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用兵正如李靖說的一樣重謀,屬於謀戰派一類的人物。
所以一舉一動,皆喜歡謀定而後動。他已經得到侯君集出兵的消息了,正如預料的一般,侯君集將薛延陀的三十萬大軍分作五路,四路抵擋張士貴、李大亮、李襲譽、張儉這四員身經百戰的大唐名將,自己親率一路兵馬,南下與他決戰。
杜荷這一計並不高明,但用在侯君集身上卻最有神效。正所謂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
侯君集便是那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大將。
他不是不知道,由李績率領的這一路最難啃,但他卻有足夠的自信,將他啃下來。
也是抓着這個心裡,杜荷纔會提出五路分兵的戰術,將唐兵將勇、兵‘精’,能夠獨當一面的特點,完全發揮出來。
面對‘逼’近的侯君集,杜荷謹慎的行軍,與後續的李績保持着相互引援的距離,徐徐推進,紮營之後,親自查探佈防,確保萬一,纔去安睡。
對上侯君集這個軍事瘋子,杜荷想不謹慎都不行。
這日黃昏,杜荷所率的先鋒軍,過了嘖口,來到了一望無垠的草原深處。
這裡四周荒涼,也沒有名字,因冬季的緣故,草原上的枯草都結了厚厚的一層霜凍,天地一片茫茫。
神鷹猛兒已經察覺了數十里外有軍隊的跡象。它在空中盤旋而舞,時而高鳴,時而轉圈,傳達着訊息。
杜荷仰頭看着,心頭一動,心道:“來了……”猛兒預示的人數,已經超過三萬。
若非遇上薛延陀的先鋒軍,絕對不可能有如此數量的兵馬。杜荷面‘色’一沉,立刻下令安營紮寨,同時讓人派出斥候,調查來軍,這先鋒軍由誰率領,心中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在侯君集到來之前,與這先鋒軍打一場遭遇戰,先奠定首戰的勝利。
但隨着斥候的來報,杜荷一臉苦笑,果斷絕了這個念頭,來的人竟然就是侯君集。
侯君集哪裡甘心讓杜荷多囂張一刻。毫不猶豫的領着三萬薛延陀軍打頭陣,目的就是直接沖垮杜荷的先鋒軍。
杜荷抓了抓下巴,心道:“這也太瞧不起我了吧,真當我是軟柿子,想捏就捏……”他淡然一笑,作爲主將,他自然不會爲了這一點點的小事而生氣發怒,當即讓羅通、薛仁貴加強防守,將防守利器唐弩的分佈在個個要地。
杜荷巡視防線,羅通在指揮來,指揮去。
薛仁貴立在一旁,沉默不言,在想着什麼。
“怎麼了?”杜荷來到近處,問了一句。
薛仁貴一‘挺’‘胸’,回了一個唐朝的軍禮,叫了一聲“將軍”之後,道:“將軍,末將再想,既然是敵攻我守,那需不需要在這陣前挖一道壕溝,用來抵禦侯君集的來攻。”
杜荷心中一動。
羅通卻笑道:“無用之功,薛延陀屬於遊牧民族,個個都在馬背上長大,三十萬大軍皆是騎兵。尋常的壕溝,以他們一躍而就,毫不費力。我們現在時間不多,不足以挖一道讓戰馬無法跨越的壕溝。我們的利器是強弓勁弩,只要在營盤中遍佈強弓勁弩,保管對方來多少兵馬都讓他們有來無回。”
“不”杜荷臉‘色’吃重道:“仁貴說的很有道理,是我們忽視了。我們現在的對手是侯君集,不再是純粹的遊牧民族。唐弩的厲害,作爲爲大唐身經百戰的他,比我們更加的瞭解清楚。他既然來攻,就不可能不做好準備。我們確實不應該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唐弩身上。”
羅通也恍然明白。
杜荷當即下令,“明達、仁貴,立刻動用所有人手,在營前挖一道壕溝……”
“還有,可以布成陷阱,用抹布,草皮覆蓋,在毫無察覺之下,會有奇效。”薛仁貴見想法讓杜荷採納,語氣有些興奮,那一對虎目,一閃一閃的。
“好主意……”杜荷笑讚了一句道:“你來安排好了。”
薛仁貴靦腆的應道:“以前打獵的時候,這陷阱常用……”
杜荷鼓勵的拍了拍薛仁貴的肩膀,說道:“下次有什麼好的想法,儘管說。無論好壞,一起商量。只有凝聚衆人的力量,才能戰無不勝……”
薛仁貴揚聲道:“是,將軍,末將明白了。”
杜荷放心的將防守一事,‘交’給兩人處理。
回到軍帳之後,這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聽薛萬徹求見。
“請他進來”
敦敦厚厚的薛萬徹一板一眼的走進了軍帳,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禮,動作標準的就像是機器人。
“薛將軍不必多禮……請坐……”薛萬徹與契苾何力的地位都與杜荷相當,都是將軍一職,論資歷遠勝他。只不過他掛了一個朔州道行軍副總管的頭銜,才居於兩人之上。對於他們,杜荷也沒有任何的架子。
薛萬徹並未入坐,而是一板一眼的道:“杜將軍,末將此行是請命來的……據末將所知,侯君集親自領三萬大軍來戰,已經‘逼’近我營,可有此事?”
