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家事

貞順皇后武氏逝,百官縞素皆寇罩白,李揚發妾室仁安縣主張氐,恩視從八品媵康氏以入中宮陪靈。

開元二十六年以臨,正月,父親辭流外之吏員,攜一家老小而至長安。李揚闢一處爲養心院入住,大喪之期不敢飲酒便草草率妻妾子女以拜。問及囡囡所在,母親垂淚而道,已是外人不能過年夜,走時須停過幾日方纔起行,大抵過四、五日便可來此。”又拉李揚之手道,“你妹妹自那事之後,便少言寡語常是一人發呆,如此已是幾年了。母親這心實是放不下,我兒已官授五品,想必也認得一些與之匹配之人,不求爲大婦但求能安身即可。”

李揚點頭應下,母親仍是不大放心,又與小荷說了一次。小荷陪着落了幾滴眼淚,是夜安睡時,溫柔之極伏於身上有些愁苦而道:“阿郎,婆婆相說你可得上心了。在雲州之時每日翻來覆去便是這幾句話,妾身擔心姑奶奶之事已成了婆婆的心病,如是姑奶奶不另嫁,只怕與婆婆身子不利。”

“知道了。難不成這幾年來,就無人上門來求親麼?”李揚不敢母親只得問了妻子。

小荷枕了枕,尋個舒服些的位置接言道:“有便是有,先前聽婆婆也說道,剛開始時每日上門之人數十拔,家中的門都快要擠破了。但姑奶奶卻是寧死也不嫁,反倒與婆婆道,這些醜惡之人哪裡是來娶我,分明是來娶大兄的官位來了。一一的回絕後,便是上門的人少了,再往後便是絕了跡。婆婆氣極,打了姑奶奶一次,說是這可倒好,還個上門之人也無了,你真是要氣死我。姑奶奶怕了,便隔牆扔了一塊帕子卻是招來了雲中的一個閒漢,與婆婆道,母親若是逼我,我便嫁了他。這下婆婆便不再明說了,只是種下了這心事。阿郎,你瞧瞧有哪位性情好的人便靦臉去說說。”

聽着懷中佳人軟言酥語的話,李揚卻是心中有些難受,只好拍拍小荷滑嫩的背道:“知道了。你明日還需帶着她等去爲皇后守靈,莫要晚睡,此事便交於爲夫辦好了。”

一夜而過,許是閤眼許是未睡着的李揚起身,將小荷等女送上馬車,自己便騎馬於官署上公而去。

行至天街時見前面有人慢悠悠的溜馬,瞧着像極了一人便輕喚:“是薛兄長?”

前人回頭哈哈一笑迎了過來,伸手便要拍過卻又裝了樣子拱手道:“是我薛嵩回來了。妹,哦李郎中一向可好?”

“兄長,何必與那些俗人一般呢?”李揚好笑之極,跳下馬將繮繩扔與劉一,過來便是來拉薛嵩之袖。

薛嵩隨意的揮手將上來見禮的劉一打發走,與李揚走至一起,笑着道:“不是我俗禮,此次來時翠姑交待,萬萬不可與妹夫臉上抹黑。我久在行伍之間沾了許多的習氣,有時不知不覺的帶了出來,要是在大面之處顯露豈不是與妹夫難堪。”

“莫要管他,你我之間還落這些俗套。此次兄長回京可是有要事?”李揚問道,“能待上幾日。”

“不走啦,回來是走走門路,能否在京裡謀個差事。沙州自新任一位軍使,以前的老人都被折散已盡。妹夫記得那三校尉嗎?”薛嵩有些惱氣,“不在了,都被遠遠的打發去了別處,不是任了軍鎮的副鎮將就是被奪了兵權成了參軍事,還有李嗣業也是待不慣奔了安西,張正索性辭官回了洮州。”

“原來如此,兄長不必心急,此事需從長計議。”話是這麼說道,可這心裡卻是已決定要爲薛嵩謀個前程。

薛嵩點頭:“是急不得,回去與父親商議一下,看看做些什麼好。”又嘿嘿一笑道,“定下還得去接了翠姑回來,不然有些不大放心。”

