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義妹!」只聽得一聲轟雷般的大喝,一條灰影由遠及近,倏然而至,閃電般鑽進紅思雪的鞭圈,一條有力的臂膀緊緊攬住她那纖細的腰肢。紅思雪只感到自己身不由己地被橫抱着飛出場中,轉眼到了圈外。這時,她看到青鳳堂主手中的長劍一轉,幾十道按着伏羲卦位整齊排列的青藍色劍罡噴薄而出。這幾十道劍罡宛如幾十把長刃闊背的利劍,轉瞬間切斷了仍在場子中奮戰的衆莊勇的身子,漫天血雨撲面而來,整個仁義堂內泛起一陣令人作嘔的慘烈腥風。
「大哥!」紅思雪軟軟地躺在彭無望懷中,怔怔地看着他,柔弱地說。
「是八陣圖!」彭無望驚道。
這時,青鳳堂主獰厲的目光已經落到了紅天俠,方夢菁和護在他們面前的左連山身上。「不好!」彭無望將紅思雪的身子放在地上,拔出長刀,一個飛身躍到半空。此時,青鳳堂主以左腳爲軸,身子一個優雅輕靈到了極點的飛旋,青鋒劍上噴出一股涌動如虹的罡氣,宛如帶翼死神的十丈鐮刀,勢不可擋地橫掃向左,方,紅三人。此時彭無望正好揮舞長刀將這股劍罡擋個正着。「轟」地一聲巨響,彭無望連人帶刀被撞得直直倒飛而回撞在左連山左肩,接着一個側彈,撞中了紅天俠的右肩。這兩個人被帶得倒飛出三丈跌進了仁義堂內堂之中。左連山功力較遜,抵受不住,當場昏了過去。而紅天俠雖然功力極深,但是本來舊傷極重,再加上這新的撞擊,也支撐不住,軟軟暈倒在地。而彭無望則撞中了堂內一個紫檀木製成的座椅,這具木椅被他撞個粉碎,但是幸好得此一緩,纔沒有多大損傷。
他不敢多停,立刻飛身衝出內堂,來到場中和青鳳堂主面對面站立。
此時的仁義堂內,屍橫滿地,鮮血四溢,百餘名莊勇全部戰死,多數人屍身不全,情形十分慘烈。
「義妹,你帶着方姑娘等人快走。」彭無望大聲道。
紅思雪看了看方夢菁。方夢菁鎮定地朝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大哥,我們不會走的。」紅思雪毅然道。
彭無望想了想,道:「也好,你就在這裡,看看大哥如何解決爲惡天下的青鳳堂主。」
「好個不自量力的狂妄小子,」青鳳堂主冷然道,「就憑你也想擋得住我。」
彭無望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緩緩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交到紅思雪手中,淡淡地說:「義妹,替我拿着。」
紅思雪本來要和他一同作戰,此時聽他這麼說,不禁一愣。
「他想和我拼命,卻怕我先傷到紅思雪。」明白了他的想法,青鳳堂主眼中忽然透出一絲笑意,淡淡地說:「想不到你這個小子還挺有心思的。」
彭無望微微一愣,回頭看了看紅思雪,轉回頭來,沉聲道:「義妹,好好守住方姑娘,左大哥和令尊,不要讓青鳳堂主有機會暗算。」
紅思雪茫然點了點頭,後退了幾步,攔在方夢菁身前。方夢菁看了看她,眼中露出一絲瞭解的神色,顯然她也和青鳳堂主一樣猜出了彭無望的心意。
彭無望慢條斯理地活動了活動手腕,將秋水長刀橫在身前,朗聲道:「喂,青鳳堂主,你雖然是個殺人如麻的魔頭,但是好歹是個前輩。好,我就讓你三招。」
此話一出,在場的紅思雪,方夢菁連同青鳳堂主都怔住了。這句話即使是讓顧天涯來說出來,都顯得有些太過託大,更何況是出自彭無望之口。
「好小子!自我出道以來,天下無人能擋我進手三招,你憑的是什麼。」青鳳堂主冷笑道。
