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皇家的晚宴會很隆重,再仔細一看也沒隆重到哪裡去,多點了一些燈火,殿外甚至還要燒着火盆。
也沒有太多的宮女與太監,倒是護衛不少。
說來也是,現在的大唐很窮,應該說是皇帝很窮。
看來提高生活質量迫在眉睫,這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人至少……應該活得好一些。
正想着,卻見到一個姑娘穿着淡藍色襦裙向着自己跑來,她到了面前笑道:“皇兄!”
李承乾愣神片刻,點頭應了一聲。
“麗質在這裡等皇兄很久了。”長樂公主擡着臉,咧着嘴笑道。
看她十三四歲的模樣,李承乾好奇道:“在這裡等着孤?”
李麗質叉腰道:“皇兄,說話的語氣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呵呵呵……”
李承乾又是尷尬一笑。
不多時,又是一羣孩子圍了過來,李承乾看了好一會兒,聽着他們嘰嘰喳喳地議論,才知道認清這些弟弟妹妹。
那個跟在李麗質身邊說話最多的孩子,就是李治,他的年紀和徐慧一般大。
還有清河公主,東陽公主,紀王李慎,臨川公主。
除了嫁出去的公主,現在宮裡還有一堆公主皇子。
李麗質先開口道:“皇兄,先去見過母后,在這裡傻站着做什麼?”
說罷,李承乾被一羣公主皇子帶着去見母后。
李麗質一邊帶着路,一邊道:“皇兄既然已痊癒,就應該早點來見母后,母后平日裡時常在念叨皇兄的病情。”
說着話,李麗質雖年紀不大,可頗有一種當家姐姐的風範。
誰讓她是宮裡上上下下,最疼愛的一個公主。
一直走到太極殿的後方,這裡有一位婦人正在縫補着衣服,她穿着華貴,卻也沒戴名貴的金銀首飾。
注意到對方的目光,李承乾也是一愣,這種母親看兒子的目光讓身體就像是本能一般躬身。
長孫皇后微笑道:“來,走近前來,讓母后好好看看。”
李承乾再一次本能一般地走到近前,有宮女搬來了一把胡凳,便在母后的身邊坐下。
這種血脈相連的親情,讓李承乾也感覺自己像是個孩子般,坐在矮矮胡凳上,坐在母親的膝邊。
“嗯,看來真是好了,氣色也好了。”她語重心長地道:“往後可不許再往風雪裡走。”
李承乾緩緩低下頭,低聲道:“兒臣明白。”
“唉……”長孫皇后嘆息一聲,道:“半月不見,你都變了,沒這麼活潑了,大病初癒,也瘦了。”
李承乾擡首道:“兒臣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一旁還放着縫補的衣裳,看樣子大小這應該是弟弟妹妹要穿的。
注意到兒子的目光,長孫皇后笑道:“這還是你以前穿過的衣裳,縫縫補補,還能給稚奴穿,以前青雀也穿你穿過的舊衣服。”
宮裡條件並不好,衣服也都是弟弟妹妹輪着穿。
李承乾低聲道:“她們都是孤的弟弟妹妹,是以前孤疏忽了。”
“無妨,有母后在。”
言至此處,一旁的宮女道:“皇后,時辰到了,該與陛下一同赴宴了。”
長孫皇后起聲道:“承乾,你先帶着弟弟妹妹們出去。”
“喏。”
李承乾點頭應聲,起身走到殿外,弟弟妹妹也都跟着出來了。
在太極殿後方的另一邊,還有一個偏殿,偶爾能聽見幾句爭吵。
李麗質道:“父皇又和他們在爭執了。”
出來之後,又聽到殿內又傳來長孫皇后的幾聲咳嗽。
該去赴宴的時辰,寧兒帶着徐慧快步走來,道:“殿下,先去太極殿。”
“嗯。”李承乾看了眼身後的一羣弟弟妹妹,道:“麗質,人都到齊了嗎?”
