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備!”
玉門關上,疲憊的士兵們似乎沒有聽到隊正的命令一樣,依舊懷抱着兵器靜靜地倚靠在女牆邊。而隊正也沒有催促他們。
城下傳來的呼喊聲依舊聲勢浩大,但是已經刺激不了城上守軍已經麻木的神經了。
一個渾身是血的士兵推了推身邊的另一個渾身是血的士兵,問道:
“十五,這是今天第幾次了?”
另一邊的士兵似乎沒有力氣回答似的,過了好一會才張開焦躁的雙脣,回答道:
“誰知道呢?今天攻得比以往都要猛。第八次還是第九次了?”
“是啊,這幫蠻子今天跟發了瘋一樣。”
一個聲音接着道。
“這就說明什麼?說明咱們陳國公在東面打得甘州吐蕃賊招架不住了。說不定,明天陳國公的大軍明天就能到了呢!”
聲音裡充滿了遐想。“陳國公明天就要來了”已經成爲了將士們堅守下去的信念支柱。雖然陳國公一天又一天還是沒有來到。
“過去了一天不就近一天麼?”
將士們這樣想到。在對故國的渴盼和激烈的戰事中,在老兵們的刻意宣傳下,李光顏的武力已經被瓜沙二州的士兵們無限放大,成爲戰無不勝的軍神。
梆子聲響起來了,本來坐在地上的士兵們忽然來了力氣似的,從地上站立了起來。
“射!”
箭雨再次覆蓋了下去,將正在仰攻的吐蕃兵射了個人仰馬翻。
“集中射對方的攻城梯。”
李繼言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用李繼言吩咐,手持強弩的射手們就開始對準擡着雲梯的吐蕃士兵射了下去,一架一架雲梯倒在了地上,壓着手足抽搐的吐蕃士兵,落在地上的攻城梯馬上就有人上來擡起來接着向前衝,但總是衝不了多久就又落在地上。
“好,好。注意隱蔽!”
彷彿是排練好了般,話音剛落,吐蕃人的投石機就開始發威了,接着大弓也開始將長箭射上關頭。唐軍士兵熟練地躲藏在女牆、軟笆後面,卻仍然有人沒有躲過漫射的石塊和箭雨,栽倒在關上。
每有一名士兵倒地,李繼言的心就會抽搐一下。城下是數萬敵軍,而玉門關上的守軍卻是倒下一個便少一個。不過由不得李繼言心痛,當聽到重物砸靠在城上的聲音的時候,吐蕃軍的弓箭也稀疏了下來。李光顏大吼一聲,唐軍將士們紛紛站立起來,繼續向城下射箭。而吐蕃軍雖然依然有大批弓箭手掩護,但是由於害怕誤傷正在攀城的己方士兵,箭雨已經遠不能壓制城上了。
攻城梯上,吐蕃士兵們把彎刀含在嘴巴里,手腳並用往上攀爬,企圖利用城上沒有緩過勁的時間爬上關去。眼看關頭在望,爬在最前面的士兵似乎已經看到了連綿不絕的草原,成羣的牛羊還有上百的奴隸。接着他就看到了一片黑影。
“砸!”
早已準備好的檑木如同推動骨牌一樣把正在攀爬的吐蕃兵們砸了下來。接着,準備好的火油潑了下來,將侯在攻城梯邊上的吐蕃兵燙得鬼哭狼嚎。這火油乃是從附近山中地下流出的黑油,妙就妙在取之不盡,又極易燃燒,一點就找。這是史敬奉在勘探周圍地形的時候發現的,發現之後,史敬奉就大喜過望,取了許多來存在關內,果然在守城時派上了大用場。
唐軍守城的手段雖然豐富,卻架不住吐蕃兵悍不畏死地往上猛攻。李繼言有些痛恨玉門關外有那麼多的樹木了。
“火油!”
唐軍將士們在李繼言調度下有條不紊地進行着防守,一隊一隊的士兵來回穿梭,或者運送箭支,或者添補空缺。
“弓箭手上一隊!上一百人到右翼。”
眼見弓箭手已經損傷大半,又一隊弓箭手冒着箭雨從甬道內出來站到了城上。一百名士兵也迅速增援到了吃緊的右翼城上。望着關下正在指揮吐蕃軍進攻的吐蕃將領。李繼言沉聲道:
“弓來!”
一把三石的鐵胎弓交到了李繼言手中。李繼言用手測了一測風速,從箭壺中抽出一支長箭搭好,氣守丹田,凝神靜氣,緩緩拉開了弓。
城下的吐蕃將領依然不自知,大聲呵斥着,指揮士兵攻城。李繼言眯起眼睛,似乎連對方眼下胎記上的一撮毛都看到了。箭頭隨着這名吐蕃將領的轉動而轉動,對方臉一轉,忽然停了下來,似乎是再和身後的將領說些什麼。李繼言手一鬆,長箭如閃電般射出。
似乎是看到了身後將領的驚恐的目光,那位將領轉過臉來,旋即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最後看到的,是越來越大的箭頭,直往自己額頭射來。
吐蕃將領被箭支強大的衝力射得墜下馬來,一支長箭正中額頭,人已經氣絕身亡,箭卻兀自在抖動着箭翎。
將是兵之膽,失去了主將的吐蕃軍一時陣腳大亂,而城上的唐軍卻士氣大振,將快要攀到關上的吐蕃兵給殺了下去。李繼言見時機已到,厲聲下令道:
“吹號角!”
隱藏在附近的騎兵在史敬奉率領下殺了出來,吐蕃軍中吹起了撤退的號角。史敬奉一馬當先,殺入了潰退的吐蕃軍中。
壓力一輕,關上的守軍忽然都有脫力的感覺。一個身上不知道灑了多少層血的士兵扶着長矛坐到地上,習慣性地問道:
“十五,這一番你殺了多少個?”
身邊卻已經沒有了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