「我憑什麼?」彭無望傲然一笑,喃喃道,「就憑我使……」接下來的聲音非常的含糊,竟然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青鳳堂主眉頭一皺,凝目細看他的嘴型。
就在此時,彭無望身子猛地一弓,長刀厲電般穿越三丈的距離,迎頭劈向青鳳堂主的面門,同時他身隨刀走,轉眼間已經攻到青鳳堂主的近前,他的身子移動得實在太快,連穿在身上的罩衫都禁不住他突然加速的衝擊,在肩膀處撕裂出一個破洞。
「使詐!」青鳳堂主竟來不及說話,立刻橫劍一擋,盪開長刀,就勢一劍刺向彭無望的肩胛骨。「不使詐如何殺得了你青鳳堂主!」彭無望冷笑一聲不管青鳳堂主刺向自己的怒劍,長刀一晃刺向她的心窩,竟是同歸於盡的刀法。
青鳳堂主出劍何等快捷,劍尖刺進彭無望肩胛兩寸才收劍盪開彭無望的拼命一刀,竟仍然揮灑自如。彭無望圓睜雙眼,完全看不出她劍法中的任何破綻,知道在武功上的修爲離她實在很遠,心中一橫,長刀一立,施展開雲龍長風刀法中最威猛的橫江刀法,刀光如雪,貼身纏住青鳳堂主,務必不讓她施出那驚天地而泣鬼神的驚世劍罡。
這橫江刀法曾經讓彭無望屢破強敵,他對這套刀法最是喜愛,也浸淫最久,領悟最深。在此生死關頭,他的全部精神心血完全投入到了刀法的意境中去,恍惚之中,自己似乎身化雙翼猛龍,清吟長嘯,橫江而過,振翅生風,鱗爪翻飛,令天地爲之色變,百獸爲之低頭。這套刀法創自鶴神齊笑雲,本已經神異非常,再經彭無望全心演繹,立刻變幻出無數精微奇妙到了極點的招法變化,更加上彭無望拋卻生死,招招進逼,以命搏命,竟然在一炷香之內和兇名著於天下的青鳳堂主拼了個旗鼓相當。
刀劍相擊,闢辟卜卜,聲音清涼響脆,宛如鞭炮齊鳴,遠處看去,彭無望和青鳳堂主快速移動的身影完全淹沒在劍光刀影之中,只能夠依稀看到一團灰影和一片青雲,分而又合,合而又分,輾轉交錯,不斷糾纏。
混戰之中,青鳳堂主忽然一聲清嘯如鶴鳴,戰團中的劍光突然一陣耀眼生輝,將長刀雪亮的光芒凌迫至一個狹窄的圓球區域之內。
原來彭無望曾經會戰過越女宮的第一劍手華驚虹,對越女宮的劍法十分熟悉,而且鑽研甚深。青鳳堂主師出越女宮,乃是仙羽一劍左念秋的師姐,所以一出手就是越女宮橫行天下的八十一路劍法中的招式。雖然有許多彭無望都沒有見過,但是劍理相同,令彭無望可以勉強應付。但是,青鳳堂主一炷香之後看出不同,長嘯一聲換了一套自己創制的急風十三刺劍法,立刻將彭無望勢如破竹的氣勢橫劍斬斷,佔到了上風。
漸漸的,清浪白波般的劍影刀光中泛出了一絲又一絲血影,隨着二人兔起鶻落的身影在場中游走,鮮血便沿着二人奔馳起躍的路線留下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血痕。只不過兩盞茶的時間,彭無望突然爆喝一聲沖天而起,身子橫標着鮮血飛出圈外,重重地落在地上,手中的長刀噹啷一聲摔出一丈多遠,刀柄之處已經被鮮血浸滿。
「大哥!」紅思雪強忍着就要奪眶而出的熱淚,衝到場中攙扶起彭無望,顫聲道,「你不要逞強了,我們……」
彭無望咬緊牙關,猛地將紅絲雪往旁邊一推,小聲道:「義妹,你靠後一點。」
他艱難地站起身,瞪視着淵廷嶽峙,傲然而立的青鳳堂主,他的虎軀之上數十道傷口因爲用力的關係同時爆裂,涌出汩汩的血水,將腳下青石板染成一片殷紅。
青鳳堂主靜靜地看着他,心中微微感到震驚。這個只有二十出頭的少年,剛纔使出的刀法無論功架和刀意都是上上之選,轉折變化之間所流露出的創意,更令人拍案叫絕。這些倒也還罷了,最令人震驚的是他那股絕不低頭的氣概。
