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二十二年已經到了初冬時分,太宗的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對此不單單是太醫,就連杜睿這個曾經挽救了汝南公主和長孫皇后生命的杏林高手,也是束手無策。
太宗的年紀雖然不大,可年輕的時候,常年征戰在外,親冒矢石,難免負傷,壯年之時,還不覺得如何,如今年紀大了些,年輕時身體欠下的虧空一下子全都找上門來,自打侯君集謀反案被平息之後,太宗便很少上朝了,正是也都交給了李承乾來處理,總的來說,這個接班人的表現還是非常不錯的,雖然和他相比,少了幾分進取的銳氣,可守住這貞觀之治的成果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此時,大唐上下可以說是國泰民安,也沒什麼大事,李承乾也在杜睿的建議下,將大量的權利下放,自己只負責一些重要事務的決策權,因此倒也清閒了很多。
李治倒臺,讓一些還存在幻想的人也安分了許多,不過杜睿卻也不敢掉以輕心,在李承乾還沒有登上皇位之前,一切就依然存在着變數。
“你是說,又有人不安分了?”
宋國公府的暗室之中,杜睿嘴角噙着一點涼涼的笑意,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已經動了殺機。
“回大人,確實如此!”一人侍立在身旁,稟報道,“那人府上這些天時常有人往來,據說,府上有人病了,還請了些個僧人做了場法事!”
“法事?哼,怕是見不得人的事吧!”杜睿冷哼一聲,道,“還有呢?”
“有好幾位朝臣也與此有關,還有些世家的人也都有參與,只不過,都是個人行動!”
“知道是什麼時候嗎?”杜睿神情近乎淡漠,他似乎是漫不經心的問道。
“小人無能,還未打探到具體時日!”那人跪伏下來,“請大人治罪!”
“自己去領罰!”杜睿語態森然道,絲毫也不像平日裡那般隨和,“給本官查,無論如何也要查出來!”
“小人遵命!”那人說完,一拱手便退下了。
等那人走了,暗室之中就只剩下了杜睿自己,看着杯子裡發黃的茶水,良久才發出一聲淡淡的嘆息:“你還是忍不住啊!何苦來哉,即便你的血統再怎麼尊貴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害人害己!”
自打上一次侯君集謀逆,太宗將手中一股諜報力量交給了杜睿操控以來,杜睿感覺自己都快要成了後世惡名昭彰的東廠廠公了,整日裡幫着李承乾處理了政事,回府之後,還要擺佈那些四處傳來的情報,監視着這個龐大帝國的每一個角落。
如果可以的話,杜睿決計不想擔着這個責任,他還是更喜歡生活在陽光之下,像如今這樣,他覺得再過些時日,自己都要變成個陰人了。
在暗室之中,杜睿調整了一下心情,走了出來,這事還是等着日後,再和李承乾說說,要是能卸職的話,就最好不過了,畢竟歷朝歷代,主管這種事的,最終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一個個還不是被上面的人兔死狗烹,卸磨殺驢。
不過在其位,謀其政,太宗既然信任自己,將此時交到了他的頭上,他想要躲避自然也是不成的。
心中盤算着該如何應對眼前的事,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安康公主的院子,整理了一下心情,杜睿邁步走了進去。
一進屋,正看見安康公主百無聊賴的在做女紅,做了母親之後,安康公主的性子也安分了不少,貞觀二十年的時候她又給杜睿生了個女兒,取名杜蘭芷。
“涑兒!學文和芷兒怎的不在?”
安康公主見杜睿來了,站起身來,引着杜睿坐下,皺着眉道:“你還說呢!整日裡忙着政事,回到家還要忙着教導你的學生,自家的孩兒反倒這麼不上心,芷兒已經在學《莊子》中的《物無》篇了,裡面的篇章都能背下來了呢!韋先生說,芷兒聰慧,說不得能和馨兒一樣做個才女呢!倒是學文整日裡就會舞刀弄槍的,學問倒是一點兒不見長進,真是愁人!”
