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銘道:“就只寫了一句話:‘皇帝,微臣的自盡與左少陽無關,請不要爲難他!’然後是我父親的簽名和日期。”
原來杜如晦臨終寫了這樣的話,真是太好了,左少陽笑逐顏開,又有些奇怪,問道:“你認識字?”
“我三歲就識字,五歲就能背誦四書了。”
“這麼利害?那你能肯定那字條上的字是你父親的字嗎?”
“嗯!我的字都是我父親親自教授的,所以他的字體我很熟。”
“這個字條現在在誰手裡?”
“我堂叔拿走了。”
“你堂叔?杜敬那混蛋?”
“嗯”杜銘小聲說道,“左叔叔,你不要這樣說我堂叔,好嗎?”
“我怎麼不能這樣說,他就是害死你父親的元兇!是他欺騙了我,讓我配藥,他欺瞞你父親,給他服用了加有胎衣的藥,又故意讓你父親知道,這才釀成大禍!罵他混蛋已經很便宜他了!應該說狗賊!殺人犯!”
杜銘那邊沒有聲音了,他到底還小,似乎還不能理解本來慈愛的堂叔變成了殺害父親的元兇,雖然他相信左少陽不是害死父親的兇手,因爲父親留下紙條上都這麼說了,但是,他也一時不能接受堂叔成了逼死父親的元兇。所以,默不作聲。
左少陽道:“行了,這件事將來你慢慢就會明白的。睡吧!”
“哦!左叔叔也早點歇息吧。”說罷,就聽到輕輕的腳步聲走到牀邊。接着燈光滅了,又聽到蓋被子的聲音,接着就沒聲音了。
這孩子雖然害怕,但是還是吹滅了燈光,可能是擔心影響自己這邊的休息,當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左少陽也躺下了,想着如何才能把那張紙條拿到手。這紙條肯定被杜敬吞沒了,沒有交給皇帝,必須想辦法拿到手,可以幫助自己洗脫罪責,至少應該可以免於一死。
他腦海裡翻來覆去想着這些,怎麼也睡不着,直到他運起孫思邈教授的返虛吐納功,這才靜下心來,終於入睡了。
可是,後面連着數天,杜敬、劉政會和於妍妍都沒有來。反而來了幾個與左少陽素未謀面的高級官員,他們染上了屍注,請求左少陽醫治。
這些官員大都是那天在弔唁大堂裡的人,由於那張沾染了杜夫人痰液的手絹放在了供桌上一整天,其中一些官員便被傳染上了。
左少陽告訴他們,自己那天已經說了,與自己無冤無仇的,請立即離開,以免被傳染屍注絕症,如果跟自己有仇的,可以留在這裡。既然你們選擇留下,便選擇了與自己爲仇。自己不會給仇人治病的。
那些官員都是老臉漲紅了,都表示後悔沒有聽他的話,求懇他給醫治,但是左少陽心腸很硬,斷然拒絕了,一個都沒有醫。有的官員黯然離開,有的哭天搶地,有的卻罵罵咧咧的指責左少陽見死不救。左少陽都不爲所動。
終於要過年了,莊牢頭讓禁卒把左少陽的小院子佈置一新,到處懸掛大紅燈籠。一派節日喜慶之氣。
杜銘的病經過這些天的醫治,已經得到了初步控制,精神也好多了,只是還不能出門,整天在房間裡靜臥休息。
大年三十這天,莊牢頭從外面京城有名的飯館點了一桌精緻的菜餚給左少陽送進來,跟門口負責警戒的兩個禁卒陪着左少陽過年。
左少陽每樣菜都揀了一些,給屋裡的小杜銘送去了,他的病還沒有好,只能在屋裡過年了。
端了酒杯正喝得高興,便有禁卒急匆匆跑來,向莊牢頭稟報:“皇宮的羅公公來了,來給左少爺送菜餚和美酒來的。”
左少陽和莊牢頭都吃了一驚,莊牢頭急忙屁顛屁顛跑去迎接去了。
一個禁卒討好地巴結笑道:“左少爺,皇帝對你可真是沒說的,這年三十,還給送菜餚美酒來。而且還是派了貼身的公公送來的。嘖嘖,當真是皇恩浩蕩啊。”
左少陽苦笑:“這飯菜不一定好吃喲!”
那禁卒愕然道:“皇上賞賜的飯菜,自然是山珍海味,如何會不好吃呢?”
左少陽一愕,隨即哈哈大笑,站起來,走到門口等着。
遠遠地聽見嗩吶聲鑼鼓聲整天價地響,轉過屋角,便進到了軟禁小區裡。
目前整個軟禁區就他一個欽犯,浩浩蕩蕩的隊伍徑直來到了門口。大內侍衛兩邊一分,走出了一個老太監,正是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羅公公。
羅公公瞧見門口的左少陽,尖着嗓子打了個哈哈:“左大人,別來無恙啊?”
