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
魏徵今日輪休,空閒在家,本打算看看古籍聊以度日,卻不想吏部尚書侯君集來訪。
侯君集因高昌一事,受到了牢獄之災,但李世民畢竟是顧念舊情之人,念在侯君集昔日大功,還是給予了赦免。對於侯君集的任職,李世民也是煞費苦心。原來侯君集任兵部尚書一職,但隨他下獄之後,兵部尚書已由李績擔任。論才幹,李績毫不遜色侯君集,在謀略、爲人方面,甚至更勝一籌。他任兵部尚書,並無侯君集的恃才傲物,同僚關係和睦,較之侯君集更爲出色。侯君集想要再度擔任兵部尚書已經不可能了。
有人提議讓侯君集擔任十二衛大將軍其中之一,如此提議讓李世民否決。
李世民太瞭解自己這位愛將了,昔日侯君集位列兵部尚書是李績的直系長官,如今讓侯君集成爲原下屬的部下,以侯君集的性格是萬萬接受不了的。故而兵部失去了侯君集的立足之地。
恰逢其會,原六部尚書之首的吏部尚書告老還鄉,這特殊的位子上空缺一位能人。吏部爲中央六部尚書之首,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課、升降、調動、封勳等事務,地位何其重要,非能人不可擔任。
侯君集性格固然不好,但卻有大才,李世民不計前嫌的調任他爲吏部尚書,希望能夠讓他改過之餘,體會到自己的良苦用心,好好的以自己的才華,爲國家效力,對他是一如既往的器重。
然而侯君集卻沒有體會李世民的用心,反而覺得李世民當初處事不公,懷恨在心。
魏徵對於侯君集還是頗有好感的,他非常的讚賞侯君集的才華,多次提議讓侯君集參知政事,成爲宰相中的一員。得知他的到來,魏徵熱情迎接,將他迎入客廳奉茶。
兩人入座,客套一番。
侯君集便單刀直入道:“魏侍中,君集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
魏徵和氣的笑道:“你我同僚,何須客套,但你知我脾氣,公事公辦,私事到可隨意。”
侯君集正坐道:“魏侍中剛正無私,朝野中誰能不知。今日君集卻爲公事而來,但絕不是因爲一己之私。我早年投入秦王帳下,麾下有一偏將叫仲孫之,是我一手提拔而起,隨我多年,立過赫赫戰功。”
魏徵略作回憶,記起了這個名字道:“可是你麾下的那員百戰先鋒?”
“就是他……”侯君集道:“仲孫之剛猛無錯,擅打硬仗,摧城拔寨,攻無不克。君集每次出征,他必爲先鋒。貞觀九年,我唐軍討伐吐谷渾時,在沓無人煙地區行軍兩千餘里,途經無水無草的破羅真谷,人齔冰、馬瞰雪,最後追上了伏允可汗。孫之領兩百騎首先突破敵陣,生擒吐谷渾猛將哈米克。貞觀十二年,我大軍征討高昌時,爲了揚威西域,我率大軍追擊西突厥餘部。深入西突厥腹地八百多裡,西突厥可汗咥利失欺我軍遠來疲乏,糾集了八萬兵馬迎戰。我令仲孫之率五千騎兵,從正面硬抗西突厥的八萬大軍,而我與其他諸將分左右夾擊。仲孫之硬是以五千之衆將敵八萬大軍咬住,爲我軍創造了輝煌的勝果。此戰過後,仲孫之身受十瘡,依然面不改色,談笑自若。”
“真勇將也!”魏徵也算是行伍出身,聽之聞之,肅然起敬。
侯君集嘆道:“確實是一員難得的悍將,只可惜,脾氣差了點。高昌一戰後,我因過入獄,他心中有些不滿,一怒之下也棄官不幹了。如今空閒在家,靠打獵砍柴爲生。我不忍如此悍將埋沒於鄉野,希望侍中大人,能夠向朝廷舉薦,令他重新得到重用。”
魏徵道:“人無完人,如此悍將,有些脾氣,倒也正常。”他想起了程咬金,這貨的脾氣讓人蛋疼,但話說回來,他上戰場以後的那股狠勁,便是秦瓊、尉遲敬德也未必比得上。隨即,卻又奇道:“此事身爲吏部尚書的你更有說話的權利吧?何須通過我來?”
