握大軍的淵蓋蘇文作爲靠山。
淵蓋蘇文所缺的是久戰的錢糧,這些年他也一直針對自己的不足,暗地裡與薛延陀展開走私貿易,已儲蓄軍備。
大唐與高句麗斷絕了往來,對於高句麗的經濟造成了不可忽視的災難。這反而給了淵蓋蘇文崛起的機會,金博哲、淵蓋明冬此來,正是打算利用高句麗不景氣的經濟,暗地裡與薛延陀結成戰略同盟,壓制榮留王的同時,發展自身實力,然後問鼎高句麗王的寶座。
故而金博哲、淵蓋明冬此行是重擔在身,只是薛延陀並沒有與他們結盟。
這是顯而易見的,淵蓋蘇文算盤打的好,但薛延陀上下也不是傻瓜。一旦高句麗一統,那麼他們便凝聚成了一股力量,這對時常入高句麗前掠的薛延陀沒有半點的好處。
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薛延陀又豈會同意。
他們巴不得高句麗永遠內鬥下去,他們好不時的撿撿便宜,等他們消耗了差不多的時候,便可以入侵搶佔土地了。
金博哲、淵蓋明冬在薛延陀這裡呆了一個月,送禮走關係,始終沒有什麼結果。
兩人也爲之心急,煩躁。便在這個時候,他們得到了杜荷出使薛延陀的消息。
淵蓋明冬是一個激進份子,非常崇拜自己的叔父淵蓋蘇文,也非常喜愛自己的國家,對於軟弱的高句麗掌權者榮留王報以極大的不滿,一心要助自己的叔父取得高句麗的王位,認爲只有他叔父一人有資格統御高句麗。
爲了這個目的,淵蓋明冬那瘋狂的思想可以爲之付出一切。
面對這種瘋子,便是身爲自己人的金博哲也要忌憚三分。
“蓋明冬大人,你難道忘記了蓋蘇文大人的囑託了?此次薛延陀之行,關乎大人的未來,蓋明冬大人還是不要亂來的好。”金博哲憂心忡忡的說着。
“亂來……”淵蓋明冬雙眼怒視金博哲,低喝道:“我亂來,別告訴我,你看不出薛延陀那羣王八羔子心裡想什麼?他們巴不得我們高句麗永遠沒有一個英明的君王,巴不得我們永遠內鬥下去,這樣他們就能夠永遠的當強盜,入侵我高句麗的領地掠奪我們的百姓,我們的食物。”
金博哲無言以對,他能夠讓淵蓋蘇文受此重任,也不是一個等閒人物,何嘗看不出薛延陀的用心?只是他也無奈,淵蓋蘇文需要大批的錢財來造反,而薛延陀目前是他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對象。
淵蓋明冬揮舞着拳頭,激動道:“卑劣的薛延陀對我們不懷好意,那該死的杜荷,當年又以卑鄙的手段,勝我高句麗的勇士。他們都可恨,都該死。蒼天祝我,這就是個機會……只要成功,我們不但可以一雪前恥,還能達到目的……一枝箭連射三隻鳥。”
看着幾近瘋狂的淵蓋明冬,金博哲眼中露着驚駭的神色,“蓋明冬大人,你……你不是想……”他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打顫,讓腦海中冒出的那個想法給嚇傻了。
淵蓋明冬森然道:“不錯,我就是想殺了杜荷……你想想,假若杜荷在薛延陀死了,那個叫李世民的會如何?最信賴的女婿死在了薛延陀,他不氣得大軍壓境都有鬼了。薛延陀實力不錯,但跟唐朝比起來,卻要遜色一籌……不過在這茫茫草原,唐朝想要取勝,也不容易。他們少不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嘿嘿……”他陰陰的笑着:“只要叔父將兵馬在薛延陀邊境一放,做出與唐朝前後夾擊的架勢,薛延陀那羣王八蛋不嚇掉魂纔怪……到那時,就是他們來求我們了……此計即可以除去杜荷,給薛延陀還以顏色,又能夠達到目的,爲什麼不幹。”
金博哲暗自捏了一把汗道:“話說的不錯,但蓋明冬大人,不知你想過沒有。薛延陀的強大,正是豎立在我高句麗與大唐之間的屏障。薛延陀一曰安在,我們高句麗便可以免除大唐的兵鋒所指。一旦薛延陀爲大唐所滅,大唐下一處目標,必然是我高句麗。”
不得不說這金博哲還是很有遠見的。
高句麗雖然是小國,但對於漢家王朝來說卻是一個心病。當然這個心病歸功於狂妄自大的隋煬帝楊廣三伐高句麗所帶來的恥辱。
第一次征伐,楊廣出動一百一十三萬人,但被對方殺了一個落花流水。第二次楊廣出動一百五十萬大軍,依舊無法戰勝高句麗,反應後方不穩,草草退兵。第三次楊廣雖然拖垮了高句麗,取得了勝利,但無論怎麼說都是勝之不武。當時的高句麗舉國之兵,不足五萬,楊廣以數十倍的優勢,打出這種戰績,實在丟人。
在那漫漫的西北,橫屍片野的孤魂,訴說着這一段悲慘的血淚史。
雖然隋朝的恥辱與唐朝無關,但漢人的恥辱卻與唐朝密不可分。
唐朝、高句麗之間,終有一戰。
淵蓋明冬不屑的說道:“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南人無能,想當年他們二百萬大軍被我高句麗的萬餘兵馬殺的哭爹叫娘,我還巴不得他們來與我們一戰呢!”
“……”金博哲張了張嘴,不知應該說些什麼。他實在不知應該說淵蓋明冬有膽氣,還是無知愚蠢,婉轉道:“唐朝與隋朝,不可相提並論。另外杜荷自身武藝高強,想要殺他,並不容易。”
“至於這個,我早已想好了……”淵蓋明冬說着,從屋裡右上方的角落箱子裡取出了一把短弩。
金博哲失聲道:“唐弩……”
淵蓋明冬自傲道:“什麼唐弩,這是我高句麗的五年來發明的神機弩,你所說的唐弩不過是多年前南人中的一個叫諸葛亮的從我們高句麗偷學去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