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杜荷帶着人逼迫悔婚,杜睿倒也不怎麼在意,只是老僕杜仲每日還是憤憤不平,時常在杜睿的耳邊唸叨這件事,攪得杜睿連看書都沒了心思,卻又不好斥責,杜仲總歸對他還是忠心耿耿。
既然說不得,杜睿也就只好躲了,帶着杜平原和杜平生兄弟兩個偷偷的出了府門,在西市上閒逛起來,自打到了這大唐,先是跟着忙活杜如晦的喪事,接着又要爲生計勞心,杜睿還真沒好好的見識一下,這大唐的風土人情。
西市雖比不得東市臨近三大內,有着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豪門大府林立,卻因這裡聚集了全長安的販夫走卒,買賣商家,更增添了幾分熱鬧。
時近正午,那醉仙樓早已顧客臨門,如今醉長安在這長安城內已然打響了名頭,便是豪門大族,勳貴高官也競相追捧,如今銷路已然打開,醉仙樓的馮掌櫃自然是賺的盆滿鉢盈,但更多的錢財卻滾滾流入了杜睿的口袋之中。
“少爺!”
如今在杜睿的要求之下,杜府上下對他的稱呼全都改了,杜仲等下人稱他爲少爺,馬氏三人則稱他爲三郎,總被別人公子,公子的稱呼,杜睿還真是有些不大習慣。
“少爺!正午了!不如到這醉仙樓裡去坐坐,這醉仙樓自從添了咱們府上的醉長安,在這長安城中也算是打響了名頭,如今那些豪門大戶的公子們,全都喜歡來這裡聚會歡飲!”
杜睿聞言,點頭道:“也好!正好我也餓了,今日便在這裡吃了!”
杜睿主僕三人走進了醉仙樓,那馮掌櫃見了,也只是微微一拱手,算是打過招呼,早有夥計上前,將杜睿主僕三人招呼着上了三樓。
“打一斤醉長安來,再來幾個時令小菜。”
時間不長,酒菜便已備齊,杜平原和杜平生雖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兩個,但杜平原性子溫和守禮,自小也跟着杜仲習文,杜平生卻是個跳脫的性子,再加上跟隨杜貴習了些拳腳功夫,最是調皮搗蛋。
杜平生跟着杜睿日久,知道自家的這位少爺性情最是隨和,見酒菜上來,便迫不及待的給三個人都斟滿了酒。
杜睿也喜歡杜平生這隨意的性格,笑道:“你們兄弟隨意,不必管我。”
說完便簡單的吃了幾口,雖然這個時候的菜品和後世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但卻也別有一番滋味,杜睿這個時候也不算餓,見自己坐在這裡,杜平原兄弟兩個也放不開吃喝,便端着一杯酒,走到了窗前,看着長安街景。
雖然與後世那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不同,但是生在着古香古色的東方古城,杜睿前世那被時間的渾濁弄得有些疲憊的身心,不禁也放鬆了起來。
大街上行人甚多,前世杜睿曾看過一邊研究報告,這長安城在巔峰時期,有口衆百萬,爲當世第一大城,單單是這西市便已不同凡響,想來那後世讓人如癡如醉的大明宮必定更是輝煌。
正看着,杜睿突然看到一家客棧門前,圍了一圈行人,似乎在看什麼熱鬧。正在此時又有一幫鮮衣怒馬的少年跑了過來,分開人羣,似乎發生了爭執,一時間吵鬧起來。
杜睿看着心疑,便跟着杜平原兄弟兩個支會了一聲,便獨自下了樓,杜平原有心跟過去,但是又不放心自家兄弟,加上杜睿又不讓他們跟隨,只好坐下了。
杜睿下了樓,走到那家客棧的跟前,聽到裡面一個少年正狂妄的大聲吵鬧着。
“你們姐妹既然收了我的錢,便是本公子的人了,還不與我回家去,跪在這裡哭哭啼啼的,沒得丟了我們蕭府的臉面!”
這時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位公子還請自重,奴家姐妹與公子素昧平生,哪裡曾得過公子的錢。”
“你這賤人還敢還嘴,不是你們說,拿了本公子的錢,葬了你們的死鬼老爹,便來我們蕭府爲奴爲婢,怎麼!?剛拿了錢,便不認賬了嗎?還是你們這兩個小賤人,掐圈做套,哄騙與我!”
“奴家姐妹如果果真拿了公子的錢,葬了亡父,自然甘願到府上爲奴爲婢,絕不反悔,只是我父的屍首如今尚且撩在這白地,公子前來攪擾不說,還辱及奴家亡父的神主,公子便是貴人又如何,奴家姐妹便是拼着一死,也要和公子論個分明!”