說起來,杜睿如今也有十八個兒子了,可除了寶釵的那對雙生子學義,學楨之外,餘下的居然沒有一個好文學的,倒是武藝,兵法之上,表現出來的天分不俗。
可生的女兒,一個個的都早慧的很,特別是汝南公主給他生的長女杜蘭馨,小小年紀,便是在長安都出了名。
杜睿自己事忙,自然疏於教導,乾脆就讓韋鑠回來,在他這宋國公府上開館授課,當起了先生。
杜睿聞聽安康公主抱怨,不禁一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學問好,未必會用,他們只要能懂得爲人處事的道理就好了,如今四海承平,雖說文人的地位高了,但是,學那些東西未必管用,依我看,做個將軍也沒什麼不好的!”
杜睿的話,顯然不能讓安康公主滿意,道:“你啊!就會寵着學文,你盼着他能做個大將軍,我可不要,我可不想他將來也像你一樣,整日裡的東征西站,將妻子兒女都丟在家中!”
杜睿聞言,頓時一陣汗顏,當初長子學文出生的時候,自己不在身邊,這件事安康公主一直都心懷怨氣,都過了這麼些年,還時不時的提起來。
杜睿趕緊岔開話題:“對了!你今日進宮,聖上的身體可見好!?”
一提起太宗,安康公主又顯得憂心忡忡,道:“父皇已經連着幾日不曾起身了,前幾天又染上了風寒,承明!你說父皇的病還能好嗎?”
杜睿聞言,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按照歷史的記載,太宗就是在貞觀二十三年年初的時候病逝的,可是這話怎能隨便說,只好寬慰道:“你也不要擔心,聖上洪福齊天,自然會痊癒的,涑兒!你要是無事,便時常往宮裡多走動走動,記得把幾個孩子也帶上吧!聖上年老,兒孫環繞身邊,也會高興的,對了!要是方便的話,將象兒也帶去,聖上會高興的!”
安康公主點點頭,道:“也好!象兒最是命苦,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海棠姐姐太傻了,她又不曾做什麼,爲何這般想不開!”
海棠過世之後,杜睿就將李承乾的長子李象接到了宋國公府,說起來李象也已經十歲了,一開始還十分牴觸,但是漸漸的,他也放開了心胸,這小子倒也聰慧,杜睿給予的教誨,領會能力就是比歷史牛人,那個喜歡問“元芳!你怎麼看”的狄仁傑都比不過他。
“好了!你也不要太擔心了,象兒離了那皇宮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杜睿接着又寬慰了一番,便更衣出門,又往東宮去了。
東宮。
杜睿到的時候,李承乾正在埋首於書案之中,處理着那些堆積如山的奏摺,經歷了這麼多事,李承乾也成熟多了。
“承明!不在家中陪着妻兒,怎的又回來了,讓爲兄妄做惡人,安康已經幾次三番的抱怨爲兄的不是了!”李承乾看着杜睿,不禁笑道。
杜睿道:“小弟確實有事與殿下說!”
李承乾見杜睿面色鄭重,知道又有事情發生了,忙道:“承明有事儘管直說就是!”
杜睿低頭嘆息了一聲道:“殿下!有人要動了!”
李承乾聞言一怔,緊接着變色微變,同樣也是一聲嘆息,滿面悵然之色,道:“他果然還是坐不住了,難道他當真就不怕死嗎?”
杜睿道:“有的人一旦認準了一件事的話,是萬難回頭的,更何況這件事成功的機會雖然不大,可一旦成功了,誘惑可是很少有人能抗拒的!”
李承乾漠然的點了點頭,道:“此事,承明作何主張?”
杜睿淡淡一笑,話頭一轉,道:“殿下這些時日處理國事,也累了,不妨明日正午,小弟陪着殿下到長安城外,遊玩一番可好!”
李承乾一愣,遲疑道:“這~~~~~~~~承明!不是爲兄不敢,只是怕不妥當吧!更何況如今父皇染病,我豈能在這個時候除外遊玩!”
杜睿道:“殿下!有些事必須在之前處理好,既然他們還在等着機會,不如我們就給他們創造這個機會,也省得那些小人一個個躲在暗處,還要提防着他們放冷箭!”
李承乾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點頭,他相信杜睿,既然杜睿一切都準備好了,他也不妨陪着杜睿演好這齣戲。
出了東宮,杜睿剛到府上,馮照就來報:“老爺,小人已經探知,他們已經準備妥當,就等着太子殿下離宮之時,便要下手了!”