剛纔交手之時,此少年的刀法比自己遠超人體極限的超絕劍法慢了一大截,而他每出一招,都是抱定了同歸於盡的念頭,使得她雖然出劍命中了他的身子,但也要早早收劍來擋住他破釜沉舟的攻勢,否則她懷疑即使自己能夠一劍將他釘在地上,他的刀仍然有機會重傷自己,甚至取了自己的性命。
這樣的招式,一次兩次的話,江湖上的血氣漢子也有敢使得出來的,但如果一連使出十七八次,即使那些自命視死如歸之輩,也難以做到。因爲人的意志是很易受到動搖的,在死裡逃生之後,求生之念便會大大增加,對生命的眷戀也會加深,再去求死就需要更大的決心。而象這樣次次都在刀頭上舔血,次次都險死還生,還要繼續用這種同歸於盡的招式去和敵手拼殺,所需要的決心和勇氣,更是普通人所無法想象的。
此少年和自己力拼了一百零一招,一共使出六十招以命搏命的殺招,身上就多了六十道血肉翻飛的劍痕,但是他仍然絲毫沒有懼意,這種勇豪之氣,當真世所罕見。
剛纔洛佩賢一套十分不捨劍使完,身化飛灰而去,倒也十分可敬,但如果讓他活下來再重新使一次這絕命劍法,想來他也要猶豫一下吧。
彭無望的身影在黃昏的微光中昂然屹立,彷彿崇山峻嶺巍然不動。但是,離他只有三尺距離的紅思雪卻看到他四肢都在微微地痙攣顫抖。
「大哥乃蓋世英雄,刀斧加身也不會言痛,此時竟然身子顫抖,可想而知他身上的傷是如何痛徹心脾。」紅思雪滿眼含淚地看着他,暗暗地想,「大哥,衆人都贊你少年英雄,卻不知身負此盛名的你真的好苦。」
在仁義堂內堂臺階上照顧已經昏迷的紅天俠和左連山的方夢菁,看到彭無望如此驚心動魄的慘烈搏殺,心中黯然神傷,默默地想:「彭大哥直到現在仍然在想盡辦法救我的性命,我父女二人所欠他的,今生今世,再也還不清了。只可惜我機關算盡,卻沒想到青鳳堂主竟會親自離巢出動,不顧手下人的死活,卻害了雪妹和彭大哥的性命。」
「你還要打麼?」青鳳堂主根本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句話,更沒想到她所期待的答案竟然是:還是不要打了。
「你還沒死,我當然要打。」彭無望大聲吼道。
「大哥,你……」紅思雪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哼,好膽!」青鳳堂主長劍一立,「只要我的劍罡出手,你轉眼就會變成兩段,不知道你想我橫斬,還是豎劈。」
彭無望苦笑了一下,暗自欽佩青鳳堂主目光之犀利,他的確雙腳重傷,再難邁出一步,劍罡到來,唯死而已。
見彭無望沒有回答,青鳳堂主忽然感到一陣沒趣,忽然想到:自己這麼多話,也許是因爲我被此人的豪氣震撼,而心中感到無所適從吧。
她長劍斜斜劃出,一道青龍般的劍罡帶着凜冽的風聲,破空而來,地上所有殘枝飛屑,具都被這股劍罡帶起,在空中飛揚晃動。
此時彭無望的眼中露出一股惡虎般威猛兇悍的殺氣,令青鳳堂主如此高深的修養,也心中微微一寒。
只見彭無望身子猛地一個飛旋,這個飛旋如此之迅猛,令他整個人都快要變成了一股輪廓模糊不清的灰色煙柱,兩道流光溢彩,閃爍着豔麗刀光的白虹,宛如兩道夏季長空中噴薄而出的枝狀閃電,從九重天外直抵人間。
青鳳堂主劍罡已經出手,見到此奇招,心中一驚,長劍回撥,身子宛如折斷了一般橫倒下來,這兩道厲電般的刀光險過毫釐地擦身而過。
彭無望此時的身子已經被劍罡激起的氣浪拋飛了起來,所幸的是,青鳳堂主爲接他這記絕頂殺招,撤回了大半勁力,他這才能夠躲過大難。
