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傳來一陣陣桌椅被翻倒之音,成大夫一步走錯,以至再回頭卻找不到三人,必定極爲憤怒。
林龍青沉默了一會兒方道:“且不要說他了,你這孩子,剛纔怎麼會乾元掌的起手勢?”
林劍瀾道:“我是看青叔每日晨起練的時候偷學來的,青叔說過,這乾元掌越是經由內力高強之人使用,越是悄無聲息沒有掌風,只是接觸到實物方纔會掌勁爆發。剛纔成爺爺擊了我一掌,我頓時便知道你們在我體內滯留的最後一點點內息都隨着他那掌反彈了出去,我自己是一點內力也沒有了。道長說剛纔還有最後一部本來要勞煩成爺爺,可是他想害我,反而成全了我,看來也不完全知道整個的過程是怎樣的,因此便想反正都是死,唬他一唬碰碰運氣了。”
端木耳道:“你本來便沒有內力,挑這乾元掌來使卻是正好。”
林龍青道:“成大夫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況且離成功越近,便也越是惜命。看來我和瀾兒反倒做了他的棋子,他其實是爲道長而來,不知他爲何要劫道長去東都?”
卻聽端木耳沉默良久,方緩聲道:“事已至此,貧道也不該有所隱瞞,或許那成大夫是爲了白雲觀中一件代代相傳的物事而來,只是此物關係重大,恕貧道不能多說。”
林龍青“哦”了一聲,心道:“既是白雲觀中的不宣之密,我們也不便多做打聽。”
黑暗中三人俱是一片沉默,林龍青和林劍瀾心中卻都不約而同的想着:“這究竟是一個什麼物件,竟要成大夫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匡義幫大權,讓自己身份暴露?”卻聽上面已經略微安靜下來,腳步聲也是十分安靜,不時傳來一陣翻找東西、桌椅挪動的聲音,想是成大夫已經平靜下來,開始靜下心來慢慢查找是否有什麼機關。
端木耳聽了一會兒道:“他在上面也是白費力氣,根本什麼都找不到,除非真找人挖地三尺。只是他若不走,我們被困在裡面也十分難受。剛纔一番治療,體力消耗巨大,實不相瞞,貧道我已然肚餓很久了!”話音剛落,便傳來一陣陣“咕嚕咕嚕”的聲音似在證實他的話,三人俱是一陣輕笑。聽上面腳步聲盤旋良久,好像走出門去,聲音越來越小,下面的三個人卻都是一樣的心思,即便這樣,也只怕是成大夫設的圈套,佯裝離去,引他們出去,因此還是無法邁出地道一步。
端木耳嘆道:“看來我們是怎麼也出不去了,早知道剛纔應帶寫吃的喝的進來,林幫主,我和你藉此機會正好恢復元氣,只是苦了小哥,恐怕挨不住餓。”
林劍瀾道:“我不餓,若是你們恢復了功力,便可出去了,還怕成爺爺麼?”
二人點了點頭,遂不再言語,專心閉目養神,林劍瀾慢慢靠在牆上,合上雙目,他經歷這番波折也是極累,徑自便睡着,不知過了多久,方又睜開眼睛,只是地下室中黑暗,無法判別時間,卻是十分靜謐,便輕輕叫了聲:“青叔?道長?”聽旁邊一個溫厚的聲音答道:“瀾兒醒了麼?”正是林龍青的聲音,林劍瀾道:“嗯,不知怎地,竟然睡着了,青叔和道長怎麼樣了?青叔,你的傷好些了嗎?”
林龍青道:“傷沒什麼大礙,只是內力匱乏,自己調理起來也比較緩慢。道長你呢?”
端木耳道:“唉,實不相瞞,我若是餓了便做什麼都不行,打坐老半天也靜不下心來,大約才恢復了兩成,不知莫聃什麼時候回來,若是他回來了,我們便可出去了。”
林龍青想起那少年“哐哐”幾掌將兩隻鐵桶上的手印拍平一事,好奇道:“仙長的徒弟武功可也不弱,可是仙長親授麼?脾氣卻是怪了些。”
端木耳道:“他就是這樣……”卻聽一陣喊聲由弱而強慢慢接近,竟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老頭!沒渴死吧?小爺買了燒雞回來!”