杜睿聞言,眸光頓時一凝,淡淡的說道:“知道了,馮教師,你且下去吧!小心監視他們的行蹤,隨時回報!”
“小人遵命!”
馮照離開之後,杜睿喃喃自語道:“既然你們想要這個機會,我就給你們這次機會!就看你們能不能抓住了!可千萬不要讓本官失望啊!我已經沒心思和你們玩兒下去了!”
杜睿說着,神情越發凝重,語氣裡透着一絲絲的寒氣。
佛門,世家!
近些年,在杜睿不斷的打壓之下,佛門已經沒有了當初剛剛傳到中土之時的氣象,再加上皇室大力扶持道門,兩家如今已經隱隱的有了爭鋒的架勢。
此外,在杜睿有意的操縱下,佛門當中的一些醜事也不斷的在《大唐邸報》上被披露,結果鬧得佛門信徒極具減少,已然大不如前了。
至於那些世家就更慘了,土地被國家收購,一些特卻也被盡數剝奪,這讓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世家一瞬間就跌落了凡塵,再看看如今的朝廷,除了那些個老臣之外,還有幾個世家子弟,大半都已經被寒門把持住了。
如今這些人忍無可忍之下,自然要動些心思,只是杜睿怎的都沒想到,他們居然會蠢的去找那個人,不過這樣倒也好,一勞永逸的解決一切麻煩,杜睿今後也省得再廢手腳了。
只是不知道太宗對這件事是何態度,杜睿派人去請示了一番,結果太宗卻沒有任何回覆,只是說了一句一一知道了!
次日正午,李承乾出遊的隊伍便浩浩蕩蕩的開除了長安城門,太子出巡原本應當是極爲麻煩的,但是爲了給那些人堅定信心,在杜睿的建議下,李承乾只帶了三百人。
出了長安,還沒走出多遠,杜睿就已經有所預感了,再經過一個樹林之時,走在最前面的馮照突然停了下來,打了個手勢:“太子殿下,老爺,先等一下!”
“怎麼了?”雖然有杜睿在身旁,但這畢竟是以身涉險的事,李承乾還是難免有些緊張,聽馮照如此言語,急忙問道。
馮照一雙眼睛看着四周圍,沉聲道“太子殿下,這樹林裡有問題!按道理,我們這麼多人馬一路而來,應該有飛鳥驚起纔對,可是,這裡太安靜了!顯然那些飛鳥要麼已經被人驚走了,要麼就是被射殺乾淨了,依小人看,這裡面很有可能有埋伏!”
李承乾聞言已經,連忙看向了杜睿,道:“承明!這~~~~~~如何是好!?”
杜睿安慰道:“殿下無需擔心,我們這麼多人,就算是有埋伏,也不用怕!”
在杜睿的吩咐下,一行人很快就擺出了防守陣勢,手裡握着鋼刀,護衛在李承乾的四周,緊緊盯着安靜的樹林。
今天帶出來的都是千牛衛當中的精銳,一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猛人,陡然聽到有異狀,非但不緊張,反而一個個的興奮起來了,他們護衛東宮,少有能立功的機會,可是一旦遇上了,那可就是天大的功勞。
裡面的人大概是發覺了李承乾一行人已經發現了異常,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一下子冒出了百多個人來,都穿着緊身的黑衣,包着頭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來,手裡拿着鋼刀,長矛。
李承乾見狀,也忘記了害怕,畢竟身爲一國儲君,該有的氣勢還是有的,大聲喝道:“你等是何人,居然敢來謀害孤!”
那些人也不多話,揮舞着鋼刀,直接衝了上來。
東宮的侍衛都穿着甲冑,隊形毫不散亂,若是正面廝殺,他們自然不懼,只是身後護衛着的可是當朝太子,他們也不敢大意,雖然人數衆多,但是束手束腳的,居然和對方打成了平手。
杜睿在中間看着,突然一皺眉,此前的猜測已經確鑿了:“殿下!來的這些人,都是佛門的武僧,他們的招式就是這樣!”
