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芳再是外地人,不瞭解長安城的門道,也知道一觀之主親自相迎,意味非凡。他這時才審視起自己的幾個同伴。盧氏兄妹人物出衆,只是在長安城之中也沒有什麼根基。
他又看看那隴右李郎,雖然人到中年,倒是龍章鳳姿。武士芳琢磨不透,索性入鄉隨俗,不去想這些事情,放下心懷享受好茶,只是態度越發的謙和起來。
清風觀主奉完茶水,已經知道了武士芳是陪着妹妹過來抽籤的。他請這兩人起身,親自帶着前往大殿。
大殿上供着三清的塑像,武士芳與武氏女上了香,自有那道士捧着籤筒過來,唸誦了一番,這才上下左右的將那籤筒搖晃一陣,然後請武氏女抽籤。
武氏女懷着心事,禱告了半晌,這才抽出了一支籤,上面寫着五十四上上籤。
擎着籤筒的道士問道:“請問小姐要問什麼呢?”
武氏女的面上就漾起一抹羞紅,武士芳是過來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馬上藉着賞梅,與觀主走得遠了些。
武氏女這才說出:“我求問姻緣!”
那道士就去拿註解,只見一張黃表紙上寫着“美人如花隔雲端”。
明明這詩句上的每一句話都認得,武氏女卻不知道這詩句是什麼意思。不由得拿着紙張忖度起來。
就在此時,一個清朗的聲音想起:“你在看什麼呢?”
武氏女這才驚覺自己已經走到了迴廊之下,而面前站着的男子,長身玉立,言笑晏晏,不正是李郎嗎?
武士芳與清風觀主還在遠遠的梅花樹下暢聊,武氏女回首只能看到他們的背影。她正在猶豫,要不要跟叔叔說一下,纖巧的小手,已經被李郎牽住,身不由己的跟着他往大殿後走去。
原來這清風觀看着不大,其實內裡別有洞天,大殿之後全是亭臺樓閣。李郎帶着武氏女走到了一處水榭坐下,這纔拿過她手中的黃表紙讀道:“美人如花隔雲端,你問的是什麼呀?”
武氏女臉紅得像個蘋果,囁嚅道:“姻緣……”
李郎爽朗的大笑起來:“原來如此,想來今天是我紅鸞星動,美人從雲端走了下來。”他練達灑脫,武氏女哪裡經得起他的玩笑。
武氏女從荷包裡取出珍珠項鍊,遞給李郎:“我只想見見你而已,這珠子我不能收。”
李郎奇怪的瞅了一眼珠子:“莫非這珠子不好?”這些東西都是黃柳去拿的,他並沒有經手看過。
武氏女鼓起勇氣,將珠子塞到了李郎的大手之中:“這珠子太貴重,咱們註定有緣無分,我不能收你的東西。”
李郎喜歡美女,但是從沒有用心經營過感情,一則是他太忙,二則是以他的身份地位,所見到的女子,無不是爭先恐後的討好他。
李郎活到了不惑之年,才遇到嬌俏可愛的武氏女,心裡竟有些毛頭小夥子一般的雀躍。趁着武氏女遞珠子的時候,他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就放在自己的大掌之中揉搓着,故意問道:“我心悅你,爲何你說有緣無分?難道你已經有了意中人?”
武氏女的一雙美眸往李郎臉上掃了一眼就離開,她憂傷道:“你有所不知,我是家裡送進長安城選秀的女子,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可能咱們就連面都見不了幾次了!”
李郎嘆息:“原來你是皇帝的女人,怪不得生得如此美貌!想來是我沒有那個福氣!”他自怨自艾,愁腸寸斷。
武氏女信以爲真,忙搖頭道:“可是我不想嫁什麼皇帝,我只想跟了你走,但是我的名字已經報上了官府,一旦走脫,恐怕整個武氏家族都要獲罪。”
李郎從沒有聽過女子不想嫁給皇帝只想嫁給他,一時間心中十分感動,又覺得自己魅力出衆,非常得意。他把千言萬語都化作了行動,輕輕往武氏女嫣紅的脣上吻去。
武氏女閉上眼睛,沒有掙扎,任由李郎施爲。
少女清甜如蜜,李郎一吻之後,將她打橫抱起,往水榭之內走去。
那清風觀主學識淵博,妙語如珠,與武士芳一陣子攀談。那武士芳早就獨居在長安寂寞無比,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知音,暢所欲言,完全不知道時光流逝。
直到盧氏兄妹到來,看他們談得投機,那盧氏兄長笑道:“我還說幾位都到哪裡去了?原來在這裡賞梅,這一樹梅花開得倒好,只是武氏妹妹去了何處?”
武士芳這才恍悟,一拍腦袋:“我竟然把侄女給忘了!她大約還在殿中聽師傅解籤吧!”
幾人這才合在一路,一起去大殿之中尋找武氏女。果然看到她手拿一張黃表紙,從大殿之內出來。
這時候,一直跟在那李郎身後的胖子過來,笑眯眯的跟衆人打招呼:“我家老爺有事先下山了,他說與各位有緣,請大家在清風觀用了飯再走。”
佛寺道觀吃的雖然是素齋,但是口味絕佳,一餐下來花費不菲,這李郎倒是大方,初次見面就請大家吃飯。
武士芳與盧氏兄妹一邊感慨,一邊讓白麪胖子給李郎帶話,又詢問胖子的姓名。
那白胖子笑眯眯的回答:“我姓黃,只是一個服侍老爺的下人,名字不足道也!”
衆人見他不說,只好再三道謝,白胖子才離去。
於是那觀主相陪,幾人享用了一頓美味素齋離開。誰也沒有注意到武氏女魂不守舍,心思完全不在這裡。
李郎不但沒有收回珍珠,臨別之時還送了一塊玉牌給武氏女。那玉佩上有“天策”二字,玉質絕美,是一塊難得的寶物。
武氏女與他雲翻雨覆,一顆心早就在李郎的身上了,見離別在即,垂淚道:“終究還是要分開,我果然是命苦!”
李郎在她耳畔輕笑道:“無妨,倒時候,我來擄了你便走,從此咱們兩個天涯海角,永不分離!”
武氏女這才破涕爲笑,總覺得離入宮還早,這李郎若是有心,也並非沒有辦法可想,哪裡就到了浪跡天涯的地步?
武氏女回到了客棧,將那塊玉牌穿了一根紅繩,戴在頸中,從此癡癡等候。盧氏女似乎有所察覺,她心思縝密,三番五次套問武氏女與李郎的關係。
武氏女見她心機深沉,不由得提防起來。不但將此事一口否決,而且與盧氏女的情分也慢慢淡了下去。
但是日復一日,李郎竟似消失了一般,再沒有來找過武氏女。這讓她又是憂心,又是失落。
武氏女偷偷的到李郎說的住址去看了一下,結果那裡果然是一座大宅。詢問路人卻是秦王府舊址,根本無人居住。
武氏女還以爲自己遇到了負心漢,偷偷哭了好幾回,又不敢跟叔叔說起此事。她有了心事,人都清減了很多。
只是梅林的那一天,武氏女卻始終不後悔,因爲不管李郎如何對她,她卻是將這一生的真情已經用盡。今後哪怕是在那宮中慢慢磋摩,心中也有幾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