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外城,悅來客棧。
說是客棧,其實就是一座面積不小的私人莊子,裡面有大大小小七八個院落,屋主祖籍河東,定居朔方,這處莊子改成客棧經營,專門接待河東來的同鄉……
悅來客棧定位高端,走的是居住閒適安逸,環境靜謐清雅的路子,一直受河東旅人商賈的鐘愛,若不是有一定關係,根本訂不到房間。
不過,今日整座悅來客棧卻是被直接包場了,原本住在這裡的商賈被要求馬上搬離,這些人剛開始還頗有微詞,但在得知入住之人的消息後,都是阿諛的主動讓出了房間,走之前,還拿着禮單上門拜訪,雖然知道見不到對方,但多少留個印象也不差。
只是,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這個他們上杆子也要巴結的對象,此時竟然如此狼狽。
到朔方做買賣的商賈們都知道,郡守不可怕,商會是一霸,要想在朔方立足,另可得罪郡守府也不要討了商會的嫌,那樣只會讓自己在朔方寸步難行。
而商會的管事又要分三六九,有些人爲人和藹,有些言語衝突也不甚大礙,有些人斤斤計較,公私分明,這樣的人就算商事上有些得罪,私下裡也是和顏悅色……
但是,商會三十六位管事裡面,獨獨有一個人不能得罪,真真應了那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得罪誰都好辦,得罪這個朔方東城的團寵?那真的生不如死……
“把人給我交出來!”
沐曉曉帶着一幫子人直接將悅來客棧的大門口給堵了,捂着額頭中央被那個管事戳紅的印跡,可憐巴巴的演戲給所有人看。
馬周匆匆趕來的時候,小丫頭已經鼓吹了近百人集結在這裡,這些人都是外城一些商戶的掌櫃和小廝,知道這個小祖宗被人欺負了,都是爭先恐後的來幫她討公道。
城衛所的人自然也圍了過來,但這裡不是內城,外城的士兵見鬧事的人是沐曉曉,便躊躇了起來,知道沐曉曉履歷的小隊長眼觀鼻鼻觀心,心知這丫頭不好得罪,索性站在一側看熱鬧。
“你們這是幹什麼?”
馬周的到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商會主事的氣場還是可以的,沐曉曉之所以不能得罪,還不就是因爲她是馬周的關門大弟子……
“馬主事……馬主事……”問候聲此起彼伏。
馬周掃視衆人一眼,拱手回了一禮,而後皺着眉頭朝心虛的沐曉曉看去。
沐曉曉沒想到馬週會親自過來,大眼睛滴溜溜一轉,原本才擠出來的眼淚瞬間又開了閘。
“嗚嗚嗚,師父,你要爲我做主啊,嗚嗚……”
“別裝了,說說都是怎麼回事兒,還有這些人,快讓他們都散了。”
馬周對這個戲精徒弟的本事已經是見怪不怪了,見她又要裝委屈糊弄自己,沒好氣的揮了揮手,還要再說些教訓的話,卻突然看到沐曉曉額頭上那鮮紅的手指印。
“這是怎麼回事兒?”
馬周拉過沐曉曉關切詢問,仔細朝那手指印看去,頓時怒目圓睜,沐曉曉的年紀小,皮膚本就清透雪白,那手指印在周邊膚色的映襯下,隱隱紅中帶青……
馬周伸手摸向那個烏青的手指印,疼得沐曉曉泛着淚花的大眼睛吃痛一抽,這次卻不似作僞。
“這是誰幹的?”
見愛徒真的被人欺負了,馬周怒火中燒,再低頭朝沐曉曉身上看去,之前被那管事推倒在地沾染的塵土還歷歷在目,小丫頭右手的手肘還隱隱有血跡,怕是摔得不輕……
“師父~”沐曉曉見馬周眼神關切,心中的委屈像開了洪閘,咬着下嘴脣想哭又自強忍着,小瓊鼻一抽一抽的,卻是我見猶憐。
將柳如是被人帶走的經過如實告知了馬周,又將自己如何被那個管事威脅的過程添油加醋的重點強調了一遍,沐曉曉才一步三回頭的在馬周的注視下朝醫館走去。
······
“呵呵,可是馬主事當下。”
街道上的人漸漸散去,悅來客棧的掌櫃纔敢露出頭來,先是與馬周躬身一禮,才介紹起身後跟着的一行人……
馬周環視面前衆人,根本沒有心思去聽掌櫃的介紹,冷着臉朝爲首的柳奭看去,直接開口道:“麻煩柳先生將傷我徒兒的人交出來吧。”
“嗯?”
柳奭眉心微蹙,他肯出來打招呼已經是給馬周天大的臉面了,但這姓馬的似乎並不領情?
馬周見他蹙眉,也懶得囉嗦,柳三的事情他也有耳聞,雖然不甚詳切,但從席雲飛對河東的一些佈局來看,這柳氏目前並沒有成爲盟友的可能,既然不是朋友,那就只能是敵人。
“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把傷我徒兒的人交出來。”馬周這次用了重音。
柳氏一行人身後,那個帶走柳如是的管事忍不住站了出來,怒指馬周,喝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竟敢這麼對我柳家族長不敬!?”
馬周根本沒去理會他,目不斜視的與柳奭對峙着,一字一頓的說道:“馬某再說最後一遍,把……人……交出來……”
那管事沒想到馬周這麼硬氣,還要開口呵斥,卻看到柳奭揚起了手阻止了他,只好悻悻退下。
柳奭放下手,雙手揹負,眯着眼睛饒有興致的看向馬周,促狹道:“我若是不交,你待如何?”
馬周聞言,眼裡有精光連連閃爍,這柳奭的態度倒也強硬,如此甚好,而後只見他嘴角輕揚,笑着開口道:“如何不敢當……只是,收你柳家七成產業爲我徒兒賠不是而已。”
“……”
柳奭呆愣當場,包括他身後跟着的柳氏族人和僕從,都是看傻子一樣的盯着馬周。
那個戳傷沐曉曉的管事愣了半響,接着哈哈大笑起來,指着馬周道:“沒想到我柳豐還挺值錢,哈哈哈哈,無知之人,你可知道我柳家七成產業是什麼概念?”
馬周微蹙的眼裡閃過一絲厲色,轉頭朝他望去,神情猙獰的冷聲說道:“哦……聽你的意思,我徒兒便是被你所傷?”
柳豐眉角微跳,馬周的神情讓他有些心虛,不過,想起柳氏的底蘊,他倒也不慫。
只見他雙手環胸,傲氣的迎着馬周的目光,揶揄道:“是我傷的又如何,無知小兒說話也沒個教養……不過,見到你這個當師父如此,柳某倒是替她覺得委屈了,教不嚴,師之惰,你這個當師父如此,徒弟不堪倒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