端木耳喜道:“莫聃回來了我們便可出去了,幾個人對付成大夫料還應付得過。”說罷站起身來,慢慢摸索到地道口,卻聽見莫聃喊道:“老頭?怎麼了?喂!”聲音已經十分焦急,端木耳急忙將開關撥開,從香案後頭冒出一個頭來道:“徒兒,我在這裡!”
三人魚貫而出,俱是面色蒼白,搖搖晃晃,莫聃見狀將手中的燒雞拋到一邊,一個箭步跑到面前將端木耳扶住,見後面的二人便是若干天前下山遇到的二人,怒道:“你們兩個對我師父怎麼了?”
端木耳擺擺手道:“不是他們,他們救了我一命。”林龍青見他說的十分簡單,略下因給林劍瀾治病才內力耗光一事不提,心中十分感激,知他怕這徒兒因此怪罪於自己和瀾兒,便也不再多提。
林劍瀾見周圍桌椅都甚是繚亂,旁邊的幔帳也是被成大夫扯的七零八落,難怪莫聃進得屋來見此情景極爲擔心,卻聽端木耳一聲怪叫:“莫聃你這小雜毛,怎麼把道爺的燒雞扔了!”莫聃一腳踢去道:“我是小雜毛,你便是老雜毛!枉小爺我這麼擔心你,你還惦記着那燒雞!”
雖然嘴上尖刻,卻仍是將端木耳扶至椅子上坐下,回身將那隻燒雞撿起,遞給端木耳道:“外面還有層油布,奶奶的,不知道你剛纔急個什麼勁!”
林劍瀾不禁一笑,莫聃摸摸頭道:“老頭武功也算不錯,怎麼加上你們兩個還被人欺負成這副模樣。”又回頭對端木耳呲牙笑道:“嘿嘿,我平日回來身上若是掛了彩你便陰陽怪氣的損我,還道你又多麼高強,原來不過如此,被人打的還不是七零八落?”
端木耳臉唰的一下漲紅道:“我是着了別人的暗算,若是光明正大的打鬥,能打得過道爺我的還不多!”想到此神色一凝道:“還不知成大夫到底下山了沒有,白雲觀中破敗的樓閣廟宇極多,只怕此人還未離遠,躲在什麼地方伺機而動也未可知。”
莫聃急道:“喂喂,我聽的糊里糊塗的,到底怎麼了?”
林劍瀾見他神色倒真是十分急切,便將剛纔之事大概說了一番,面有愧色道:“只因我們未曾察覺其用意,以至於今日連累道長。”
莫聃卻未如預料的那樣發脾氣,上上下下對林劍瀾打量了一番道:“也是你們機警,否則還真是危險之至,說來說去都是我師父不好。”
端木耳急道:“小兔崽子,怎麼怪到我身上?”
莫聃白了一眼道:“誰讓你不等我回來,你這個老糊塗蛋!若是那成大夫再稍微聰明一點,我看我回來就得刨三個坑準備埋人了!你們兩個,估計也餓了吧,我去做點飯菜,有事喊我。老糊塗,記得把雞骨頭留着啊!”說罷跑出門去。
那隻燒雞這一會兒已經四分五裂,端木耳拎着一隻雞腿道:“小哥,你看他作甚,先來只雞腿!”
林劍瀾方回頭,卻見那兩幅畫像中間那幅上蒙着的黑紗已然脫落,畫上一個女子面容豔光照人,凝眸而笑,長髮委地,左手執着一柄紅色拂塵,右手五指向前微搖,栩栩如生。
端木耳見林劍瀾看的發呆,嘴中叼着一塊雞肉走過去也回頭看道:“看個畫像也能看這麼出神,我看了十來年了。”
林劍瀾道:“這畫像畫的很用心,尤其是這女子,倒是比旁邊那兩幅要精細傳神許多,只是道長這個清修之所掛一幅女子的畫像有些古怪。”
端木耳道:“這倒不是我掛上去的,我初到白雲觀時這超然閣、香案、掛像便有了,這些年來未曾動過一絲一毫,小哥可試着猜猜這畫像畫的都是哪個。”
林劍瀾微微笑道:“這有何難,若是這黑紗沒有落下,恐怕旁邊這兩個男子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人,這美人圖現出了真面目,特徵又如此明顯,我便知道了。我上句話還沒說完,清修之所掛一幅美人圖雖然古怪,但是這美人若是此觀創始人、開國功臣李靖的妻子,祖師的夫人,那便不奇怪了,只是你們平日並不允許平常人瞻仰,要蒙上黑紗以示尊敬。左邊那個秀氣的執劍年輕公子自然是李衛公,右邊那個恐怕便是傳說中的虯髯客了!若我猜得不錯,這美人圖必是他們之中的一個所畫。”