青鳳堂主一揮長劍,向彭無望攔腰斬去,下定決心這次定要將這個少年斬成兩段。只見半空中的彭無望雙手同伸,虛空一抓。青鳳堂主只感到一陣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不好!」她來不及轉身,頭猛地一低一扭,長劍一個蛟龍攪尾式反手刺出,正好擊中倒飛而回的鴛鴦刀,力透劍背之下,只一個接觸,鴛鴦刀就被剛猛之極的劍氣擊碎。而另一把鴛鴦刀則擦着她的頸項飛過。
青鳳堂主怒吼一聲,長劍以不可思議的高速回刺而來,剛好將馬上要飛回彭無望手中的鴛鴦刀自刀頭以後擊成碎片。能夠回到彭無望手中的,只剩下刀頭而已。
彭無望的身子宛如面袋子一樣重重地摔在地上,只感到周身百骸無不脹痛欲死,他仍然記得左手一探,抓住倒飛而來的刀尖。
紅思雪急忙趕到他的身邊,扶起他,眼中淚水再也壓抑不住,涓涓流出,顫聲道:「大哥,你傷得很重。」
彭無望掙扎着坐直了身子,手中緊緊握住了倒飛而回的鴛鴦刀尖,興奮地揮了揮,艱難地說:「我……我沒事。我傷到她了,我傷到她了,你看,你看!」
他將手中的刀尖湊到紅思雪眼前,刀尖上果然有一絲血跡。
青鳳堂主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裡有一道極淺極淺的傷痕,如果不是她正在激烈的運動,根本不會迸出血水。但是無論如何,劍法大成之後,縱橫江湖三十年,不可一世的青鳳堂主這是第一次受傷。看着指尖那一抹微紅,青鳳堂主的神思竟然有一剎那的恍惚,她的眼前似乎閃現出了三十年前,和幾位相好的師門姐妹在秀麗如畫的黟山練劍時的情景。那時候的自己尚是一個充滿幻想的清秀少女,在劍法比自己高的師姐們面前,她是無法不受傷的。但是,每次的劍傷換來的是師姐們關懷的問候和師長們更加用心傳授給她的劍法,那往日充實而溫暖的歲月,已經消逝了三十年。自從見到了那個配劍放歌而來的少年,一切都在剎那間改變了。
「顧天涯!多麼飄逸絕塵的名字,卻又是多麼絕情狠心的人。」
青鳳堂主感到自己的心被這三個字再次燒穿,燒裂,燒透,燒成了一片烏黑。
此時的彭無望已經艱難地再次站了起來,手裡緊緊地握着僅存的那個刀尖,步履蹣跚地向着青鳳堂主走去。紅思雪撲到他身邊,用力拉住他的胳膊,顫聲道:「大哥,讓我來吧,你休息休息。」
彭無望此時的神志已經模糊了,眼前一片昏花,根本看不清東西,他仍然記得把紅思雪拉到身後,喃喃地說:「義妹,別靠得太近。上……上次傷了她,這回一定殺得了她,一定能。」
青鳳堂主回過神來,看着彭無望的樣子,眼中露出一絲苦笑:好一個蒸不熟煮不爛殺不死斬不斷的滾刀筋。
突然,紅思雪飛起一指點到彭無望的昏睡穴上,本來艱難站立的彭無望此時轟地一聲癱倒在地。
「你這是做什麼?」青鳳堂主冷笑一聲,道。
紅思雪靜靜地站到彭無望身前,血紅色的長鞭橫在手中,沒有說話。
「你以爲你可以救得了這個人麼?」青鳳堂主冷然問道。
「我大哥乃蓋世英雄,如果連他都救不了自己,誰都救不了他。」紅思雪深情地看了昏倒在地的彭無望一眼,雙目露出溫柔的神色。
這一切,當然逃不過目光犀利的青鳳堂主的眼睛。
「你喜歡他?」青鳳堂主忽然用一種奇特語氣問道。
紅思雪的臉上奇蹟般地露出一絲甜美的笑意,她柔聲道:「不錯,彭大哥便是我的心上人。」身在仁義堂內堂臺階之上的方夢菁聽到紅思雪對青鳳堂主坦言無懼,臉上一陣苦笑,心中對這位一身紅衣的金蘭姐妹又是感佩,又是羨慕:此刻的她心中一定非常的幸福。能夠有一個銘心刻骨的愛人,真的非常幸運。