李麗質聞言數了數,道:“人都在。”
“走吧。”
“嗯。”
一羣公主皇子,大約十來個兄弟姐妹,別看現在一個個都還面色稚嫩,這麼大一家子,將來若是還能如此一起走出來,自然是不能小覷的。
當然了,這份強大還是需要兄弟姐妹團結。
就連一旁的李泰跟在後方,也不自覺挺直了腰背。
太極殿內,羣臣的目光看來,個個帶着笑容,李承乾帶着弟弟妹妹向他們行禮。
羣臣也向皇子與公主們行禮。
在宮女的引導下,李承乾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位置很靠前,在眼前還有幾個空位,那應該是更重要的大臣們要坐的,只不過現在還空着。
多半就是在偏殿與皇帝還在爭論的那些人。
又過了片刻,從太極殿的後方又走來一羣人,他們穿着更好的官服,這些人的表情有凝重的,也有焦慮不安的,更有無奈的。
很快殿內就安靜了下來,有太監高呼道:“陛下皇后到!太上皇到。”
這是李承乾第一次見到皇帝,這是看起來一個面容很和善的中年人,看起來還有些人到中年發福的情況,他與皇后並肩而來,隨後還有一個鬚髮斑白的老人家。
如此看來,那就是李淵了。
羣臣起身行禮的時候,李承乾帶着弟弟妹妹也跟着行禮。
李世民朗聲道:“本想在冬至日後就辦這場宴席,卻因國事拖累至今,朕敬諸位。”
說罷,拿起酒樽。
羣臣拿着酒碗朗聲道:“爲大唐賀,大唐萬勝!”
李承乾也喝了一口,這種酒水喝着有些發酸,並不算好喝,倒勉強可以嚥下。
“皇兄,皇兄。”聽到身後李麗質的呼喚。
李承乾側目看去,“怎麼了?”
李麗質小聲道:“姑姑在看皇兄。”
聞言,李承乾這才注意到後方的目光,那是一個穿着很鮮豔的中年女子,她的年紀與母后相仿,目光正瞧着自己。
李麗質低聲道:“她多半還爲趙節的事耿耿於懷。”
“是嗎?”
李承乾錯愕一笑。
李麗質又小聲道:“皇兄這件事做得沒有錯,不能任人唯親,皇兄是大哥要作表率。”
說着話,她又將一盤葡萄乾分給身後更年幼的弟弟妹妹,嘴裡說着,“快吃,平日裡我們可吃不到這些。”
李治笑着拿過葡萄乾,拿起一顆抿了一口,一臉的滿足。
這李治還穿着打着補丁的舊衣裳,補丁不明顯,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宮裡的生活很拮据,李麗質是個懂事的大姐姐,她幫着給東陽擦去鼻涕,還要盯着李慎不許亂抓食物。
李承乾再將目光收回來,心說這麼一大家子弟弟妹妹,自己這個做大哥的未免有些壓力山大。
想起以往,上輩子的哥哥姐姐早早就參加了工作,給家裡分擔壓力。
而到了眼前,我成了這一家子的大哥。
這些弟弟妹妹總要照看。
李承乾問道:“麗質?”
李麗質收回目光,道:“皇兄請講。”
“以往都是你帶着弟弟妹妹們嗎?”
李麗質嘆息道:“弟弟妹妹們都是母后帶着的,母后經常睡不好,就因爲弟弟妹妹太鬧了。”
李承乾點頭道:“嗯,你很懂事。”
聞言,李麗質咧嘴一笑,“那是自然。”
一羣樂妓走入太極殿,管笙樂器奏起,她們舞動着衣裙開始跳舞。
李承乾又看向不遠處的寧兒,她只能站在更遠的位置,與徐慧站在一旁。
倒是徐慧這孩子也不哭也不鬧,就這麼安靜地坐着。
在這裡哪有這麼多被寵壞的孩子,多是一個個戰戰兢兢。
一曲舞畢,李泰走上前道:“兒臣今日偶得詩作一首,願獻給父皇。”
“穆王有八駿,一日奔馳三萬裡……”
大致所作是八駿圖的詩作,等李泰唸完詩作一首,羣臣道彩。
李承乾也是面帶笑容。
李世民頷首道:“既伱如此心喜八駿圖,朕便賜給你了。”
李泰欣喜行禮道:“兒臣謝父皇。”
李承乾還是微笑着,對這一切都表現得很輕鬆。
就坐在另一頭的高士廉正一直觀察着太子,並未從太子的臉上觀察到妒色。
長孫無忌低聲詢問道:“舅父,陛下如此賞賜,恐不合適。”
高士廉撫須道:“當初老夫問太子,說如今陛下對越王如此溺愛,你可知太子說了什麼?”