吏部有着考覈、任免四品以下的官員,侯君集要提拔一個人,甚至不用詢問李世民,有着直接的權力。
侯君集頓了一頓道:“這我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怕落人把柄……如今我身爲吏部尚書,還沒有什麼作爲就開始提拔舊部,怕人說閒話。”
魏徵正色道:“侯尚書此言差矣,爲國薦才,不分親外,只要問心無愧,即便舉薦親子,又有何妨?”他爲人正直,所作所爲,只求問心無愧,根本不在乎他人所想,但見侯君集臉上有些謹慎,知道他經過了牢獄之苦,已經改了性子,也不強求道:“不過既然你有這個顧忌,那就讓老夫代勞吧,如此悍將,不爲大唐效力,實在是我大唐的損失。”
侯君集大喜***,眼中閃着莫名的意思。
侯君集稍作逗留,告辭而去。
魏徵也沒有多想,他壓根不在意侯君集這個舉薦的人,他只在乎被舉薦的對象是不是有真才實學,只要是真正的人才,哪怕舉薦人是一個乞丐,他也不在意。仲孫之的能力,恰在他的認可行列中。
魏徵送走了侯君集,遙見大兒子魏叔玉沖沖趕來,正想訓斥,還未開口,邊聽魏叔玉道:“父親大人,不好了,弘福寺貪財奢靡,鬧出了最大的醜聞,轟動了整個長安。現在長安上下所有百姓,都是義憤填膺,人心暴動。”
魏徵先是一愣,隨即忙問緣由。
魏叔玉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魏徵。
原來弘福寺一事,並未因納言、慧空的落網而告一段落,所帶來的餘波遠遠沒有結束。
四萬百姓在憤憤不平之中,四處將真實情況告之其他毫不知情的百姓。
佛教對於金錢的態度很明顯,佛陀釋迦摩尼就曾指着地上的黃金,說它是毒蛇。佛家之意錢在好人的手裡就是無價之寶,在壞人手裡就是毒蛇。有錢人不應該享受,而是用錢去做好事佈施,不能執著與錢財。
如此說法,比唱的好聽十倍,但一個個所謂“高僧”的面目揭露出來,他們才知道所謂“高僧”也不過如此。
百姓大多節儉,並不是因爲他們小氣,而是他們知道,錢,來之不易,都是血汗,不能奢侈花費。但爲了求家人的平安,他們願意將自己的血汗錢捐出去,給能夠庇佑他們的神佛。而今卻得知自己受騙了,憤怒可想而知。
怒火隨着知道的百姓越多,燃燒的越旺。
所有百姓的怒火就如無數的星星之火,聚在一起,威力足以掀起一場震撼京城的暴動。
魏徵聽後也是義憤填膺,憤慨大罵:“好一羣可恨的和尚……”他作爲儒家正統文士,對於外來的佛教本就有着強烈的排斥之心,這下更是讓他這位面善心黑的老實人動了濃厚的殺機。
魏叔玉並沒有繼承父親的那種穩重性格,慌張道:“百姓情緒很不穩定,萬一受到挑唆,將會照成無法預料的嚴重後果。”
魏徵卻不疾不徐的道:“慌什麼,天塌不下來。現在是太平盛世,亂不起來……給我準備朝服,我要進宮面聖。”
魏徵治國重視民意,對於百姓的心裡揣摩的相當清楚。
換在別的時代,可能會造成暴動。
但現在出在大唐,一個政治清明,朝廷凝聚力十足的輝煌時代。
所有的百姓,對於大唐這個王朝,對於李世民這個皇帝,都有着極大的信任。尤其是那些經歷隋末***,楊廣***的老一代人,更是對於現在的太平日子特別重視。
前車之鑑,他們老一輩人是不允許年青的這一輩人亂來的。
雖然事情已經鬧得百姓心中有如火燒,但卻沒有造成什麼***。只是在等,在等大唐帝國給他們這些子民一個說法,等李世民這個天下所有百姓的“爹”,給他們一個公道。
不僅是房玄齡、杜如晦、魏徵這三位宰相急急忙忙的進宮,滿朝文武幾乎得到消息的有着一定品級的大員,都馬不停蹄的往皇宮趕去。
一場因爲佛教引發的政治動盪,即將展開。
卻說侯君集離開魏府之後,帶着暢快的心情回到了府邸。
來到了演武場,一位身形修長面目冷峻的青年,正在舞動着手中的長戟,一招一式,剛猛無錯,將長戟的長處發揮的淋淋盡致。
他就是侯君集麾下的百戰先鋒仲孫之。
他並沒有如侯君集說的那樣,沒於鄉野,打獵砍柴,而是專心致志的練習武藝,爭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好戟法!”侯君集征戰一身,摧兇克敵,可謂戰無不勝,論武勇在大唐諸將中也排得上號,眼力自是不凡。
仲孫之收戟而立,恭恭敬敬的道:“將軍……”他本是一個爲了混口飯吃而加入軍中的少年,因受到了侯君集的看重,學了武藝、學了韜略,方纔有今日的成就。
他的一切都是侯君集給的,對於侯君集,他有着超乎一切的尊敬。
侯君集得意得道:“我已經爲你鋪好了路,不久魏徵就會向陛下舉薦你。而我趁勢任命你右金吾衛將軍負責宮中、京城巡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