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消淡,天終於慢慢的亮了起來。一抹朝陽透過薄薄的雲層,照射在常山城上。頓時城裡城外都亮了起來。
常山城頭上,一位老者仰首西望,身子屹立在還有些微冷的寒風中,巍然不動。
“大帥,到早飯的時間了,咱們先回去吃飯吧。您在這裡已經鏖戰了兩天兩夜沒有休息了,再這樣熬下去身子骨如何承受的住呀?”史思義對李光弼行了一禮說道。
李光弼轉過頭看了看史思義,長嘆一聲,卻是沒有說話。又待了半晌,他砸吧砸吧嘴,道:“思義啊,你看自上次咱們在常山敗了史思明兩萬軍馬之後。還沒待咱們安心幾天,這史思明又帶着五萬軍騎,再次來犯我常山。常山城是戰略要地,如今敵衆我寡,且來勢洶洶,一旦常山城有失,雲中也自是保不住。這樣咱們與太原城剛搭上的通道,立刻便會再次被掐斷。我軍數萬將士的血,就是白流了哇。如此危局,我怎麼能吃的下飯,睡的着覺啊。”
史思義擡頭看了看李光弼花白的鬚髯,暗自咬了要嘴脣,低聲道:“大帥,算起來,卑職罪該萬死,若是那一日卑職能再小心一些,將史思明捉了回來,便不會有現在這等煩心之事了……”
李光弼聽罷,回過身來,呵呵一笑,道:“思義啊,此事我聽軍士都說過了,也早將此事通稟郭大帥與朝廷知曉。你,不但無罪,反而還有功,你就不要再背心裡包袱了。”
“有功?”史思義迷茫的看着李光弼,喃喃了兩聲,又忙問道:“這些日子,卑職聽到的風言風語卻是不少,倒不知道卑職這‘資敵潛逃’的罪過怎麼變的有功了?還請大帥示下。”
李光弼踱了兩步,揮手拍了拍史思義的肩膀,用手指着城外將常山圍的如鐵桶一般的史思明的五萬大軍,說道:“你看,這就是你的功勞啊!”
這一語落罷,可將史思義嚇的魂飛魄散,忙跪倒在地,驚恐道:“大帥豈不是拿卑職開起了玩笑,如今史思明陰魂不散,揮軍五萬來奪我常山。眼見一場惡戰,均是由卑職出戰不力而導致,不治卑職死罪,卑職已經是萬般感激,哪裡還敢謀功?”
“噢”史思義這一舉動將李光弼愣住了,他也只是一愣,而後立刻明白了,又哈哈一笑,走上前,扶起史思義,道:“請起,請起。怪老夫說話未盡其詳,讓你誤會了哈哈。”待史思義起了身,李光弼擼了擼鬍鬚,緩緩道:“老夫說這話,卻不是胡亂聒噪之言。當前局勢,其實重在潼關一線。潼關城裡雖然有二十萬軍馬,但是大多都是爲新兵戰力極差,若不是憑藉潼關城高,牆厚,恐怕現在長安早已經陷落了。洛陽一帶有敵軍十五萬精兵,范陽周圍有史思明精兵也近十多萬人馬。我軍在雲中,常山一帶與敵人周旋,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讓史思明不能抽兵南下圍攻潼關,並尋機在北邊將起主力殲滅。若能如此,安祿山必將會派軍北上支援史思明,以防止范陽老巢失陷。如此一來,潼關一線壓力減輕許多不提。待時機成熟,我軍南北夾擊圍攻洛陽。那麼擊敗叛軍,平定天下,畢竟是水到渠成之事。”
史思義擡眼看李光弼一臉激動,心情不由也是一陣起伏。他雖然和李光弼這位老將認識不長,而且還算是降將,但是這幾天的相處,倆人已經已經形如忘年之交。李光弼元帥,憂國憂民,治軍嚴謹,賞罰分明。所有這些,給史思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上次史思明逃脫一事,他也是懊悔萬分,但每次都是李光弼好言勸慰。此次竟然找了些理由,說自己無過還有功。他心底明白,這也是在勸慰自己,但此話聽來心中頓感溫暖。同時,他對這位老帥的佩服之情更是深了不少。
“大帥,卑職知道,這些日子您爲了卑職的事情操了不少心,卑職這心裡……”史思義說着,眼睛不禁一陣紅潤了起來。
李光弼見狀哈哈大笑,道:“你看你,一個征戰沙場的將軍,難道還要在軍士面前哭鼻子不成。這讓部下看見倒是成何體統啊?當前,乃是我大唐最艱難的時刻,我若還是忠奸不分,那誰來保衛我大唐帝國的疆土。當前老夫倒不是怕這史思明的五萬軍馬,老夫怕的倒是這史思明龜縮防線,不來攻我常山。常山城高牆厚,易守難功,你我齊心合力,想來守住這常山城便不是什麼難事。”
說道此處,李光弼長長嘆了一口氣,問史思義道:“探騎信使,已經派出去了沒有?”