“兄長,你是擔心薛郡公不答應麼?”李揚笑道,“應是無妨的,只是一個侍妾而已,只要那呂家小娘子點頭就萬事齊備了。不是小弟說了兄長,這麼些年了,也是該回來與其完婚了,莫要讓人家等的太久,這如今已遷太子中允的呂向呂中允可是着急的很,遇了小弟幾次繃了臉色就差些要人了。”

薛嵩苦笑:“妹夫就莫要臊兄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別看爲兄在外人面前是個英雄,可在這呂小娘子面前爲兄便是個小兵了,自小可是被欺的慘了去,這日後成了一家人豈是能有活路?”嘆聲連連像是大不情願之極。

“兄長,那呂小娘子品貌上佳,分明是你遊子習性招惹了她,如是兄長安份些,她豈能怨你!兄長是該收收心了。”李揚豈是不知他二人之事,都是愛極了對方,都不便先是求人出口之人,心中暗笑便是勸道。

薛嵩笑的勉強不欲多談自家之事,便是問道:“妹夫這是當番麼?我義妹如今可好?”

“她隨其它之人去與貞順皇后守靈去了,晚上便可回來,你若是能走出宅門只管來尋小弟。”

“那算了,爲兄今日剛入京師,先回家中一探,到時再說吧。”薛嵩臉露了愁苦之像出來。

李揚知道薛郡公可是家風緊的很,這薛嵩只怕一回去便出不來了。只得以手拍其掌以示安慰。

二人感嘆一番就些別過。李揚自去官署上公而去。

西大內太極宮立政殿中,貞順皇后之靈安置於此處,也以表武氏生前之願,各內外命婦皆跪以麻衣素白爲孝,大喪之樂起,衆婦拜,齊悲呼皇后。三清女道士做法事,香燭夭繞,親女鹹直公主與太華公主頭排頓哭,其隨仁安縣主張氏,餘下各國夫人,郡主皆到。殿外各有品命婦依次跪爲舉哀,五品鄉君爲止。但有幾女卻爲八品之婦,卻是元順皇后生前交待的太真、喀秋莎以及茉莉,也不知爲何,以小荷爲首、柳葉兒次之,其它三女卻是排於五品之前相祭。

時至,諸皇子、國公,三品以上官,五品以上爵皆來拜祭。二公主與仁安縣主答謝。拜退之時卻都不由的能瞧見顯著着的五女,本已爲花之魁首,如今又罩孝白,皆是讓衆人一愣,單個放於一衆人之中是爲驚豔,如今五位絕色扎堆一處這便爲奪人之目了。雖是仁安縣主貌絕天下但那可是元順皇后之義女,任誰都不敢存了想象之心,但見於五品之列又瞧後三女皆無誥命,便是有些人在心裡打了小鼓,這其中以肅王李琰最是上心。當得知是爲李揚之妻妾時竟是哀嘆不已,將一隻玉如象生生的打碎了。

李隆基稍後至,悲痛之中的他已是無心獵美,臉色憔悴之極,就惹病過一場,每每想及與武氏相好之時,這心便是如刀攪一般。望美人像一時痛上心頭,扶靈大呼:“痛死三郎!痛死三郎!”鹹直公主上扶,父女抱頭哭起。

良罷,李隆基回身卻是瞧到大膽擡頭相望的壽王妃楊玉,竟然呆住,瘋癲而指道:“惠妃,朕的惠妃!”

