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由節度使府改成的魏王府裡一名紅袍官員正急匆匆地走進由議事廳改成的銀安殿裡。
“啓奏魏王殿下前線來報史憲誠將軍現烏重胤部正在正在——”
田季安身着紫袍頭戴朝天冠正坐在王座上閉眼讓侍女按摩太陽穴王座兩邊是雕琢虯的箱子裡面放着鎮暑的冰塊。再加上大殿甚是寬大讓剛剛進來的官員陡然覺得有一股涼氣往胸口衝來有些不適。正在養神的田季安似乎也感到了來人帶進來的暑氣睜開眼睛微有不滿地問道:
“怎麼了董紹?吞吞吐吐的?”
董紹道:
“史將軍稟報說烏重胤部在忙着大肆在營盤中修建廁所。”
田季安猛地坐直身後的侍女措手不及手拉到了田季安的耳朵上嚇得趕緊跪倒在地哆嗦不已。田季安瞥了她一眼卻顧不上責罰他只是詫異地問道:
“你說什麼?”
董紹重複道:
“烏重胤正指揮士兵在營盤中修茅廁。”
田季安呆呆地做在那裡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臉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接着陡然大笑了起來道:
“烏重胤號稱名將爲何卻專做這些築城修屋的事情來?”
烏重胤自從大軍壓迫魏博邊境之後便只忙着築城築起了三座城堡卻只和史憲誠打了規模很小的十幾仗還是互有勝負完全不思進取。所以田季安有這麼一說。田季安道:
“寡人以爲烏重胤是築城將軍如今看來簡直就是築廁將軍嘛!”
董紹道:
“魏王殿下一語中的下臣以爲魏王可以下令把這句話捎給史將軍令他做一面旗幟上書‘築廁將軍’烏重胤看了準是暴跳如雷。”
田季安哈哈笑道:
“果然好計謀。不過這些終究是小道。烏重胤有名將的名頭爲何會做些男兒不齒的修補小事呢?此中是否別有用意呢?”
董紹道:
“據史將軍所說烏重胤築城那是爲了和我軍對峙而築廁卻是奉了洛陽的命令。據說這是當今天子親自下的命令。”
“這就奇怪了。”
田季安摸了摸上脣的短髭想不出所以然來。只是道:
“此中必有玄機按理說當今不是喜歡烽火戲諸侯的人怎生會下如此怪異的命令。需命令探子們仔細查探。烏重胤和我軍對壘卻不忙着進攻顯然是想以重兵拖住我軍不使我軍南下救援李師道。而北線的範希朝卻進攻甚是兇猛何進滔已經連敗了十餘仗折損了上萬將士。如此看來烏重胤似乎是迷惑我軍的成分居多底下只怕有大動作啊。如此一來出兵救援鄆州的事情就要受影響了。”
董紹只是事務官並非謀士哪裡想得到那麼深遠只是對田季安拱手道:
“大王英明。”
田季安知道從董紹那裡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意見就吩咐道:
“史憲誠不錯能留意到這樣的小節傳令賞他。此事還需要再看看卿可着在魏州的各文武官員到王府會議。”
董紹退下後田季安看了看跪在地上哆嗦的侍女一句話都沒有說就緩步往門外走去了。身後的近侍趕緊跟上。跪在地上的侍女大氣都沒敢出。另一名侍女拉拉她道:
“起來吧。你命好今天大王心情不壞。”
那侍女帶着哭腔道:
“嚇壞我了我已經沒有一絲兒力氣再起不來了。”
田季安走出銀安殿雖然有傘蓋遮頭可是毒辣的日頭還是讓他禁不住有一絲暈眩身子不由自主地搖晃了幾下。身後的近侍趕緊上前扶住田季安。喚道:
“大王!”