杜睿前世曾研習過少林功夫,對那一招一式都知之甚深,後世的功夫和如今雖然已經大不相同,但畢竟是一脈相承,還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李承乾聞言怒道:“這些賊禿,焉敢如此大膽,難道他們就不怕王法嗎?”
杜睿笑道:“殿下!這些賊和尚一向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王法在他們眼裡遠遠沒有佛法來的重要!”
李承乾聞言怒極,道:“出家人講究六根清淨,這些膽大妄爲的和尚還算什麼出家人。承明!盡數誅滅!”
杜睿點頭,接着吩咐道:“發信號,收網了!”
馮照聞言,當下擡起手,一道火光射到了天上,綻開了一朵紅色的焰火。
一隊早已經準備好的人馬瞬間衝了出來,爲首的正是蘇麟。
“殿下勿慌,蘇麟在此!”
蘇麟等人趕到,那些武僧雖然功夫極高,人也很有韌性,不過,他們終究是不適應軍隊的打法。作爲軍隊,最重要的不是個人武力,而是配合。千牛衛用的武器乃是制式弩箭,尤其這手弩,更是那種還原了三國時候的諸葛連弩造出來的連弩,因爲壓縮了體積的關係,不能一下子連發十支弩箭,但是一下子發出七支還是正常的,因此,他們花了不過一炷香時間,就幹掉了這幫若是單打獨鬥,足以將他們全部留在這裡的武僧。
蘇麟見所有的刺客已然全部伏誅,下馬上前查看了一番,見果然頭上無發,還有戒疤,忙道:“殿下!果然都是和尚!”
李承乾目光越來越冷,道:“好一羣和尚,果然膽大妄爲,收斂好這些屍體,這佛門看起來又該整頓一番了!”
杜睿在一旁道:“殿下!此間事了,還請回宮,還有一個人要料理呢!”
“回去吧!”李承乾神情冰冷,森然道。他知道杜睿說的那個人是誰,如果說昨日杜睿他說的時候,他的心裡還有些不忍,那麼現在這絲不忍也隨着對方下了死手,煙消雲散了。
剛剛出了樹林,頓時前面一陣馬蹄聲響起,揚起了煙塵,杜睿一揮手,隊伍再一次停了下來。
看着前面的人,杜睿也是一陣嘆息。
“李恪,真的是你!”李承乾看着對面的一人,語氣居然變得十分淡定,還帶着幾分哀傷。
李恪看到李承乾等人安然無恙,也是吃了一驚,他嘆息一聲,道:“果然,那些和尚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我就知道只要有杜承明在,想要殺了你就沒那麼容易!”
“李恪!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李承乾看着李恪,聽對方居然如此輕鬆的說出了那句要殺死他的話,頓時滿腔的悲憤,他是真的傷心了,對這些弟弟,自小他是極爲迴護的,可是到頭來,這些弟弟們,居然一個個都要殺了他。
“我爲什麼不這麼做呢?”李恪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反問道,“我的血脈並不比你差,甚至還要高貴!如果我不反抗的話,我一輩子只能屈居人下,我又如何甘心!大哥!要怪的話,就只能怪你自己,你擋了我的路!”
李承乾仰着頭,杜睿在他的身旁,看到李承乾的眼中泛起了淚花。
“李恪!如果你現在回頭的話,我會既往不咎的,咱們兄弟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杜睿聞言一驚,他沒想到,李承乾居然要放了李恪,急忙勸道:“殿下!這~~~~~~”
李承乾一擺手打斷了杜睿的話,道:“承明!我不能再讓父皇傷心了!”
李恪卻不爲所動,握緊了手裡的劍柄,看着對面的李承乾,語氣冷淡:“大哥,你知不知道,我恨了你多久!從一開始,你就壓在我頭上!我有着天下最尊貴的血脈,可是,我卻不得不仰視你!看來,你也不是真的毫無防備,如此,便盡人事,聽天命吧!殺!”
李承乾見狀,大聲喝道:“三弟!你當真要如此嗎?你當真要讓父皇一次又一次的白髮人送黑髮人嗎?你難道就不想想,你要怎麼向他交代!”