“陛下節哀,此爲壽王妃!”高力士忙過來扶住說道。

李隆基回看武氏之像又瞧楊玉,笑泣而道:“惠妃,惠妃!你竟然如此狠心竟棄三郎而去!這叫三郎如何來活!朕有天下,還卻少了你,自古誰人苦,斷腸爲三郎!此生還有何意!哈哈”仰頭大笑,凝視楊玉道,“你爲何做朕惠妃的打扮?來人!”又搖了搖頭道,“是朕看錯了,原來是太真。”

楊玉忙悲聲回道:“回陛下,奴婢壽王妃楊玉。”

“楊玉,朕知道了。”李隆基念道,又是看了幾像,卻是越來越像了武氏,暗歎一聲回身而下,至小荷等女處等了一下,看了她等一眼,傳於高力士言:“子仁妻妾孝心可嘉,然有不足品級難服衆臣,皆賜五品吧,惠妃義女仁安依舊!”便快步離去。

五女不知爲何,只知皆是五品之身了,叩頭以拜。

高力士瞧了五女一眼又看了似朝這邊相望的楊玉,好似明白了什麼,於武氏畫像之上停留一時,便嘆氣緊隨着李隆基而去了。

正月遷牛仙客爲侍中,再加中書令李林甫爲隴右節度副大使,以鄯州都督杜希望知留後以斷其事。

二月,又加侍中牛仙客兼河東節度副大使,於敬陵葬貞順皇后武氏。十七,李揚之妹來至長安,見其俏麗更勝從前,但那抹愁古卻是如何也化不開的。小荷等女勸解了幾番方纔微然而笑說起話來。這讓李揚又爲難受了幾分。

三月,吐蕃寇河西之地,知節度使事,河南尹崔希逸擊退。鄯州都督、知隴右留後杜希望攻佔吐蕃新城,以其地建威戎軍,置兵馬一千。

四月無事,五月,崔希逸去河西節度使,李林甫兼之。

一日,李揚居家中,聞有客房門,見名刺爲太子府主簿張拯,忙呼貴客出迎。將張九齡之子張拯迎入客廳之中,便是問道:“張公子今日相來何事?”

張拯聽李揚喚自己爲公子,便知父情未了,又想及於荊州相探時父親交待的話,便有些吞吐道:“李郎中,實是下官有求一事。”

李揚笑道:“老相公是我之師長,張公子亦爲我兄弟,但說無妨。”見張拯仍是猶豫便道,“張老相公在時對我無不盡言,即爲兄弟何不坦言。‘

張拯聞言退步與李揚施了一禮,正色而道:“拯受教了。”又臉色顯紅潤,“拯聞李郎中家有一妹,特來求之。”

“哦”李揚看着張拯。

“李郎中,家父曾言,子仁家風嚴謹之極,觀其便知其兄弟姊妹品性好壞。如是求一女爲婦,當是我家之福。”又道,“今歲正月於街上回宅,觀車出一女便引爲天人,隨車而至卻爲李郎中之宅,自感形卑不敢上前來見。恍忽幾月頓是思念莫及,索性今日登門來求此女,望李郎中通稟尊父以爲傳見。”頓了頓,“小弟家中尚未娶妻,只有一妾,生有二女。入門之門便是主母正妻以待。”

李揚心中大喜,知張家之底強,自是十分的滿意,點頭持張拯之手道:“你之言我定以告家父母與小妹。但請賢弟稍坐,等我喚人出來。”讓婢女請茶順便去喚太爺出來會客。

父親自宅中出來,進而問道:“我兒子仁喚爲父何喜?”

“父親,不覺今日有喜鵲登枝之兆嗎?”李揚笑着由門而扶進。

坐下父親瞪眼李揚道:”還是這般不穩重的性子,有貴客來訪也不早些告之。真是傳教不出來的蠢貨!”臉上卻是頗有自豪之意。

“見過李叔父,小侄張拯有禮了。”張拯自李父進門便是起身執子侄禮,見其坐下忙過來行禮。父親忙是回禮道:“好好好,張侄兒快請坐下,敢問你父名諱。”

“回叔父,家父張諱九齡字子壽,現爲荊州長史之職。”張拯恭敬回道。

“哦,是張,誰?張相公!”父親也在雲中縣任職,豈能不知張相公之名,聽罷起身施禮道,“是張公子來訪真是令我李家蓬蓽生輝,來,請張公子上坐。”

張拯連稱不敢。

李揚道:“父親莫要推辭了,我等皆是晚輩,難敢與父親爭坐。”