“舅父請說。”
“太子說吾弟才學才思敏捷,是他這位兄長不如他,況且弟弟如此優秀,做兄長應當驕傲。”
長孫無忌道:“太子殿下豁達。”
接下來的宴席就輕鬆了許多,羣臣吆喝着,聊着有趣的事,還有的說起了當年征戰沙場如何如何。
李承乾饒有興致地看着這一幕,在座的有大唐軍神一樣的人物大將軍李靖,謙遜有禮的秦瓊,喋喋不休的程咬金,尉遲恭,李孝恭,李道宗,房玄齡,長孫無忌,魏徵……
在場都是一個個充滿了傳奇色彩的人物。
光聽着他們當年的往事就覺得很有意思,李承乾仔細聽着,將這些人,這些面孔都記下來。
宴席正酣,到了半場,殿外已被夜色籠罩。
已有不少坐在後方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
“皇姐,弟弟困了。”
身後傳來話語聲,弟弟妹妹們一個個睏倦,本就是最鬧騰的年紀,長身體的關鍵時候,這個時候的孩子貪玩,也貪睡,貪吃。
李麗質道:“皇兄?”
李承乾道:“孤帶你們去休息吧。”
“不用,有宮女護送,丟不了的。”話語頓了頓,李麗質又狐疑道:“是皇兄也在這裡坐不住了,想借機離開了?”
李承乾聞言點頭。
“我去和母后說。”
言罷,李麗質也顧不上禮節,就快步走向父皇,而後母后也站起身,帶着公主皇子們離開。
李承乾默不作聲走在一旁,走出喧鬧的太極殿,走入夜色中,這才安靜了不少,殿內的喧鬧聲逐漸朦朧,越走越遠就聽不到了。
有宮女走在前方提着燈籠,李麗質跟在後頭。
長孫皇后一手牽着李治,走到立政殿前,這裡還有一個在襁褓中的娃娃,正在宮女的懷中啼哭不停。
等皇后來了,她才停止啼哭。
皇后喜愛地看着道:“小兕子是又餓了?”
宮女解釋道:“皇后不來,這孩子便總是啼哭着。”
皇后所住的立政殿倒也不小,寬大的殿內,有幾間小屋那都是弟弟妹妹睡得,李麗質與東陽,清河這些公主睡在一個榻上,同一個房間,而李治與李慎這些男孩子睡在另一個房間。
心說立政殿這麼多孩子,帶起來該是有多累。
長孫皇后道:“承乾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李承乾點着頭,走出立政殿時還想着如今皇家親情還是溫暖的,至少弟弟妹妹都還很和睦。
如果這種團結與和諧能夠保持下去,如此多的兄弟姐妹,那會是多麼強大的一家人。
家人,團結一心很重要。
皇后的身體很關鍵,有些事如果真發生了,這個家的心也就散了。
回到東宮,寧兒已回來了,她等在東宮殿前,見到殿下,便笑着迎上前,“徐長史帶着慧兒已回去了。”
“嗯。”
太子殿下只是答應了一聲,便走入了殿內。
今晚的殿下看起來心事很重,寧兒連忙跟上腳步,眼看着殿下洗漱完睡下了。
相比於立政殿,在東宮建設了暖炕之後,這裡比皇宮內任何一座殿宇都要溫暖。
深夜,太極殿內的宴席這才結束,宴席到了最後剩下的人便開始議論起了河西走廊與吐谷渾。
這大唐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說起河西走廊是現在大唐通往西域的重要通道,不管是皇帝還是朝堂上的文臣武將,他們早就眼饞很久了。
其實自漢以來,河西走廊便是中原領土,要奪回這個咽喉之地,還在猶豫是否要攻打作亂的吐谷渾,這件事朝堂上從秋季一直爭論到了這個寒冬的臘月。
宴席散去,李世民回到了甘露殿內,看長孫皇后還在縫補着衣服,道:“今日,承乾沒有與朕說話。”
皇后繼續縫補着的衣服,低聲道:“看了承乾近來的起居行狀,今日再看過他,大病痊癒後這孩子變了許多。”
李世民頷首道:“這樣很好,以往他總是患得患失,容易被人左右,如趙節的事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