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太液池,暖風輕拂,垂柳依依,燕燕雙飛,充滿了春天的活力。而剛剛池邊的人羣卻消失不見了,只有幾個宦官宮女在收拾。
人到哪裡去了呢?
人在兩儀殿裡。
李誦的眼睛已經睜開,嘴巴微微張開,如果仔細看的話,還有一道細細的光亮的東西從他嘴邊流出,還好鬍鬚濃密,遮住了部分,羣臣也不敢細看,沒有出醜。
李淳依舊站立在旁邊,臉色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只是眉宇間似乎有些疑惑。
人已經比剛剛多了幾個,杜黃裳、杜佑等赫然在列,還有一名武將。俱文珍已經回來,面色依舊平靜,只是眼梢多了些喜氣,再細看還有些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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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上侍立的劉光琦、楊志廉、孫榮義等俱是雙手攙在身前,低眉順眼,臉上除了恭順,看不出絲毫內容。
而剛剛把持了話語權和抽抽權的薛盈珍卻癱在地上,雙目失神,滿臉震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薛盈珍才反應過來,猛地坐起來,大喊道:“陛下,老奴冤枉啊,這定是有人陷害,有人陷害,陛下休要聽了小人一面之詞啊!”說着猛地向前撲去,卻被兩個武士緊緊按住。
俱文珍陰惻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薛公啊,咱家可真是沒想到,陛下如此信任你,你卻以爲陛下病體難移,會被你矇蔽,居然想謀反,真是人心難測啊!”說着,向李誦行了一禮,道:“陛下,臣懇請速詔令千牛衛、忠武衛、金吾衛等加強戒備,令刑部及京兆地方查抄薛家,不要走漏相關人等,速速令神策軍警戒關中,以防薛盈珍同黨狗急跳牆。”
李誦不由得暗讚一句,落井下石啊,高,實在是高!還未回答,薛盈珍就大喊:“陛下,陛下,老奴忠心耿耿啊,這定是俱文珍這廝見陛下寵愛老奴,陷害老奴啊。俱文珍,你休要血口噴人,當日先帝駕崩,我老薛一力主張迎陛下登基,你這廝卻偏要另立新君,明明是你要謀反,卻誣陷於我!陛下休要被這廝矇蔽了!”
此言一出,不要說俱文珍、劉光琦等,就是杜黃裳、杜佑心裡都跳了一跳,暗罵薛盈珍這個禍害,俱文珍勢大,若是逼急了,保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果然,俱文珍摘下帽子,跪倒在李誦面前,頓首道:“陛下,老奴終於陛下,此心可昭日月。薛盈珍喪心病狂,胡亂攀扯,必定是謀反無疑,老奴請陛下速降旨會審,將薛盈珍案審清,而後明正典刑。不然,老奴怕寒了忠臣和將士的心啊!”說話時,特意將“將士”咬得很重,威脅之意已很明顯。此事劉光琦、楊志廉、孫榮義等都有份參與,當下一起跪倒,請求速速法辦薛盈珍。
李誦向杜黃裳、杜佑、鄭珣瑜、高郢等望去,這些人都知道最近李誦寵愛薛盈珍,但杜黃裳、杜佑還是點了點頭,建議李誦捨棄薛盈珍,而鄭、高二人卻裝作沒看見,顯然怕事。李誦心下暗道,此二人過兩個月就可以罷相了。又望向李淳,卻見李淳也正在望向他,顯然怕李誦因小失大。李誦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明白,李淳才輕鬆起來。
李誦本來還考慮要不要保一下薛盈珍,畢竟他最初的打算是用薛盈珍牽制俱文珍,現在好了,不用考慮了。於是命俱文珍等人起來,揮一揮手,當下宮內侍衛上來,把薛盈珍拖了下去。薛盈珍兀自大喊大罵,聲音淒厲無比。邊上劉光琦、楊志廉、孫榮義等站起來,都知道薛盈珍此去必死無疑,不免兔死狐悲,心裡涼颼颼的。而俱文珍卻戴上帽子,一臉得意。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原來正當薛盈珍鼓動李誦查辦韓愈時,宮外突然傳來了連綿不絕的警鼓之聲,這警鼓是太宗時的名臣馬周所設,馬周爲了長安能夠維持更好的社會治安秩序,在長安城中的主幹道上設立了許多警鼓,如遇上特殊情況,就命人擊鼓爲信。這麼多的警鼓響起,必然有大事發生,於是李誦當即命令苟勝去探探出了什麼事,苟勝纔去不多一會,本已經離去俱文珍卻回來了,看都不看薛盈珍一眼,就躬身對李誦說道:“陛下,右金吾衛大將軍範希朝有急事覲見。”當下衆人一愣,金吾衛主管長安衛戍,範希朝有急事覲見,難道真出了什麼大事嗎?李誦忙下令宣範希朝。
不多時,一位白鬍子的老將軍頂盔貫甲急匆匆地走了來,此人就是範希朝,現官右金吾衛大將軍。
範希朝,字致君,河中虞鄉人,早年投從邠寧節度使韓遊瓌任別將,在四鎮之亂中,積戰功不斷遷升至御史中丞,收復長安後範希朝被安置在神策軍中任職。韓遊瓌於貞元四年死去,其部將特聯名上書請求調遷範希朝繼任邠寧節度使。德宗準其奏。但範希朝推薦張獻甫代替自己。對此,德宗不僅贊同,並下詔嘉賞。後德宗又任命範希朝爲振武(今內蒙古和林格爾縣西北)節度使,並加檢校禮部尚書。貞元末年,範希朝年歲已高,不斷上表請求還朝。節度使權重,專斷一方,很多人貪戀此位,不願離去,範希朝主動要求去任還朝,使德宗非常高興,於是召範希朝還朝,拜檢校右僕射,兼金吾衛大將軍。李誦即位後,知道範希朝是一代名將,又忠心耿耿,永貞革新時王叔文也曾偏重範希朝,就讓他擔任原職。將自己的安全交到了他手裡。
範希朝果然帶來了不好的消息:長安城裡有人造反了!
此言一出,連正跪在地上的薛盈珍都猛地直起身來,李誦更是奇怪:歷史書上並沒有記載這一年長安有人造反啊?
這種國家大事當然不能在太液池這種休閒的地方商議,於是李誦就下令移駕兩儀殿,並命人速去請當值的宰相,並召其他宰相及尚書侍郎將軍等重臣速來宮中議事。還未到到兩儀殿,當值的宰相鄭珣瑜就到了,顯然已經得到了消息。
接着,其他宰相以及部分尚書侍郎們也急匆匆地趕到了,李誦宣宰相們進來。然後範希朝開始了講述。
範希朝的講述讓原本夢想借此機會再往上爬擠掉俱文珍的薛盈珍從幻想的頂峰一直跌落到冰冷的谷底。因爲範希朝所說的反叛的地點,正是關押他兒子的萬年縣衙。所說的反叛者,正是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