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大局進兵,尤其是還鬧得像蘇定方這般大的陣仗,大食人如若不是瞎子的話,怕是也早就知曉了,可是一直到唐軍逼近蔥嶺,大食人也是毫無動作。
“蘇將軍!衆將只說蔥嶺難越,大食難徵,一味的只會抱委屈,現而今又如何?”李義府騎在馬上,得意洋洋的看着蘇定方,面帶譏諷道,“要依着本官的意思,連夜趕路,加速進軍的話,這會兒恐怕已經到了鉢息德城下,也省得蘇將軍每日裡爲令郎擔心受怕了!”
李義府說完,還故意放聲大笑,看着蘇定方黑着一張臉,更是快意不已,接着又道:“想那大食人定然是怕了咱大唐,不敢與大唐爭鋒,這會兒只怕是已經想着如何來討好大唐,罷兵言和了,本官這些時日,聽着你們這些武夫只會說大食如何強盛,如何難徵,只聽得本官都要信以爲真了,如今看來,這大食國也不過如此而已,要其來降,有何難哉!到時候,蘇將軍也無需操勞將士,只需本官前往那大食蠻酋的營帳,鼓動三寸不爛之舌,便能說得他獻土來降,至不濟,也要割讓疆土,以獻吾皇!”
李義府一邊說着,一邊還在暢想着,不久之後,他就會出現在買家大食國哈里發的王宮之上,縱橫捭闔,舌戰羣虜,將那大食國的哈里發說得戰戰兢兢,躬身謝罪,拜倒在他的面前,可憐巴巴的請降。
到了那個時候,他可就是大唐的第一功臣了,必定名揚四海,身上凌煙,杜睿用兵如神,每戰必勝又如何,他李義府不費刀兵,隻身一人就能說得大食國上下納首來降,這纔是真正的大丈夫,大豪傑,到時候李承乾會怎麼賞賜於他,想來一個縣公是少不了的。
蘇定方聽着,一張臉是越來越黑,要不是估計着李義府那個監軍的身份,他非揮劍將這個蠢蛋的腦袋砍成八瓣不可,現在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來,大食國遲遲沒有動作擺明了,就是在醞釀一個天大的陰謀,只等着唐軍往那個圈套裡面鑽,不得不說,這李義府雖然有些小才華,可是卻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蛋,簡直愚不可及。
“來人!大軍原地紮營!”
蘇定方也懶得理會李義府滿口放屁,身爲一個軍人,那種軍人天生的直覺,讓他感覺到了危險,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再向前了,不然的話,一旦今日大食的國土,落入大食人的圈套,到時候,就算是想要全身而退都難。
李義府見蘇定方要紮營休息,看看天色尚早,急道:“蘇將軍!這眼看着就要到蔥嶺了,爲何不加快進軍,反倒要休息,這是何道理!?”
蘇定方沒理會李義府,只是冷哼了一聲,吩咐人安營紮寨。
李義府頓時急了,冷笑道:“蘇將軍!你莫不是畏戰,你可要記得聖上刻在長安翹首企盼你大盛的消息,你今日若是不趕至蔥嶺,本官決不與你干休!”
李義府也是急着立功混了頭,居然連這等言語都說出來了,剛一說完,就察覺到不單單是蘇定方,連其餘諸將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一個個眼中都含着殺機。
現在就連莽夫都看得出來,再往前走,就意味着巨大的危機,這李義府居然還要讓他們進軍,豈非是要害死他們不成。
蘇定方冷着一張臉道:“李大人!這裡本帥纔是主事的!你若再敢亂言,本官就以亂軍的罪名,將你斬首,到時候就算是在聖上面前,本帥也有話說。”
李義府聞言,這才稍稍清醒了一點兒,看着蘇定方不似恐嚇,而是真的動了殺心,頓時心裡一陣發涼,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面對的可是大唐名將,當朝國公,自己雖然是監軍,可也不過是個沒有爵位的戶部侍郎。
爲了保住自家的小名,李義府縱然是心中再怎麼惱怒,也不得不收斂了一下,道:“蘇將軍!本官也是爲了大唐國事,言語衝撞,還請將軍勿怪,不過”
蘇定方冷言打斷了李義府的話,道:“沒有什麼不過,李大人只顧催着進軍,好博取功績,本官卻是要爲這裡的十多萬將士的生死擔着天大的干係,還請李大人慎言慎行,此事本帥自有主張,就不勞李大人費心了。”
蘇定方說完,揮手邊走,只把李義府扔在了當地,只氣的七竅生煙,心中打定了主意,等到日後還朝之後,定要給蘇定方一個報應。
大食國這邊雖然不動聲息,可唐軍的一舉一動,卻早就在他們的眼內了,鉢息德城被讓了出去,現而今大食人的帥帳已經移至撒馬爾罕。
如今在這裡主事的正是大食國東方行省總督易布拉西?默罕默德,他不是應該被穆阿維葉徵調到敘利亞去應對拜占庭人和什葉派的起義了嗎?
