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在上,我史敬奉在此立誓。今日吐蕃人殺我一人,他日我豆盧軍玉門軍必殺其十人以報。吐蕃人毀我一城,我豆盧軍玉門軍必毀其十城以報!”
“報仇,報仇!”
關上的唐軍將士同聲高喊道。關下的尚塔贊心頭卻泛起一陣寒意。他開始有些後悔作出這樣的決定了。不過適才還透活的生命轉眼已經成了一具具沒有生氣的死屍。事情已經至此,是沒有挽回的可能了,於是尚塔藏鋼牙一咬,抽出寶刀道:
“大吐蕃的勇士們,殺啊!”
“先登上玉門關者,賞黃金百斤,封千夫長!”
“先登上玉門關者,再加賞草地十里,牛羊百頭!”
“先登上玉門關者,再加免三年賦稅!”
“不論是誰,只要先登上玉門關,朗生升爲平民,平民升爲貴族!”
······賞格不斷地往上攀升,登上玉門關的吐蕃士兵也越來越多,可是無一例外的結局就是死亡。吐蕃軍殺紅了眼,唐軍也殺紅了眼。吐蕃軍的紅眼裡看到的是自己的族人不斷的被殺死,脖子裡或者某個致命的地方嘟嘟往外冒着血泡,以至於眼前的玉門關牆都成了紅色,而唐軍眼裡看到的,則是關下的數千亡魂。
每當有士兵覺得自己力氣將盡,想就此撒手的時候,他就會看到關下的那數千亡魂,然後不自覺地咬緊牙關,衝向下一個敵人,直到再也咬不動。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站在凌煙閣上,望着西方,李誦口中油然誦出了王之渙的名句,一股惆悵之情似乎看得見,摸得着。知道皇帝是在憂心玉門關的戰事,立在李誦身後的呂元膺清一清喉嚨,道:
“陛下聖文神武,春風馬上就要渡過玉門關了。”
呂元膺的意思是李光顏的大軍即將進軍玉門關,解史敬奉之圍。但是對於史敬奉能不能堅持到李光顏到,呂元膺自己都不確定。李誦也知道呂元膺是想寬他的心胸,就裝作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轉換了話題道:
“朕讓你查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呂元膺道:
“臣以爲,陛下應當把太子殿下召回來。”
李誦問道:
“爲什麼?太子率軍在外,豈可輕易離開。你是以爲朕的身體支持不住了嗎?”
呂元膺道:
“陛下龍體安康,是天下之福,但是有人不這麼想。前不久陛下中風,已經有人蠢蠢欲動了。現在儲君又領兵在外,興風作Lang的人自然也避免不了。兩件事如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只怕會惹起大亂。臣的部屬報告說,有些親王的宅子最近熱鬧非凡,而有些宅子卻是冷落的有些不合常理。還有,最近一個月內,東宮有三撥人去了前線。”
李誦“哼”了一聲,道:
“幾個跳樑小醜,能奈朕何?朕想知道的是,你的人在哪裡呢?”
這話問得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也虧呂元膺反應快,馬上道:
“臣沒有人,臣的部屬都是陛下的忠臣,隨時聽從陛下的調遣。”
李誦道:
“知道就好了,你先退下吧——記着給太子提個醒,他如果敢爲了私人置國家大事於不顧,偷偷跑回長安來,朕立刻廢了他!”
呂元膺告退後,李誦又拍拍手掌,喚過了李忠言。
殘陽如血,喇叭聲咽。
血紅的“唐”字大旗依然在關頭飄揚越來越多的吐蕃士兵站到了玉門關上,可是尚塔藏也知道那第一個登上去的,再也沒有機會領取到他的獎賞了,領取獎賞的只能是這個士兵的將軍,前提是這個將軍還能活着,或者有自己的家族和後人。
“擂鼓!”
最後一支精兵吶喊着向玉門關牆上的雲梯衝去,尚塔藏相信只要這支兵馬登上關去,延時數月的玉門關之戰就將結束了。望着退下來在自己陣中歇息的部下,尚塔藏臉上露出了微笑:
“兒郎們,這塊土地馬上就要變成你們的駿馬,任由你們駕馭馳騁了。”
這個時候,死掉多少人已經不重要了。
兩雙大手握在了一起。滿身是血的史敬奉和渾身是傷的李繼言,對視了一眼,李繼言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道:
“怎麼,你也受傷了?”
史敬奉喘了口粗氣道:
“我不像你,我身上的血是敵人的多。”
兩雙年輕的手也握在了一起。張義譚對張議潮說道:
“二郎,待會兒廝殺的時候,跟在我身後。”
張議潮擦了擦臉上的血,笑着道:
“你還當我是小孩子嗎?”
“殺,殺,殺上去!”
尚塔藏已經近乎瘋狂了。一個個柵欄被推倒了,吐蕃軍的黑色旗幟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了關上,而唐軍的紅色旗幟雖然越來越少,在最高處的那個卻依然不倒。
砍翻了自己面前的吐蕃兵後,張議潮眼皮一擡,馬上就大喊了起來:
“吐蕃大營起火了,咱們大唐的援軍來了!”
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裡帶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