端木耳笑着點點頭道:“你猜的確是不差,不過這紅拂像是否他們二人所畫我可就不知道了。這隻雞腿給你……”卻發現已然只剩了骨頭,原來是自己不知不覺中啃的精光,面上一紅道:“一會兒莫聃便會做好飯菜,你且稍等。”說罷回到林龍青旁邊,也是閉目而坐。
林劍瀾見他二人打坐調息,便在這畫前走了幾步,心中道:“這畫中人手執紅拂是再明顯不過的特徵,以前聽說書的說過很多次,恐怕天下的女子也都像她一樣想要嫁個李衛公這般的英雄人物吧?”說罷仍是細細打量這三幅畫像,心中總覺得這畫像有些異樣,卻又說不出來,便晃了晃頭走到門邊,坐在門檻上吹了一會兒涼風,向外望去,見廚房那邊已經升起裊裊炊煙,回頭見林龍青和端木耳二人兀自閉目調息,端木耳面色已經紅潤了許多,只是林龍青捱了一掌,面色仍然十分難看,要想恢復,恐怕不是一日兩日,成大夫今日又如此行事,匡義幫這幾年大變不斷,想到這裡林劍瀾心中不禁替他暗自擔憂。
悶坐了一會兒,忽覺頭上一片陰影遮過,原來是莫聃站在面前,一手一個大木盤,裡面擺放了層層疊疊的十來盤菜,低頭而笑道:“喂,人家說好什麼不擋道,你發呆可真會挑地方。”林劍瀾急忙跳起站在一旁,見莫聃穩穩當當的端了飯菜進來,片刻便琳琅滿目的擺了一桌子,當真是飯香撲鼻。端木耳搖頭嘆道:“我算是跟着你們借光了,莫聃可許久沒有做過這麼多菜了,可惜沒有酒……”卻見莫聃一個木盤砸過去道:“貪心不足的饞老道!小心撐死你!”
林龍青二人已經知道他們師徒平日便是如此打打鬧鬧,見怪不怪,只是微微一笑,互相謙讓了一下便先後落座,這頓飯卻吃的極快,只因他們幾人早已飢餓之至,轉眼間飯菜便見了底,林劍瀾在這裡住了幾日,頗爲習慣,幫着莫聃收拾了剩飯剩菜,照樣放在盆中,見莫聃將端木耳吃剩下的雞骨頭俱都扔了進來,道:“好多天沒開葷了,我來燒水,你去餵它吧。”
林劍瀾點了點頭,拿着盆子放到後院,見那黑驢嚼雞骨頭嚼的咔咔作響,不停的搖頭晃腦,看來吃的甚是高興,林劍瀾直至這黑驢將一盆剩飯剩菜打掃的一乾二淨,方撫摸了一下鬃毛,又端着盆子回到廚房,裡面已經收拾的極爲乾淨,見莫聃正端了茶向外走去,便急急將盆子放在角落,趕了幾步,同他一道走向超然閣。
莫聃瞥了林劍瀾一眼道:“可也真怪,這黑大個兒你喂也行,我喂也行,就是不服我師父。”
林劍瀾道:“你師父很是怕它,見到了就渾身抖如篩糠。”說罷想起了那日端木耳的狼狽模樣,“噗哧”一笑,又道:“也是它見了你師父便舉蹄欲踹,兩個倒像是天生的冤家對頭一般。”
莫聃聞言大笑,手上的托盤也是一陣亂抖,二人說說笑笑來到超然閣門口,卻聽裡面林龍青道:“唉,實在是憑空給道長添了許多麻煩,今晚我便帶瀾兒下山,日後若是道長有事,交待一聲便是。”
莫聃在門外臉色變了變,回頭悄聲對林劍瀾道:“你這個青叔有點太好面子了,你們現在這個樣子怎麼下山?”說罷進屋放下茶具道:“喂,大叔,可別怪我說話不好聽啊,我師父可是爲了你們才變成這樣的,若要內力全部恢復,也要花不少功夫,那個什麼成大夫若是再來怎麼辦?你們不是就指望我一個人保護師父吧?況且你受了內傷,內力又沒怎麼恢復,他又什麼武功都不會,還不知道成大夫是不是就躲在附近,你就帶着他下山?要我說你們膽子可真夠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