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中軍官是笑臉,李文通本來鬱積的心裡開了一條縫;可是聽中軍官說是捷報的時候,李文通心裡就又不痛快上了。自己連一個小小的南山堡都沒有拿下,別人卻傳來了捷報,李文通心裡的鬱悶可想而知,故而也就沒有問是哪裡來的捷報。待衆將到齊之後,李文通就悶悶不樂地率領本部將領走過浮橋,到了郝玼的帳內,一看果然濟濟一堂。看來當真是有好事。
待衆將到齊之後,郝玼公佈了好消息。郝玼道:
“本帥思量鄯州守敵所以負隅頑抗者,爲的是心中存有僥倖,指着有本國兵馬來救他們。探子也回報說廓州敵軍正在集結動員,隨時可能來犯,所以本帥就派了野詩良輔將軍率領八百騎兵前往廓州炫耀武力,不成想野詩良輔將軍英武異常,居然率領八百騎兵出其不意地直入廓州,剛剛派人前來報告,已經拿下了廓州,生擒守將葛祿,廓州已經重入大唐版圖。”
一聽說野詩良輔僅憑八百騎兵就奪下了廓州,帳內諸將都興奮起來。攻打廓州一個多月,進展緩慢,正是士氣低落的時候,這時候聽到打勝仗的消息,難怪大傢伙興奮了。連李文通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笑容。
郝玼隨即又下令野詩良輔本部兵馬即日開赴廓州,穩定局勢。野詩良輔的部將高聲答應了。李文通見麾下人馬又減少數千人,剛要陳說,郝玼就道:
“至於李大將軍那裡,王茂元已經率領神策第一軍攜帶神兵利器自河州開來,不日就要到鄯州了。來了之後,就由李大將軍節制。攻打南山堡一事就暫且緩一緩,待王茂元來了再說。利用這個時間,各部好好休整操練,以恢復士氣。”
接着又宣讀了一道右隴右行臺發來的公文,道宰相武元衡已經領命爲勞軍使,從長安出發,前往前線勞軍。一聽說要勞軍使來,大家精神都是一振,紛紛道又有賞賜拿了,氣得郝玼笑罵道:
“直娘賊,就是有賞賜你也得要有臉拿,倒時候武相公來了,你是安排他住在鄯州城裡還是住在大營裡呢?”
且不說武元衡已經走在路上的武元衡,長安城內在武元衡出京之後不久,就傳出一條爆炸性的新聞,那就是皇帝下詔,任命剛剛因爲草擬所謂的“門路章程”而引起士林非議的鹽鐵司度支正使的程異同平章事。
“這還得了嗎?宰相之位非有清譽不得擔任,他程某人一個逐利之徒居然也能做到宰相,天理何在?”
酒肆裡,一個衣衫破舊的讀書人憤聲道。鹽鐵司的位置重要,但是做度支的名聲往往都不太好,程異做了這麼多年度支使,早已經被認定是貪鄙之人,這樣的人還起草了所謂的門路章程,要向商人子弟(當然不只是商人子弟,但是士子們自動屏蔽了其他內容)開放門路,一想到那些平日裡頭都擡不起來的商人子弟可以輕而易舉地謀個官職,自己寒窗十年卻連門路的影子都看不到,許內心鬱積的士子們頓時附和起來。
“是啊,是啊,禮崩樂壞,禮崩樂壞啊!”
“與其程異做,真不如王鍔來做呢。當年言官們說王鍔貪污不能做清譽官,如今程異做了,言官們在哪裡呢?”
“白學士現在在隴右做刺史呢。至於李趙公,唉,不說了,福薄啊!”
李吉甫在中樞的時候,罵他的人極多,等到中風之後,想到他的大刀闊斧雷厲風行清廉正直的風格,想念他的人反倒越來越多了。這也是人之常情,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現在的執政裴土自,雖然以善於內政喜歡簡拔人才著稱,但是大家都覺得比李吉甫要差一點。
“兩位裴相公也不出來說上一說。”
角落裡傳來了一聲幽幽的嘆息,恰如琴上奏着的低音,將衆人的心絃彈得一蕩一蕩,久久不能平息。
事實上,裴度是勸諫過的,但是沒用,不管是督師淄青還是入臺閣之後,裴度都深知度支的重要性,對程異也是禮遇有加,但是讓程異同平章事,裴度以爲對朝廷的聲譽影響極大,所以勸諫道:
“自開元以來,就有不歷州縣,不入臺閣的規矩。因爲沒有在州縣任職過,就不知道民情如何,入中樞就未免有些高高再上。臣以爲程異才學人品俱佳,然而未曾任職地方,實爲一大軟肋。若陛下真要用程異,臣以爲不妨先讓他到地方先任數年節度使再說。”
由勞心勞力的度支使到獨當一面的地方大員,也確實可行,但是李誦想要的是程異入相,而不是再讓他去增加資歷,自然也就把裴度的奏章留中了。結果程異本人也認爲自己以度支使同平章事太過匪夷所思,上表力辭。
李誦派人責問他,程異道:
“臣下自東宮追隨陛下以來,未嘗有一日懈怠國事,只是宰相乃是清譽官,臣日日與賬目打交道,已經是滿身濁氣,豈敢覬覦宰相哉?又前朝張九齡相公立下規矩,不歷州縣,不入臺省,此乃萬世良法,陛下乃是千古明君,臣不想良法因爲不肖臣下而壞在陛下手上。”
聽到回話後,李誦氣得只打跌,但是卻不得不承認程異說的有道理,良法不可輕壞啊。雖然程異的兩條藉口都站不住,一者德宗年間的宰相劉晏就是個整日裡和錢財打交道的,程異入相算不上開先例,另一個就是兩朝宰相陸贄就是在沒有遍歷州縣的情況下同平章事的。但是二人又確實都是特例,陸贄入相是在四鎮之亂的時候,劉晏那時候也是唐朝窮得叮噹響的時候。
更讓李誦頭疼的是,讓程異入相本來是想給寒門做個表率,留下希望,可是現在許多寒門士子因爲這個門路章程對程異是相當不滿。
該如何化解這個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