杜睿這才聽明白,敢情人家趕上了賣身葬父,前世他與父親的感情就極其深刻,如今見這姐妹兩個的遭遇,也不禁心有慼慼焉。
忙分開衆人,杜睿走到近前,朝那賣身葬父的兩姐妹看去,兩人看上去也就十歲的年紀,雖然衣衫污濁,蓬頭垢面,卻有着掩飾不住的絕代風華,如今這般年紀便已經這樣了,等到長成了之後,定是要顛倒衆生。
兩姐妹此時正抱着所在一角,那看上去大一點兒的應該是姐姐,只見她頭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籫兒,脣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居然是天生的一副富貴相。
再看那被她摟在懷裡的妹妹,確實另外一番別樣風情,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此時因爲害怕微蹙着眉,讓人觀之止不住的憐惜。
杜睿見了,腦中猛的閃過一首前世曾拜讀多次的詩句,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嫺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眼前這兩個女孩兒簡直就是大唐版的薛寶釵,林黛玉。
此時那個姓蕭的跋扈少年還在不斷的大聲吵鬧着,那個大一點兒的少女卻也不分辨,只是目光冷峻的瞪着,杜睿見了,也不得不讚上一句:“好一個剛烈的女子!”
“這是五貫錢,拿去將你們的老父親安葬了吧!”
杜睿突然出言,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數吸引了過來,那個少女見了,兩姐妹齊齊拜倒在地:“多謝公子高義,從今以後,奴家姐妹願爲奴爲婢,報答公子大恩!”
那個蕭姓少年見來了攪局的,頓時大怒道:“你這廝是何人,也敢來攪本公子的事,這兩個奴婢是本公子先買了的,要你來充什麼好人!”
杜睿聞言一皺眉,道:“你姓蕭?可是蕭瑀蕭大人的子侄?”
那少年聞言,也是一驚,不禁暗道:能問出這話的,莫非也是朝中顯貴的子弟。
但見杜睿身着素衣,並不十分華貴,便哼道:“蕭大人乃是我的族叔祖,我父親乃是當朝禮部郎中,你這廝是何人,也敢來管我們蕭家的事。”
杜睿聞言冷哼一聲,原來是前任的未來小舅子,怪不得這麼跋扈乖張,那個老的前些日子跑到他家裡悔婚,今日這個小的又在街上強搶民女。
“汝父既然在禮部供職,當知禮儀,你若再吵鬧,我便告到京兆尹楚大人那裡去,到時候,先治你父一個管教不嚴,縱子橫行不法的罪名!”
蕭姓少年聞言,頓時被嚇住了,左右看看,見周圍的人都不忿的看着他,不禁有些心慌,狠狠的瞪了杜睿一眼,隨即揚長而去。
杜睿見了,回身對那對姐妹說道:“快去葬了你們的父親,投親靠友去吧!”
杜睿說罷便要離開,哪承想,那對姐妹卻突然撲到了杜睿的面前跪倒在地,那個姐姐泣道:“我姐妹二人如今已別無親友可以投靠,還請公子發發善心,收留了我們姐妹,奴家感激不盡!”
看着那少女哭得梨花帶雨,甚是悲切,哪裡還有半點兒剛纔怒斥惡少的形象,杜睿見了,心裡也是犯難,給府中添兩個丫鬟倒也沒什麼,正好可以和杜雲蓮她們幾個作伴,想到此處,杜睿便點頭道:“既如此,你們便隨我回府吧!”
圍觀衆人見杜睿出手相幫,紛紛出言稱讚。
“這公子年紀雖小,卻恁地善心!不知是誰家的公子!?”
“我卻認得,那可是先萊國公杜大人的公子,杜大人辭世,便被大婦嫡子趕出了門去!”
“哦!莫不是‘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那位?”
“正是!”
“當真是好文采!”
原來那日杜睿在萊國公府大門之上題詩,卻也有人看到,暗暗抄了下來,後來被萊國公府的奴僕見了,怕惹得家裡幾位正主不高興便抹去了,因此杜荷並不知曉。
這是杜平原兄弟兩個也找了過來,杜平原到還沒什麼,杜平生卻是大醉,腦袋昏昏沉沉,都站不大穩了。
杜睿吩咐杜平原幫着那姐妹兩個去料理她們老父親的喪事,杜平生喝多了,杜睿讓他先回了府。又簡單的問了幾句,這才知道,這兩姐妹原來不是親姐妹,而是姨家表姐妹,姐姐家姓薛,妹妹家姓林,因躲避樑師都戰亂,跟隨家人逃到了長安,卻不想剛到長安,薛老丈便病了,拖了一些時日,盤纏用盡,最終還是撒手人寰。
杜睿聽了,也不禁一陣唏噓,將薛老丈葬在了義地,杜睿便帶着兩姐妹回了府,剛到府門前,便看到了杜仲正唬着一張臉站在那裡,杜平原自是嚇得沒了魂。
原來杜平生一回來就把什麼都交代了,杜仲一聽,一對孫兒居然不顧主人的安危,到酒樓去飲酒,這還了得,杜仲當即就把杜平生給教訓了一頓,此時還在柴房哀號呢!
“你這混賬東西,勾搭着少爺出府也就罷了,居然還自己吃酒,於少爺處不管不顧,今日要是不教訓你,日後你還非欺主不可。”
說罷揚手就要把,杜睿見了,連忙攔住,勸道:“仲叔手下留情,全都是我的主意,不賴平原兄弟兩個。”
杜仲尚自不肯罷休,道:“少爺不必爲這兩個混賬東西求情,今日要是不打,日後那還了得!”
杜睿又勸了一陣,杜仲方纔息怒,只是尚自不肯罷休,將杜平原一起罰進了柴房閉門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