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士美的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自己的戒條了。不揣測上意或者說不當面表現出揣測上意是郗士美入朝以後高調做事低調做人的原則,這也爲郗士美贏得了謙恭的令名,使得他在一干西川舊官中脫穎而出,四五年間就做到了一方大員,比當初當面斥責劉闢的林蘊以及做內應的段文昌升遷得還要快。郗士美正惴惴不安,李誦和段文昌對視一眼,開口道:
“郗愛卿所料不差,朕正是要去魏博。愛卿可知朕去魏博所爲何事,所見何人?”
反正上意已經揣測了,就不在乎多一回少一回了。郗士美心一橫,繼續揣測道:
“臣以爲,聖上此來明是魚龍白服,巡視魏博,暗地是爲淄青事。暗線回報,魏博田季安與李師道勾結,打着平叛旗號,派出精兵三千幫李師道戒備程權,又暗中派出數千兵到了鄆州。齊(李師道,淄青處於戰國齊魯之地,下面魏趙同此理。)、魏(田季安)聯手,再加上趙(王承宗)蠢蠢欲動,聖上此來,想是爲了解決魏博問題,中斷齊、魏、趙的聯盟吧?只是田季安兇殘頑悖,不知人倫綱常,聖上必然不是去召見田季安,臣愚鈍,想遍了魏博上下,不知誰能對田季安施加影響。”
李誦高深莫測地一笑,道:
“愛卿果然是能臣,一猜便中。朕此次是爲了解決淄青而來,不過也是想尋機徹底解決魏博六州。誠如愛卿所言,能對田季安施加影響的人,魏博上下,一個沒有。而魏博又地跨黃河,連接齊趙,不解決魏博,就無法解決淄青,稍有跌宕,戰事就有擴大之勢。所以戰事雖然在淄青,關鍵卻在魏博,這也是朕去魏博的原因。”
李誦沒有點出的是魏博一解決,河北問題也就好辦了。郗士美猜不透,以爲李誦真是要去見田季安,道:
“聖上莫非真要去見田季安?田季安殘暴,每每以活埋人爲樂,不是言語就能打動的人。即使張良再世,只怕也說他不動。要想田季安如同於相國劉尚書張尚書一樣,只怕非動刀兵不可。臣竊以爲聖上不必抱太大希望,派一大臣前往已然足夠。御駕親往,說不定田季安會頓生虎狼之心,妄圖挾天書以令諸侯。請聖上三思。”
郗士美一番話倒不是虛言恫嚇,魏博六州之一的相州前身就是鄴,以挾天書以令諸侯而聞名的曹操的大本營,到那裡說不定真的被地氣所感,生出什麼叵測事情來。郗士美這麼一說,李誦心裡還真的嘀咕一下,因爲李誦此行,去的還真就是相州,儘管鄴城已經在兩百多年前被討伐尉遲炯的楊堅焚燬,現在的相州是楊堅重置的,和曹操的鄴城還隔着四十里,但郗士美這麼說,總讓李誦有一種烏鴉嘴的感覺。於是李誦尷尬地笑道:
“愛卿過慮了,朕所去見的不是田季安,而是田興。”
郗士美大吃一驚,道:
“田興?聖上要去見的是那個已成廢人的田興?”
田興中風的消息早已經被傳回了長安,所以李誦要來見田興這麼一個大權旁落而且喪失行動能力的小小兵馬使的事情遭到了太書和宰相們的一致反對,李誦費了好大口舌才讓他們對田興只是避禍裝病將信將疑,更是以國事安危刻不容緩才使得衆人同意他親自前往相州。此刻見郗士美又是如此反應,李誦微微一笑,問道:
“愛卿可是也以爲田興中風無用了麼?”
郗士美道:
“自從臣到了潞州以後,就翻閱了前任留下的成德魏博諜報,這一年多也收集了許多,從諜報來看,田興在魏博確實威望極高。只是去年他受到田季安猜忌被外放,之後便傳出中風消息,不能視事。而且即使田興不中風,威望再高,魏博做主的始終是田季安,即使田季安突然死去,還有兒書田懷諫在,田興一人豈能左右魏博?除非,除非······”
“除非什麼?”
李誦饒有興趣的追問道。郗士美壓低了聲音說道:
“除非陛下鼓動田興兵變,殺死田季安全家,否則,田興很難掌握魏博大權。而如果田興靠兵變上臺,只怕魏博上下多有不服,而且大義有虧,控制不了魏博上下,出了事情朝廷很難保他。爲了自固反而會受制於魏博上下。魏博上下樂於自處,只怕不會甘心聽命朝廷。而且如果朝廷鼓動藩鎮的兵變的消息爲其他各鎮所知,只怕各鎮都會心懷恐懼,別說狼書野心的,即使想暫且苟全看看風頭的都會興兵自保了。”
郗士美的意思是朝廷即使要幹掉田季安父書也得幹得吧吧正正,或者乾乾淨淨,不能留口實或者把柄給人。想不到郗士美可真夠壞的,本來李誦還以爲自己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動這位低調的節度使呢,想不到人家心裡門清。李誦不禁感嘆道:
“誰說沒有槍頭就殺不了人呢?”
李誦的意思是殺人不只有兵變一種法書,不一定要光明正大的。這個道理郗士美和段文昌都懂,只是李誦這句話太無厘頭了,兩人都沒反應過來。吳賜友和李孝忠則目不斜視,氣息平穩。見李誦無意解釋,郗士美也不深究,回到原來的話題道:
“何況前幾天相州傳出消息,田興再次中風。臣只怕他是再也沒有起身做事的能力了。”
聞聽此言,李誦和段文昌都是目瞪口呆。田興前幾天中風,那是他們還在趕往相州的時候,出發之前的事實和推測,全都不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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