“父皇?”李恪陰冷地一笑,“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要不是你幹掉了稚奴那個小子,我還真要斟酌一番的,可是現在李泰死了,李治被髮配倭州,李佑也死了,若是你都死了,父皇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
還真是報應不爽,當初太宗玄武門事變,殺了李建成和李元吉,逼得李淵沒有了別的辦法,只能立太宗爲太子,如今李恪居然也要走這條路。
李承乾聞言,道:“如此說來,就當真沒有別的話好說了!”
見得那邊已經衝了過來,李承乾一揮手,同樣冷聲喝道:“衆將士聽令,剿殺叛逆李恪!”
蘇麟大聲領命,指揮着將士們,吶喊着衝了上去。
李恪帶來的人也是訓練過的,但是和東宮的太子千牛衛相比,顯然就要差得多了,護衛太子的兵丁,一個個都是從全天下的大唐軍隊當中挑選出來的精英,方一接觸,立刻就衝亂了對方的陣型。
李恪同樣也揮舞着寶劍衝了上來,如今這奮力一搏,他知道要是不能一舉殺了李承乾的話,他將死無葬身之地,如今李承乾在朝中根基已深,用旁的方法根本難以動起根本,況且在杜睿的經營下,李承乾在軍中也有了一定的話語權,如今雖然老將大多已經物故,但是掌權的大多還都是隨着太宗一起打江山的老臣子,他們這些人對姓楊地可沒那麼感冒,因此必須速戰速決。
與此同時,長安城已經全面戒嚴,一隊隊兵丁不時從大街上經過,好幾個大臣家都被圍住了,不許有人出入。
楊妃在宮中也是坐立不安,她自然是知道李恪計劃的,一大早起來,就心驚肉跳,她想要派人出宮打探一下李恪的消息,卻無一回報,心裡的不安之感越發濃重了。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個宮女跑了過來,叫道。
“什麼不好了!”楊妃厲聲喝罵道,她現在滿腹心事,哪裡還能有什麼好言語,一個巴掌就扇了下去。
“啪!”
那宮女撲通一聲跪下,連連叩首:“奴婢說錯了,奴婢該死!”
楊妃擰着眉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那宮女忙道:“娘娘!今天不知怎麼回事,皇宮之中四門都被人給封閉了,聽說,有人謀反,行刺太子殿下,現在正在抓捕刺客呢!”
楊妃聞言,頓時癱軟在椅子上,雙眼無神,喃喃自語道:“恪兒,恪兒!你不該不聽母妃的勸啊!”
楊妃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驚慌失措道:“快,繼續去打探,刺客到底是誰?”
長安城外,李恪等人已經被圍在了中間,四面都是太子千牛衛的人馬。
李承乾沉默了片刻,說道:“三弟,已經結束了,收手吧!父皇一向待你寬厚,不會爲難你的!”
李恪一楞,繼而慘笑起來,道:“爲難,是像李泰那樣,一輩子不見天日,被活活的圈禁而死,還是像李治那樣被髮配倭州,那我還不如死了的好!我李恪生來就是做大事的,豈能爲了一條性命,就苟活於世!”
李承乾實在是不想皇室再流血了,勸道:“三弟!我究竟哪裡對不起你了,你一定要這樣對我!我答應你,只要你肯迷途知返的話,我一定不會難爲你,你就算是不爲自己想,也要爲楊妃娘娘想想啊!”
李恪聞言,用一種奇異地目光看着李承乾,厲聲道:“我的母后!嘿嘿!李承乾!你是長孫皇后的親子,自幼受盡寵愛,哪裡明白我的苦處!你是太子,人人稱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我呢!我哪裡不好了!可是在天下人的眼裡,我又算什麼東西!?這些年來,雖說是個親王,可是,有幾個人正眼瞧我了!”
李承乾看着瘋狂的李恪,還是不忍心放過勸說的機會,接着又道:“三弟!難道你當真要讓父皇繼續傷心嗎?”
李恪聞言,冷笑起來:“父皇,父皇又何曾正眼瞧過我,你生下來就是秦王世子,父皇登基稱帝,你又成了太子,李承乾!你自問你做過什麼,你什麼都沒做過,你懦弱膽小,大唐的天下,你如何挑的起來!我哪裡比你差了!就因爲你是嫡子,了不起啊!可我就是不服!我就是要爭!”