青鳳堂主看着紅思雪臉上動人的笑容,心中掠過一絲嫉妒,她雙目一寒,冷冷地說:「可惜,你們這對苦命鴛鴦的就要斃命於此,我先殺了你,接着就會再殺了他,憑你的武功,嘿,你是救不了他的。」
紅思雪微微點頭,臉上神色竟然絲毫未變。她柔聲道:「我根本沒有想過自己能夠救得了他,我想做的只是要比他先死而已。這一點,憑我的武功,應該不是難事。」
青鳳堂主忽然感到一陣驚人的氣勢在紅思雪身上散發開來,就像一堵厚厚的牆壁,擋在彭無望身前。
「好一個狠心的姑娘,」青鳳堂主冷笑道,「殺了你之後,我就會讓這個少年醒轉過來,讓他看着你橫陳於地的屍身,然後再把他一劍斬殺,這番折磨,可比死更加難受?」
紅思雪微微一笑,嘆了口氣,道:「彭大哥天真爛漫,只把我當作兄弟般照顧,對於這些女兒家的心事,他並不懂。看到我的屍體,他只會和你拼命,至於槌心苦痛,那是來不及想的。」
青鳳堂主終於忍不住吃了一驚,道:「原來,你不過是一廂情願,好個癡情女子。」
紅思雪柳眉一豎,道:「言盡於此,堂主請賜招。」說罷長鞭一揮,就要動手。
「且慢!」看着紅思雪堅毅的神情,青鳳堂主心中竟然一軟,暗想:原來,這個女子和我一樣可憐。我是被負心郎狠心拋棄,她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堂主有何話講?」紅思雪問道。
「你將他叫醒,我有幾句話問他,若他答得讓我滿意,我就放過你們如何。」
青鳳堂主道。
「休想!」紅思雪大聲道。
「雪妹。」方夢菁忽然道,「你便把彭大哥弄醒,看看堂主有何話說。青鳳堂主言出必鑑,絕不會誆哄於你。」
青鳳堂主厲電般的目光射向方夢菁,道:「無論我殺不殺他們,我都會要妳性命,妳知道得太多了。」
方夢菁鎮定地一笑,道:「小女子早已經有此覺悟,堂主不必費心提醒。」
青鳳堂主首次感到自己處處落在下鳳,論勇豪膽色,她比不上彭無望,論深情如海,她自嘆不如紅思雪,論言語機鋒,她也難比方夢菁。這些弱冠少年人人都有不同凡響的一面,更都有視死如歸的氣概,就算是他們的敵人,也難不對他們心服口服。
此時,紅思雪聽信了方夢菁的話,存着萬一的希望,搖醒了彭無望。彭無望剛一睜眼,就看到青鳳堂主站在面前,他連忙掙扎着要站起來。
青鳳堂主一擡手,道:「哎,你不必性急。我只來問你,你如此拼命,可是爲了救你身邊的女子?」
彭無望看了看面帶微霞的紅思雪和遠處泰然自若的方夢菁,道:「不只是他們,還有左大哥,紅師兄,和這個莊裡所有的活人。」
「笑話!」青鳳堂主厲聲道,「好男兒的性命應該只爲心愛的女子拋卻。像你這般爲了不相干的人就打生打死,若是將來遇上傾心之人,你如何向她證明心意。」
彭無望雖然身受重傷,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仰天大笑,朗聲說:「我彭無望喜歡何人,她心裡自然知道,又何需證明。」
「心裡喜歡何人,她心裡自然知道,又何須證明。」青鳳堂主仔細咀嚼着彭無望這番話,如遭雷轟,木立當場,竟然癡呆住了,良久之後,她忽然噴出一口青黃色的污水,慘然道:「是啊,又何需證明,又何需證明?蕭月如,你真的太傻了。」
她長嘯一聲,宛如鳳吟九天,身子幾個盤旋,轉眼間飄飛出十丈之外,再一個起落,便消失在朦朧如夢的夜色之中,只聽到她破石穿金的淒厲嘯聲,由近而遠,良久才漸漸黯淡下來。
「難怪她見人就殺,原來是個瘋子。」彭無望說完這句話,頭一歪終於徹底地昏了過去,只剩下方夢菁和紅思雪面面相覷,如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