“混帳東西!這張公子豈是平常之人!你這逆子!天下誰人不知張相公之名,你這小子竟敢怠慢!”父親大怒,指李揚之鼻罵道。

李揚自是諾諾不敢語。

張拯忙道:“李叔父息怒,小侄此次相來是有求李叔父的。”

“快講,漫說什麼求不求的,只管講來,我李家就是破了門也得應下。”父親看來是極是敬重張相公,竟然連此話都能說了出來。

“父親!”李揚忙是止道。

父親復指罵道:“你這逆子,真是妄讀了聖人之書。張相公那是何人,那是我朝頭一有功之臣,如今被宵下所陷被貶荊州。我且問你,你可是上書陛下爲相公直言,可是相互奔走爲相公明事!如今官是越做越大了,可你這人性卻是越來越要磨滅了。當我人老不知,你近來可是與那李相公走的甚近,可是也學了他做那獻諂之臣!莫要哄了我,莫要欺了自己的良心!”罵完復與張拯一禮道,“讓張公子見笑了,此兒我是寒心之極,如是張公子去往荊州,請託付小老兒的問候,張相公一生爲國實爲我大唐之棟樑!”

李揚委屈之極,心道哪有父親這般說的不堪,卻不知自己在以家爲重的同時,不知不覺的又是走了偏路。

“李叔父言重了!家父如是知道李叔父如此評說,定會以此爲一生之傲!拯定會以實相告。李郎中也是無奈之極,家父之事唯有天力方可逆轉,不爲天地,只爲這大唐與陛下足亦!李叔父,小侄叩謝了。”張拯長揖到底,起身已是紅目。

“使不得,使不得,豈能受張公子如此大禮!子仁!還不快些替我回禮!”父親閃身避開不敢受,又喚李揚平禮,“張公子不妨說下有何事要我相助。”

張拯這才紅臉相告:“李叔父,小侄之請不爲別的,只爲求聘而來。知李叔父家有蘭草,姿態優美,喜煞小侄,所以特來尋門,不知李叔父何意?”

“許得,如何能許不得!此爲我兒之大幸!不敢待枕以待就是許她個以身相侍,我也高興之極!子仁,速速去喚小女來。”父親一聽便是一口應下,忙讓李揚去尋囡囡。

李揚也是高興,出客房直父母院中,先與母親說下,母親細問:“他家中有几子,他是否爲長?年歲幾何,若是五十許就莫要尋囡囡了。是否有妻妾,又有几子女?人是怎樣,可否有順眼等等。”

李揚無奈與母親將張拯之情況說上一遍。果然母親大喜,但卻又愁苦起來道:“自古許之門當戶對之人方成美滿之家。這張家如此之厚,囡囡是否被人小看了,還是多多打問爲好。母親眼見活不上幾年了,這日後她好她壞皆是不知了,可母親卻是在陰間揪着心呢?”

“母親,兒已問過了,實是張相公之子愛慕小妹,應是許之後不差的。”李揚寬心而道。

母親含笑:“這就好,這就好,不過也讓囡囡相看一下,我等也不管旁人如何看待,如是囡囡不願那便算了。”

李揚應是,退出房去至小妹獨屋,輕叩之喚道:“囡囡,請開門,是大郎來了。”

門開,囡囡微笑一下掩了臉上的苦意,問道:“大兄不與嫂嫂坐着,何事登了小妹之門。”

“囡囡,是喜事。張相公之公子,官居太子府主簿之職張拯來與父親求聘來了。”李揚喜道。

囡囡臉色變白,低首而幽幽道:“謝大兄關心小妹,小妹實是無意另嫁。”

“你這是何苦呢。往事便讓它過去吧,父親與母親皆是想你幸福。”

囡囡又道:“囡囡知道,但囡囡確實是無心再嫁了。”

李揚心痛,輕聲道:“小妹,父親已是應下了,此事你不妨先看上一看,如是不妥再與父親、母親相說,你看如何?”

“即是如此,那也好。小妹就隨大兄走上一次。”囡囡似是心死,轉身輕掩上門,慢慢相隨。

李揚嘆道,囡囡不過十七,這心卻如七十,但願張拯你能解開她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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