田季安道:
“寡人無事被暑氣衝了衝而已稍後着後面將張神醫的方子熬一副湯藥來。”
其實田季安倒是不是被暑氣衝了而是心裡有事情。李師道在東阿慘敗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魏州大半年前看似廣大無比的淄青平盧十二州現在居然只剩下兩州不到這不禁讓田季安很是惕怵。如果淄青敗亡朝廷的兵鋒必定會指向魏州那時以區區六州之地如何抵擋朝廷三十餘萬雄兵?這時候田季安忽然現自己身邊居然沒有可以商量的人手下的這些人大都長於事務缺乏眼光這不禁讓田季安想起了去年在數鎮縱橫中表現驚豔的幽州大將譚忠。
“大父和父親盡力削平外姓世家大族鎮無大賢固然是好駕馭可是遇事也沒有個有遠見的啊。那些歸附來到讀書人心思也不在寡人這一邊啊。”
田季安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苦笑。不救李師道魏博要受四面圍攻出兵救李師道只怕史憲誠抵擋不住烏重胤。
走到一片陰涼後田季安忽然出聲問道近侍道:
“興叔身體如何了?”
近侍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呆了一下後纔想起田季安問的這個興叔是在相州做都督的田興。前些年田季安可是猜忌着田興哪現在怎麼又想起來了?這些人都是勢利眼如何知道一個失勢的田家宗族怎麼樣了呢?好在田季安也不真是指望這些人知道。
“父親!”
相州都督府內田布畢恭畢敬地站在正在揮毫作畫的田興身後臉上不禁有一絲憂慮。自從天子歸朝之後田興依然每日沉迷作畫似乎全然忘了對天子的允諾。眼看鄆州敗亡在即魏博馬上要面對數道兵鋒如果到時不能控制魏博如何向朝廷交代呢?背棄宗族陣前反戈似乎不是仁者所爲。
田興卻絲毫沒有察覺田布的憂慮注意力依然集中在面前的畫上不時停下筆端詳片刻然後再行添補。田布忍不住又出聲道:
“父親!”
田興卻依然不慌不忙走了幾筆後才把筆放下握着手腕道:
“未習丹青之前老夫以爲只有提刀拉弓才耗費體力如今越是沉迷此道越是現凡事都要全神貫注而要全神貫注沒有不耗費精力的啊。布兒來看看爲父這一副畫作如何。”
合着父親早就知道自己回來了。田布不情願地走到案前看到田興畫的又是仕女圖不由得更加不滿嘴裡道:
“父親的畫技更見精進了孩兒佩服。”
田興哈哈大笑似乎沒有聽出田布話裡的敷衍與不滿道:
“爲父也認爲現在畫的是越來越好了假以時日爲父必定能成一大家啊!”
田布終於忍不住道:
“父親畫者雕蟲小技耳孩兒不知父親爲何如此看重習畫而不去操心更重要的軍國大事。”
田興哪裡不知道田布想的是什麼?將畫留在桌案上用鎮紙壓住轉過來對田佈道:
“說過你多少次了叫你稍安勿躁你就是不聽。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諸葛丞相的遺訓是至理明言你得好好參詳參詳。你不在軍中待着回家來作甚?”
田佈道:
“父親難道不知道嗎?李師道已經勢如危卵了。鄆州一滅朝廷大軍就要在陳國公和涼國公統領下揮戈渡河了那時我父子如何自處?”
田興道:
“你原來是擔心這個?鄆州城峻池深哪裡能輕易被攻破等到攻下鄆州朝廷師老兵疲即使渡河也是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即使陳國公和涼國公當世良將也力有不逮。你擔心什麼呢?要擔心也是要擔心何進滔能否擋得住範相公了。”
田佈道:
“這個孩兒知道何進滔善於將兵只是缺乏歷練必然不是老辣如範相公者的對手。史憲誠好大喜功果毅不足也不足以對撼烏重胤。孩兒擔心的是父親難道忘了當初是怎麼答應黃先生的嗎?”
這個黃先生自然就是李誦了。田興嘆道:
“你還是忍不住了。你可是想知道爲父爲何不關心淄青的戰事而是替史憲誠和何進滔操心了?你可知道只有史憲誠和何進滔擋不住烏重胤和範相公爲父纔有再起的機會我田氏宗族纔可保全。也只有史憲誠和何進滔慘敗朝廷纔會真正對我魏博放心啊!”
田布眸中閃過一絲異色。田興道:
“你可知道藩鎮勢大是朝廷心腹之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