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李愬書信的陸贄果然停下了前進,在唐州過了一夜,還在唐州衙門裡搗騰了一套儀仗出來,加上自己帶的簡單儀仗,湊起來也還是挺像那麼回事的。
第三天一早,陸贄就在李進誠率領的一千騎兵的護衛下,擺起簡陋的宰相儀仗,向申州進發。到底是冬天了,灰色的天空下,原野顯得分外平曠,偶爾刮過的冷風捲起土地上殘破的樹葉,吹開卷起的宰相儀仗裡的旗幟。不過吳少陽卻依然看不見旗幟上的“同平章事陸”的字樣。
隱藏在一片綿延數裡的樹林裡的吳少陽在樹林邊緣看着官道上這一支多達千人的騎兵經過,騎兵胯下的駿馬和手中的利器都讓他垂涎不已,可是自己所有的兵加起來也不過只有八百多,還分散在三個地方,自己連上襲擊官軍大營和殲滅百人隊俘獲的戰馬也不過才兩百多一點,而且這兩天又冷又累。如果現在去襲擊官軍的這支騎兵,吳少陽相信以卵擊石和飛蛾撲火這兩個成語就是爲自己準備的。這支騎兵中間還排開了儀仗,看樣子是個有些級別的官員。具體是什麼級別吳少陽看不出來,因爲淮西即使是吳少誠也沒有什麼儀仗。如果能捉到這個大官,或許能交換自己的兒子。吳少陽心裡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個想法。不過當吳少陽回頭努力想看看自己的手下時,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眼看着這支騎兵走了過去。
即使不知道這支騎兵中間的那位老者是陸贄,吳少陽心裡也是很遺憾的,如果自己手下的八百多人全部換成了騎兵,再多的官軍也擋不住自己率軍回蔡州的路。
想到這裡吳少陽不禁捶了一下樹幹,如果吳元濟那三千人沒有損失那該多好啊!這樣申州就不會丟了。申州不丟,自己或許在節度副大使的位置上指揮全軍擊退官軍的難度就要低許多了。不過吳少陽顯然忘記了,如果不是從申州那個孤城裡逃出來,他自己是不會發現淮西軍的法寶是戰術的機動性和靈活性,而不是堅守堡壘捱打的。逃出申州後,吳少陽才突然發現自己的面前是多麼寬廣,到處都是官軍的漏洞,自己的指揮也突然有了活氣,不再呆板了。所以才接二連三地給官軍以打擊,如果不是人手不夠,只怕申州都能被他奪了回來。找到了正確戰法的吳少陽信心陡然恢復了,隨之恢復的是他在這八百多人中的威望。
不過吳少陽到底是吳少誠最爲看重的大將,眼光確實有其過人之處,剛殺出申州,吳少陽就意識到隨着申州的失去,淮西整個戰場的中心就已經轉移到了蔡州周圍,於是當時吳少陽就派出軍官去朗山吳房等地下達命令,要求守軍放棄柵壘,迅速回師蔡州,不過他的命令有沒有傳達到他不敢確定,只能先顧着自己找準空隙回蔡州。
望着漸漸遠去的官軍騎兵大隊,吳少陽嘆口氣,回到了樹林裡,留下幾名士兵繼續盯着看。天連續陰了好幾天,今天晚上該在哪裡睡覺,真是要好好考慮考慮呢。
前進了不多時,申州在望,李愬和嚴秦已經率領申州耆老還有大小軍將出城十里相迎。出乎申州百姓還有軍將們意料的是,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的兩位統帥,李愬和嚴秦居然具橐鞬出迎,拜於路左。橐鞬服是唐代戎服,由抹額、袍稃、靴、刀、箭房弓袋等服飾組成,是刺史謁見觀察使、節度使謁見宰相或朝廷使臣時穿的禮服,屬於“剌史禮”或“宰相禮”範疇。穿上“橐鞬服”,不僅表示對上級對宰相對朝廷的尊從,也表示願意從軍事上接受指揮。看見山南道的兩大統帥尤其是朝廷任命的彰義軍節度使對這個文官如此恭敬,官軍還能接受,申州百姓卻是都吃了一驚,才知道原來大帥之上還有宰相,還有朝廷。而這也是李愬寫給陸贄的書信的內容。
李愬在書信上寫道:
“蔡人頑悖,不識上下之分,自李希烈已然數十年矣。今申州初克復,願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
陸贄要來申州本來就是爲了顯示朝廷的存在,現在李愬把禮儀也上升到了顯示朝廷威儀的高度,一向號稱良相的陸贄能不接受嗎?這句話使得陸贄改變了輕車簡從的初衷,接受了李愬提供的平原武裝一日遊。也讓嚴秦對李愬佩服不已。
在人們詫異的目光中,陸贄坦然接受了李愬和嚴秦的跪拜,而後扶起二人笑道:
“當日進兵之初,老夫就有言在先,只要二位能夠盡心國事,戰勝判軍,軍功獎賞老夫都會盡力爭取,如今申州克復,二位果然沒有讓皇上和百姓失望,這真是社稷之福啊。老夫這就是來給二位和將士們敘功來了。”
李愬道:
“陸相公過獎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做臣子的份內的事情,怎敢向皇上朝廷要功勞獎賞呢?只是將士們辛苦,萬望陸相公體恤將士則個。”
陸贄自然不會說不。於是李愬和嚴秦就請陸贄入申州。行到申州城門口,陸贄感嘆道:
“國家數十年謀劃,申州終於克復。二位,可謀劃到蔡州了嗎?”
李愬笑道:
“相公真是時時心繫國事。請相公放心,淮西戰事必然在年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