其實現在已經非常明顯了,這一切不過都是易布拉西?默罕默德的計策,他雖然爲人殘忍好殺,可是卻也狡詐如狐,和杜睿的擔憂一樣,他原本計劃着要兵出蔥嶺,進攻安西四鎮,可是思來想去,卻又覺得不大保險,大唐這些年威名赫赫可不是吹出來的,那是一刀一槍,在戰場上拼命搏殺,用鮮血和生命,踩着敵人的累累白骨打出來的威名。
大食國的騎兵雖然縱橫天下,未逢敵手,可面對大唐的精兵悍將,易布拉西?默罕默德也不敢掉以輕心,所以纔想出了這麼一招,引蛇出洞的主意。
從經常往來於大唐和大食之間的商人那裡得知,大唐對於當初昭武九姓的背叛一直耿耿於懷,而唐人又最好顏面,現在當朝的李承乾更是個好大喜功的主兒。
所以他差遣哈馬德前往大唐,接着議和的名義,將這個帶着劇毒的蘋果送到了李義府的面前,結果眼見大恨得報的大唐皇帝果然上當,急匆匆的就派人來接收了昭武九姓的故地。
如今戰略已經成功了一半,只等着唐軍一到鉢息德城,他就要發力猛攻,而後截斷唐軍東歸的道路,消滅大唐的有生力量,到時候,什麼安西四鎮,怕是連長安都是自己的了。
一想到能成爲黃金國度的主人,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就忍不住一陣興奮。
“唐軍如今到哪裡了?”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搓着當初歐麥爾一世賜給他,象徵着大食東方行省總督的權戒,沉聲問道。
哈馬德面帶喜意,道:“我的主人,唐人已經上鉤了,蘇定方的大軍現在就在蔥嶺之前,很快他們就要落入我軍的陷阱之中了。”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聞言,也是微微一笑,大食和大唐在邊界雖然沒有爆發過大戰,不過這些年來也時時交兵,沒有一刻的安寧,大唐藉着蔥嶺的險要,讓大食敗多勝少,幾乎成了大食人的夢魘。
一想到這次他將率領麾下的穆斯林勇士,戰勝唐國的大軍,洗刷多年以來的恥辱,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就止不住的亢奮。
“嚴密監視!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哈馬德連忙應道:“是!我的主人!唐軍絕對逃不過您睿智的雙眼,他們的一舉一動,您的僕人哈馬德都會在第一時間送到您的面前!”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微微點頭,道:“好!這就好!你要記住,這可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了,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舉,若是出了差錯的話,我可不會輕饒了你!另外怛羅斯人那邊聯繫的如何了?”
哈馬德忙道:“我的主人,如您所料,怛羅斯人都是一些貪婪無恥的異教徒,他們在黃金和寶石面前,就算是靈魂都可以出賣,他們已經答應了您的條件,到時候該如何行事,只要您一聲令下,我想在利益的驅動之下,他們不會有絲毫猶豫的!”
正在此時,一個傳令兵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道:“大人!有緊急軍情!”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一皺眉,道:“有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傳令兵一驚,忙道:“是!大人,小人知錯了!”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道:“有什麼緊急軍情!?”
傳令兵忙道:“鉢息德城那邊傳來了消息,有一隊唐軍昨夜開進了鉢息德城!”
“什麼?”易布拉西?默罕默德聞言大驚,站起來,衝到了那個傳令兵的跟前,一把將其抓了起來,道,“你說什麼?有一隊唐軍開進了鉢息德城,有多少人!?”
傳令兵被嚇得幾乎窒息,他可知道這位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稍不如意就要殺人,頓時嚇得兩股戰戰,忙道:“有有五萬多人!”
“混蛋!”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將傳令兵扔在了地上,怒視着哈馬德道,“這就是你所說的要把唐軍所有的行蹤都傳遞到我的眼睛裡嗎?你這個混蛋就是這麼辦事的?五萬人,五萬人!”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沉吟了一陣,道:“昭武九姓別的城池,沒有唐軍嗎?”
傳令兵忙道:“沒沒有!”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聞言,心中暗道不妙,如果大唐分兵的話,他還不怎麼擔心,可是如果五萬大軍全都聚集在鉢息德城的話,那可就麻煩了,鉢息德城何等險要,他是一清二楚,如果五萬大軍嚴防死守,城中糧草充足的話,就算是用十萬大軍去攻打,也打不下來,鬧不好還會被唐軍吃掉。
可是這股唐軍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皺着眉思量了許久,突然眼睛猛地睜大,道:“不好!大漠!”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是大食國一位非常優秀的統帥,目光深遠的戰略家,稍稍一番思索他就鬧明白了唐軍的行軍路線,蘇定方率領大軍,鼓譟前進,直撲蔥嶺,可卻是疑兵,爲的就是掩護這支五萬人的軍隊挺進鉢息德城,在蔥嶺以西站穩腳跟,吸引大食國的注意力,而後內外夾攻,果然是好算計。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想着,冷笑了一聲,道:“果然是好算計!不過蘇定方你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我並沒有離開吧!”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接着又盤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底,他現在手中有八十萬軍隊,再加上那些臣服民族的僕從軍,足有百萬大軍。
“哈馬德!”