“確實不假……”杜荷點頭表示肯定。
薛萬徹那老實的人畜無害的面孔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道:“將軍處在守方,侯君集處在攻方。任誰也不會想到,守方的將軍會發動進攻吧”
杜荷面不改‘色’的問道:“你有什麼看法?”
薛萬徹道:“侯君集領三萬先鋒軍在前,那麼可以肯定,在其後跟着將會是剩餘的七萬大軍。因爲有侯君集做前鋒,後面這七萬兵馬,絕對想像不到我們會夜襲他們。末將願意領本部兵馬五千,繞至侯君集之後,必有奇效……”
杜荷有些呆呆的看着薛萬徹,腦中想起了李世民對於這位仁兄的評價,“萬徹非大勝則大敗”。原先杜荷見他老老實實的,話都不怎麼會說,還以爲是李世民看走眼了,現在聽了薛萬徹這膽大妄爲的一計,徹底服了李世民的用人識人之能。
他不是覺得薛萬徹這計不好,反而覺得可行。但這就如玩火,是縱火燒敵,還是引火自殘,誰也無法預料。
若是順利,薛萬徹確實能夠出其不意的給予薛延陀的主力大軍以重創;可一但事情敗‘露’,那後果就不堪設想。面對擅於奔襲的薛延陀軍,薛萬徹打算奇襲的五千兵馬,能夠有五百人活着回來都算是個奇蹟,全軍覆沒都不算是怪事。
杜荷有些爲難的擾着頭,心中盤算着利弊。
這勝則大喜,敗則痛哭的情況,一時間也讓他陷入兩難的絕境。
五千人啊,如此多的驍勇之士,假若因爲他一個錯誤決定而全軍覆沒,怕是這輩子都難以心安吧。
“將軍,危機危機,有危,纔有機,放着着戰機若是不取,悔之晚矣。”薛萬徹據理力爭,這個時候的他,到是沒有半點的木訥,長篇大論是一套一套的。
杜荷都有些讓他說服了,不過他還是沒有輕易答應,他知道作爲主將,一但開了這個口,下了這個令,就再無改回的可能。
他在心中盤算着,薛萬徹這膽大妄爲的一計,確實出人意表,若真的能夠‘逼’近薛延陀的主力大軍,將會有奇效。
然而最爲關鍵的一點在於,五千大軍不是小數,想要迂迴‘逼’近‘逼’近薛延陀的主力大軍絕對不是容易的事情。在不能確定薛延陀的主力大軍的動向,要做到這一點很難很難,不被發現並不容易。
杜荷說出了自己的顧忌。
薛萬徹道:“這點已經在末將的考慮在內了……只要將軍願意借一人給我,萬徹保證能夠凱旋而歸。”
杜荷神‘色’一動道:“你要借拓拔無雙……不行,絕對不行。”他斷然拒絕,誠然有拓拔無雙與猛兒在,薛萬徹能夠避開薛延陀的視線,奇襲取勝。但是薛萬徹帶走了猛兒,意味着他將失去一雙看破侯君集動向眼睛,得不償失。
他斬釘截鐵的道:“奇襲薛延陀主力這一仗,可打可不打,可勝可不勝,但我這先鋒軍卻不能敗,不能給侯君集可趁之機。”他不是不敢冒險,只是有些險不值得冒,也不能冒。更何況,現在侯君集已經上‘門’,在戰略上佔據主動的是他們,沒有必要爲了一次勝利,而冒險失去戰略上的主動。
突然,杜荷靈機一動,笑道:“有了,奇襲計劃我同意了。”
薛萬徹懊惱不已,本以爲沒有了希望,但聽事情峰迴路轉,忍不住驚喜道:“太好了,我這就去準備……”
“慢……”杜荷叫住了他,“薛將軍的奇襲計劃確實高明,但是執行者我心中另有人選。”
薛萬徹臉‘色’一變,自己出的計策,不能自己實施,對於出計的將軍來講,算是一種侮辱,怒道:“什麼意思,杜將軍瞧不起薛某嗎?”
杜荷冷靜笑道:“將軍不要誤會,並沒有瞧不起,瞧不起之說,只有合適不合適。拓拔無雙對我軍意義重大,是不可能助將軍破敵的。將軍身爲唐人麾下兵馬又全是唐軍,五千之數,讓人察覺的機率實在太大,不能冒險。可有一人就不一樣,他是鐵勒人,麾下有一半是鐵勒騎兵,完全可以佯裝成薛延陀的參戰部落,能夠更容易的避開薛延陀斥候的視線,即便發現了,也能夠從容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