史思義道:“稟大帥,十隊探騎信使都已經係數在昨夜敵軍圍城之前都派了出去。想必這會兒已經到雲中了吧。”
“嗯,若此,老夫便是放心了。我常山城中現囤兵近兩萬人馬,憑藉地形,想來守上十來天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李光弼這話音未落,就聽見城外一陣“嗚——嗚”的牛角號子聲,響徹天際。
“敵軍要進攻了?”倆人心中猛然一驚,李光弼猛的抽出腰中的長劍,大喝一聲:“全軍戒備!全軍戒備!”
這一令下,常山城牆之上,軍士們頓時忙碌開了。自上次常山一戰,李光弼就料到,史思明會捲土重來,因此在這十幾天的時間裡,除了加固了城牆之外,還在城垛之上,準備了大量的滾木擂石。除此之外,還準備了大量的菜油,又從雲中運來大量糧草以備不時之需。故而,此次史思明雖然來勢洶洶,大出李光弼意外。但這位老帥卻只是毫無恐懼,沉着迎戰。
史軍牛號長鳴了半晌,只見從史軍軍營中奔出大量騎兵。這羣騎兵,甚是奇怪,只是來回的在雲中城兜了半晌圈子,並無進攻常山的意思。
李光弼和史思義看着城外,史思明的騎兵飛馳騰起的厚厚的塵煙,百思不得其解。
史軍的騎兵兜了會圈子,迴歸大營,隨後數萬步兵軍卒又排着整齊的隊伍,從史軍軍營中開了出來。由於此次史思明是有備而來,因此拋車,攻城錐這些攻城重型裝備全部也隨着大隊人馬帶了過來。
同騎兵一樣,這些步軍也是沒有攻城的意思,只是排着整齊的隊伍在常山城前,走了一程,而後又迴歸營中。無數的拋車和攻城錐緊跟其後。五萬軍馬鬧騰了大半天,這才結束。
李光弼只是看着,微微笑了笑。他心中明白,這是史思明故意展示肌肉給自己看,給常山城裡的二萬守軍看的。這招“敲山震虎”足以看的出,史思明絕對不是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
果不其然,待史軍所有軍馬迴歸大營後,從史思明軍營中又飛奔出數十騎兵出來,這些騎兵直奔常山城來。在距常山城頭數百步處,穩住馬匹,然後各自扯開喉嚨喊開了,“常山的主將李光弼李大人,還有各位守城的弟兄們聽着。你們的皇帝李隆基那個老傢伙已經完蛋了,你們都不要爲他再賣命了。現今,我大燕軍,五萬軍馬已經將常山城圍的水泄不通了。識相的,若是放下武器投降的,咱們一律不爲難。若是執迷不悟者,死無葬身之地!”
這十幾個騎兵喊了數十聲,李光弼擡眼順着目光看了過去,城牆上有些軍卒在史軍的威懾之下,竊竊私語,交頭接耳。他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他知道,若是軍心亂了,這城是絕對收不住的。
“思義,你且過來。我與你交待些事情。”李光弼指着史思義喚道。待史思義走到李光弼身邊。李光弼俯身到史思義耳邊耳語幾聲。待說罷,史思義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時間過了半晌。
城外史思明的騎兵還在來回衝城頭上吆喝着。突然城頭上傳來一陣聲音:“嗨,那大燕軍的弟兄們,若是咱們現在投誠,可有什麼好處沒有啊?”
這十幾個史軍兵卒聽罷,不由一愣,“難道**怕了,竟然有人要投降?” 爲首的一個校官心中暗喜,一面差一名騎兵返回大營稟告史思明,一面怕誤了詢問,誤了大事。他忙拍馬上前,道:“我們大帥說了,只要放下武器,打開城門。我們將會厚厚的優待。”
“什麼?聽不清楚,風太大了!”城牆上的人回答道。
“我們大帥說了,只要放下武器,打開城門。我們將會厚厚的優待。”騎兵校官左右探視了一番,拍馬上前行了幾步。
“什麼?你能說大聲點不?實在是聽不清楚啊。你這樣說的咱們聽不清楚,咱們怎麼投誠啊!”
城牆上又有人說話。
“我們大帥說了,只要放下武器,打開城門。我們將會厚厚的優待……” 這校官邊說邊拍馬又向前走了幾步,但這一次,他話還未完。只聽“嗖”的一聲巨響,從常山城頭飛下來一支鵰翎箭。這支箭力道十足不偏不倚正中此校官的喉管。他幾乎連哼都未哼一下“撲通”一聲落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