哈馬德身子一顫,生怕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會懲罰自己,連忙應道:“主人!您的僕人哈馬德聽候您的吩咐!”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冷着一張臉道:“哈馬德!因爲你的疏忽,險些耽擱了我的大事,讓我的計劃毀於一旦,甚至會讓偉大的阿拉伯帝國陷入到深深的危機之中,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
哈馬德臉色蒼白,渾身顫抖,道:“主人!都是我的錯,我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冷哼一聲道:“哈馬德!你卑賤的生命,和偉大的真主淨化世界的偉業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不過現在仁慈的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我給你二十萬軍隊,再加上石國人,史國人的軍隊,你去將鉢息德城團團圍住!”
“是!”哈馬德見易布拉西?默罕默德還願意給自己一個機會,頓時心中一陣狂喜,連聲道,“主人!您的仁慈讓卑微的哈馬德萬分感激,我願意爲您的前驅,將鉢息德城當作奉獻給您的禮物。”
“混蛋!”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怒道,“誰讓你將鉢息德城攻下了,你要做的是,將鉢息德城團團圍住,不時的攻擊,給唐人造成壓力,如果他們要派人求援的話,也不要理會,既然那五萬唐人來了,他們就是我最好的釣餌,我要用他們將蘇定方的大軍全部消滅!”
哈馬德聞言,頓時明白了過來,他原本就不是個蠢人,剛纔不過是太激動了,才說了錯話,此時被易布拉西?默罕默德一提醒,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是!偉大的主人!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點點頭,道:“好!你去吧!但願你這一次不會再讓我失望了,否則的話,你知道結果會如何!”
哈馬德出去了,帥帳內就只剩下了易布拉西?默罕默德一個人,看着那張簡陋的地圖,眼睛盯着蔥嶺以東,面帶冷笑,自言自語道:“蘇定方!你就是再小心又如何,我就不相信,你會眼睜睜的看着那五萬人被生生的困死在鉢息德城。”
與此同時,鉢息德城內,蘇麟和秦束正在指揮着飛虎軍將士,和早先來接受鉢息德城的安西都護府的三千戍卒加固城防。
這麼多年,跟隨杜睿南征北戰,東征西討,蘇麟和秦束也都稱得上是沙場宿將了,他們都能預感到,佔據了鉢息德城,這裡絕對不會太平的,很快就會有一場大戰爆發,到了那個時候,這些城防工事可就是保命的關鍵了。
“秦束!糧食可曾清點過了,夠我們吃多長時間的!?”蘇麟最關心的就是這個,一旦城池被圍,那麼糧草就是關鍵。
秦束忙道:“已經清點過了,夠咱們吃半年的了!要是省着點的話,就算是支應八個月,也有富裕!”
蘇麟點點頭,接着又道:“水源呢!?”
秦束道:“城內就有數口深井,取水不是問題!不過”
蘇麟忙道:“你我是兄弟,有什麼只管說。”
秦束有些爲難的說道:“城內的那些百姓該如何處置!?”
此刻鉢息德城中原本那些大食人都已經遷走了,剩下的都是原先的石國人,怛羅斯人,還有些其他部族的人。
“延輝!那些石國人歸附大唐不久,萬一大食人攻城,這些石國人心懷二心的話,到時候只怕”
秦束的話沒說完,蘇麟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城中的那些百姓確實是個麻煩,一旦城池被圍,食物不足的話,難免就要生亂。
左思右想之下,蘇麟纔拿定了主意,道:“將那些百姓都往其他城池驅趕,如果有人不從”
過了半晌,蘇麟才從牙縫之中擠出了一個字:“殺!”
爲了此次西征大業,爲了大唐的長治久安,縱然蘇麟於心不忍,這一次也不能不狠下心腸來了,他很清楚,身在異國征戰,婦人之仁是絕對要不得的。
秦束知道蘇麟爲難,道:“好!我這就去辦,倘然事後有人追究起來的話,我一力承擔!”
蘇麟淡淡的一笑,道:“一併承擔!”
三日後,清晨時分,一陣急促的鑼聲將蘇麟驚醒,還沒等穿好衣服,親兵便闖了進來,稟報道:“將軍!大食人!大食人到了!”
蘇麟一驚,道:“來的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