“不敢當,左某現在無官無職,草民一個,不敢擔此稱呼啊。”
“左大人太自謙了!”羅公公笑道,“咱家奉皇帝口諭,大新年的,給大人送年夜飯和美酒來了。”說罷一招手,後面十數個小太監擡着數個披紅掛綵的紅漆大捧盒,還有一大罈美酒,魚貫而入,來到院子裡,放在了屋檐廊下。
左少陽躬身一禮:“多謝了!”
羅公公掃了一眼桌上的菜餚:“這等粗食如何吃的?撤了,都趕緊的撤掉!”
莊牢頭忙不迭吩咐禁卒將整個桌子一併擡出門去,另外換了一張乾淨的大桌子進來,放在院子裡。
羅公公眉頭一皺:“這大冬天的,怎麼把酒宴擺在院子裡,沒屋子了嗎?”
莊牢頭忙陪笑道:“公公,這院子就是這麼設計的來着,沒有專門的大堂,只有臥室和書房。還有就是廚房、雜貨房。
“書房不就很好嗎?”
左少陽道:“書房讓給杜如晦杜宰相的兒子杜銘住了,他患了屍注病,會傳染的,需要隔離。”
羅公公點點頭:“咱家聽說了,多謝你對杜宰相公子的眷顧,聽說,這是你目前唯一願意救治的病人,當真是他的福氣啊。呵呵”
左少陽笑了笑:“我在杜宰相生前就答應了給他兒子和夫人治病的,只可惜他夫人沒能熬過來。他府上還有一些僕從也患病了,雖然當時我答應給他們醫治,但後來他們跟我反目成仇,威脅要吊死我,既然如此,我也就懶得管他們的生死了。”
“應該的,恩將仇報之人,不必理會。咱家還聽說,杜宰相辦喪事那天,你曾警告過弔唁的人,說會有屍注傳染,讓他們離開,可是,於老太醫等人卻說屍體已經入殮,訂了棺,肯定沒事,不必迴避。結果造成很多人傳染了屍注,其中便有刑部尚書劉政會、杜淹杜大人的二公子杜敬等等。皇帝聽了,把於老太醫叫去怒斥了一頓。同時很是感概,說你醫術如此高明,只可惜犯下了如此重罪,他雖不能赦免你的罪責,但是,還是很愛惜你的才能的,這才命咱家給你送來過年的菜餚和美酒,以示讚許之意。”
“謝皇上!謝羅公公。”左少陽只是淡淡地拱了拱手。心頭卻是一凜,皇帝這些事情都知道得很清楚,那家人準備利用祭祖的機會遷移倭國,會不會被他知道加以阻攔呢?
羅公公道:“咱們還是把菜餚擺下,咱家也還沒吃飯呢,正好,今年咱家陪左大人過年了,如何?”
“不敢當!”
“應該的!”羅公公尖着嗓子笑道,雖不知道他是不是客套的笑,但那假嗓子的笑聲聽起來總覺得有些虛假。
羅公公環顧四周看了看,快步來到雜貨房,見裡面只有幾把鋤頭還有簸箕之類的農具,裡面空地甚是寬敞,便道:“行了,酒菜擺在這裡面,把農具都拿出去。”
幾個小太監急忙過來收拾,地上鋪上厚厚的絨毯墊子,把桌子擺上。大捧盒擡到門口廊下,取出菜餚,一個個往裡端。很快就擺滿了一桌。美酒罈子也拍開了,裝在酒壺裡,用溫酒杯爐溫着。滿屋都是撲鼻的菜餚和美酒的香味。
羅公公招手讓左少陽坐下,莊牢頭等人是不夠格上桌子的,只有兩個美麗的宮女跪在地上服侍着溫酒斟酒。
羅公公連敬了左少陽三杯,說了一些新年的吉利話,讓左少陽覺得自己應該掏腰包給他點壓歲錢的時候,羅公公才轉到了正題上。
他先是長嘆一聲,道:“屍注之病猛於虎啊,上次,左大人在衢州治療屍注的事情,刺史大人已經上書朝廷,給大人嘉獎,皇帝聽了,當真是龍顏大悅,連聲稱讚左大人乃天縱神人,有左大人這等神醫,是我大唐的福氣。本擬等大人回京就重重嘉獎於你的。可惜,緊接着就出了這件事,所以,這嘉獎也就告吹了。但是,大人善於治療屍注這件事,卻給皇帝很深的印象。”
左少陽只是淡淡笑了笑,不停吃菜敬酒,等他慢慢往下說。這酒可以說是他穿越過來喝到的最好的酒了,菜餚也是,可不能浪費。
羅公公見他不停吃喝,微微一笑,揮手命兩個宮女退出堂外。把門關上,親自給左少陽斟了一杯酒,道:“現如今,朝中多名參加弔唁的重臣染上屍注之疾,讓皇帝很是牽掛,太醫署羣醫束手無策,只有左大人才能治療此疾。皇帝這次讓咱家來御賜菜餚美酒,一則是慰問大人新春,二則,是想請大人給衆位染病的官員及家人治療屍注之病。不知大人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