李承乾憐憫地看着他:“三弟,可是,你輸了!”
李恪笑得有如厲鬼,他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哈哈,成王敗寇而已!我若是不爭,我一輩子都不會甘心的!兄弟們,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給我殺!殺了李承乾,我等纔有活路!”
說完就當先衝了上來!
跟隨着李恪的人多是死士,當下悍不畏死的頂着箭雨衝了上來。
杜睿手快,一把牽住了李承乾胯下馬匹的繮繩,退後幾步,退入了後面的軍陣中,冷聲道:“頑抗着死,投降者生!儘量不要傷了吳王殿下!”
李承乾搖頭嘆息,苦笑了一聲道:“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杜睿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冷笑:“殿下!無非是權勢二字而已!吳王殿下已經瘋了,他是不會收手的!”
李承乾聞言就沉默了,閉上了眼睛,他實在是不忍心看着李恪死。
此時的李恪不過是困獸之鬥罷了,雖說是背水一戰,也要看背水的人是什麼樣的,兩邊相差實在是太懸殊了!
眼見着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李恪地眼睛裡露出一絲瘋狂來,或許他的本質就是個賭徒,眼見得贏不了了,突然抓起一直掛在馬鞍旁邊的弩,舉了起來,對準李承乾,大喊了一聲:“李承乾,我要讓你陪我一起死!”
機關發動,一支泛着藍光的短箭帶着破空聲直向李承乾這邊飛來。
“殿下小心!”
杜睿也沒想到李恪居然還有此一招,急忙大喊着,見李承乾還兀自發呆不動,他一下子急了,直接撲了過去,將李承乾撲倒在地上,一直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畢竟晚了一步,一支短箭插在了杜睿的背上。
“承明!”李承乾見杜睿被箭射傷,一下子呆了,大聲叫道,“承明!你不能有事!”
杜睿強撐着看李承乾沒事,突然腦袋一陣發陳,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在暈倒之前,他隱約聽到了一聲慘笑:“天不與我!奈何!奈何!”
李承乾轉頭看去,正看到李恪橫劍自刎,鮮血濺起,猛然跌倒在地。
再去看懷中的杜睿,此時面色已經變得有些蒼白了,看着杜睿背上流出一股黑血,頓時就慌了,居然是毒箭!
楊妃在得知李恪自盡身死之後,頓時心如死灰,原本她是有機會制止李恪的,但是心中的一分期待,讓她選擇了沉默。
楊家失天下已經三十年了,就像封德彝,岑文本那樣的前隋舊臣一樣,她的心裡也期盼着,有朝一日,這天下能回到有着隋室血統的人身上。
結果到頭來又如何呢?
賠進了李恪的一條性命,徹底斷絕了隋煬帝在人間的血脈,三十年的籌謀,一朝化爲泡影。
“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楊妃失魂落魄的揮退了宮女內監,一個人進了寢宮,半晌也沒有動靜,等到有人戰戰兢兢的推開房門,進裡面查看的時候,才發現,楊妃用三尺白綾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這個前朝的公主,當朝的皇妃,用這種方法和他的兒子一起瘋狂到底。
楊妃死了,那些參與了此事的人也一個個沒能有好下場,長安附近的幾處佛寺已經被重兵包圍,看着那些將士們滿臉憤恨的模樣,那些兩股戰戰的和尚就知道,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
一個老僧看着寺廟外的兵將,長嘆一聲,道:“阿彌陀佛!劫數啊!”
“阿彌陀佛!”另一個愁眉苦臉的老僧嘆息一聲,“佛門今日一敗,恐怕在難有出頭之日了!此事均由老衲而起,老衲願意領罪!”
“唉!此事乃是我等共同商議之後同意了的!”另一個老和尚轉着佛珠,頹然道,“那位太子殿下受了宋國公的蠱惑,一向對佛門無甚好感,而吳王禮敬佛祖,若是事成,自然是佛門興盛,如今,天不佑我,我等還是自動出首,莫要連累僧衆,也算是給我佛門留下些許香火吧!”
東宮之中,李承乾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緊鎖着眉頭,一副頹然的模樣,李恪還是死了,可這還不是讓他最傷心,他傷心的是,杜睿受傷,中了毒箭,雖然說,處理的及時,可誰知道結果如何,杜睿能不能脫此大難?
一想到杜睿很有可能會因自己而死,李承乾便五內俱焚,杜睿是他的朋友,是他的知己,更是一向缺少兄弟親情的李承乾,最爲信任,倚重的兄弟。
承明啊!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李承乾正想着,一雙溫軟的小手覆在李承乾的頭上,慢慢的按摩起來。
李承乾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清淡而幽雅,睜開眼睛,道:“是京娘啊!”
“殿下還在爲宋國公的傷勢憂心?”武京娘也是滿面憂色,她雖然惱杜睿不肯助他爭奪太子妃的位子,可畢竟杜睿是她的姐夫,當初她還曾對杜睿動過心,要是一點兒情分都沒有,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李承乾嘆息一聲道:“也不知承明此時如何了?要是承明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如何像安康,汝南交代啊!”
那麼一個千鈞一髮的時刻,李承乾完全沒想到杜睿居然會捨身來救他,他現在安然無恙,可杜睿卻到了生死邊緣。
武京娘忙道:“宋國公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幾番征戰,幾經生死,都不曾傷了他分毫,一支小小的毒箭自然也不會將他怎樣的!”
李承乾嘆道:“但願如此吧!”
武京娘又道:“殿下!楊妃娘娘也自盡了!”
李承乾微微變色,道:“唉!都是何苦呢!”
武京娘柔聲道:“臣妾知道殿下心中難過,兄弟鬩牆,這天家,又能有多少親情呢?”
李承乾呼出一口氣,道:“說的是!我也只是有些感慨罷了!我現在也不求別的,只希望我的孩子莫要這般就是了!”
李承乾有着這番期盼,當年的太宗有何嘗不是如此呢?!
太宗在得知李恪已然身死之後,久久沒有說話,好半晌才流下淚來,長嘆了一聲:“朕這究竟是做的什麼孽啊!”
幾個兒子前仆後繼的造反,實在是深深的傷害了太宗的心。
李恪決然地當場自刎身死,更是讓太宗無法釋懷,雖然近些年太宗對李恪有些疏遠,可也是爲了平息他心中的野望,對李恪,太宗還是十分看重的。
李承乾跪在太宗的牀頭,泣道:“父皇!都是兒臣沒能制住三弟!”
太宗嘆息一聲,道:“不怪你,李恪的性子,一向倔強,即便眼前就是生路,依着他的性子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你低頭的!他做出了這種事情,除了這樣,他還能怎麼樣呢?”
“父皇,事已至此,傷心也是無益,還請父皇保重龍體纔是!”李承乾勸道。
太宗點點頭,道:“杜睿如何了?”
李承乾面帶憂色,道:“聽太醫們說,性命雖然保住了,但是體內餘毒未清,現在還在昏迷着!”
太宗嘆道:“承乾!杜睿此子對你忠心耿耿,此次更是以命相救,日後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受委屈了!克明啊!你生了一個好兒子,當年你立主先發制人,救了朕的性命,如今你的兒子又救了太子的性命,你們杜家人的恩情,朕只怕是還不上了!”
一個親王謀反,牽連其中的人自然也不少,尤其是佛門在裡面起了很不光彩的作用,儘管推出了幾個所謂主謀,但是,在朝廷的責難,以及輿論的壓力下,佛門幾乎是一下子退出了人們的視線。
同時還有好幾個世家也是參與了其中,心情糟的不能再遭的太宗爲此大發雷霆,這次沒有了杜睿的勸說,太宗降下的處罰也頗爲嚴厲,有幾個根基稍淺的家族被滅了九族,另外幾家,也是傷筋動骨,家族實力起碼縮水了一半,很多暗的裡地勢力也被挖了出來,那幾個世家的族長几乎要吐血了。
此外李恪被去了王號,楊妃雖然死了,也一樣被貶爲庶人,身後事寥寥草草的便完結了,太宗這一次看起來是當真氣急了。
人們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的了,從李泰開始,李佑,李治,李恪,怎的這麼多親王造反,這大唐的社稷究竟將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