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日月如梭,恆州之戰後,轉眼已經過去了三年時間。
這三年間,大唐天子內修政務,外拓國土,大唐國土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歌舞昇平,番邦四夷盡皆拜服。
貞觀七年,諸夷來朝獻禮,唐帝李世民繪製《破陣樂圖》,下令太常丞呂才加工編制樂曲,並令李百藥、虞世南、褚亮、魏徵等制歌詞,重新演繹《秦王破陣樂》,以示普天同慶,更兼弘揚國威,震懾四夷。首次排練便十分順利,不過數日樂舞已經成形,參舞的士卒樂官十分興奮,參與創作的諸大臣和唐皇李世民也頗爲得意。
獻樂之時,四夷盡皆來朝參拜,李世民依照四海如一的國策和諸族領袖兄弟相稱,共坐於朝,欣喜地等待着秦王破陣樂的開場。誰知道,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竟然毫無動靜。李世民心中微怒,礙於四夷首腦在座,不便發怒,只好強自忍耐。
片刻之後,樂官匆匆來到侯君集身側,低聲稟告。
侯君集神色一變,連忙來到李世民身旁,低聲道:“陛下,鼓手段純才突然中風,不能上場。”
李世民微微一驚,沉聲道:“破陣樂靠鼓聲統領全局,鼓手既倒,不奏也罷。你去叫衆人休息,不必獻樂了。”
侯君集又道:“樂官說他找到一人,願以人頭擔保他可以頂替段純才,不過此人來歷不明,微臣不敢做主,還請聖上做主。”
李世民微微一笑:“樂官如此說,自有十分把握,便讓他試一試。”
侯君集低頭稱是,躬身而下,同樂官低聲交待。
半晌之後,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戰鼓聲宛如橫飛萬里的九州風雷,瞬間席捲全場。
隨着動盪山河的鼓聲,富有龜茲風格的管絃樂曲悠然而起,數百披甲戟士排着整齊的魚麗陣,緩緩步入場中,歌頌秦王的雄壯歌聲四面響起,應和着滔滔的鼓聲,令人不禁氣爲之奪。
鼓聲突然幾個舒緩變化,比次而行的魚麗陣猛的一變,交錯屈伸,首尾迴護,彷彿突生羽翼,伸展舒張,變化成了鵝鸛陣,陣中甲士首尾相隨,互相應和,明麗盔甲映射着大殿上的燦爛燭火,熠熠生輝。
鼓聲越來越壯懷激烈,身爲舞者的甲士變陣也越來越急,彷彿身處殺場,與敵交鋒,極盡變化,奮勇求勝,令人目不暇給,神思飛揚,完全忘形於這莊嚴肅穆的舞樂之中。
三段舞樂,十二路陣勢變化彷彿一瞬間就演奏完成,只餘戰鼓聲高亢壯烈,如怒如訴,彷彿霹靂崩原,瀑布擊石,直令山河動容,風雲變色。在座的突厥、回鶻、室韋、契丹、靺鞨首領無不動容,每個人都不覺想起了恆州城那場令人無法忘記的鐵血鏖兵。
數名夷族首領紛紛聳身而起,要求參加舞隊同舞。
李世民從深思緩緩回過神來,微笑着同意了他們的請求。當這些首領走到陣中之時,戰鼓聲重新響起,一如當初的明麗,毫無一絲疲態。
李世民俯身對侯君集道:“命樂官重賞這位鼓手。”
侯君集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陛下,此人乃是化外之民,不受官賜。”
鼓聲漸漸趨於平靜,大殿上忘情歌舞的衆人無不盡興,紛紛跪倒在李世民寶座面前,舉殿羣臣同時站起,面向李世民,山呼萬歲,氣氛熱烈到頂點。
李世民含笑而起,朝諸夷百官和參舞衆人微笑還禮,他的目光掃到鼓手空空如也的位置,眼中露出一絲了悟的笑意。
長安舞鳳坊人頭攢動,無數男女老幼擁擠在舞鳳坊的門前,爭相觀看着長安第一舞者的劍舞表演。
舞鳳坊的舞場之內,遍設雅座,很多京城中身分尊貴的王公貴族、名臣良將無不在座,其中赫然有威名遠揚的大唐名將程知節、秦叔寶。
這令本來就氣氛熱烈的舞場內衆人更加興奮異常。奇怪的是,每一位貴賓的桌上都空空如也,只有一個座位上奉有一杯冒着香氣的雨前龍井,而這個貴賓席的主人卻仍然遲遲未來。
準備表演劍舞的姑娘一頭清麗動人的長髮,在頭上挽了個優雅的高髻,渾身橘黃色秀麗明媚的窄袖胡服,衣外披掛着赤紅色的盔甲,映襯着她風華絕代的容顏,就算仍未起舞,那傾國傾城的風姿已經銷人魂魄。
“公孫姑娘!”程知節搓着雙手,焦急地說:“別等啦!那傢伙整日東奔西跑,這次說不定來不了了。”
“是啊!是啊!”秦叔寶也急不可耐:“這渾小子,下次我見到他替姑娘好好教訓他,姑娘可憐可憐我們兩個孤老頭子好不容易偷得些許空暇竄出來享受,便快些開始吧!”
公孫姑娘毫不理會二人哀求,自顧自地在場中一立,秀目焦急地四下張望,希望找到她日思夜盼的身影。
就在這時,一位頭戴斗笠的黑衣人在空中一個輕盈的轉折,一瞬間越過衆人身影,落在那特意空出來的座位上。直到他坐下,衆人才發現他的腰間掛着一隻沾滿鮮血的包裹。只見他緩緩摘下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滿是傷痕的憔悴面孔,正是人稱青州飛虎的彭無望。在他的鬢角,幾縷髮絲已經花白,透出一絲滄桑之意。
“臭小子,你捨得來啦?”程知節和秦叔寶齊聲罵道。
“叮”的一聲輕響從場中傳來,衆人矚目的公孫姑娘突然一合手中紫青雙劍,背到背後,將身子一挺,本來秀美柔和的身形突然透出一股迫人而來的颯爽英氣。
“好!”早已經等不及了的衆看客迫不及待地鼓起掌來。
場中公孫姑娘的身影忽然化爲百十千個,宛如熊熊燃燒的烈火在滿場猛烈地翻滾,雪亮的劍影彷彿夏日裡破空的長虹,緞帶般在空中轉折如意地自由翱翔。一股令人清爽的涼意隨着公孫姑娘劍器的破空之聲傳遍了全場,明麗而閃爍的劍影漸漸如蛛網般交織在一起,暗潮涌動,寒氣橫溢,暗藏無邊鋒芒。
看到那滿空糾纏交錯,令人目眩神迷的劍光,彭無望疲倦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她要使出那一招了嗎?”
他舉起手,將一旁的茶杯端到嘴邊,默默地品了一口清茶。
就在這時,錦緞般的劍光突然破繭而出,化爲呼嘯涌動的一片雪白波濤,天星海雨般朝着彭無望席捲而來。所有的觀者出乎意外,無不大聲驚叫,只有彭無望黯然神傷地微微一笑,上身巍然不動,只是將手中的茶杯穩穩地放回桌上,舉起雙手,輕輕鼓起掌來。
涌動激烈的劍光彷彿潮水般慢慢從他周圍消退,而他鬢角的幾縷白髮也隨着劍光化爲無形。觀衆這才覺察到這一切,紛紛瘋狂地鼓起掌來。
只見公孫姑娘清嘯一聲,一雙劍器脫手而出,化爲迴旋起舞的一對銀燕,在空中划着驚豔絕倫的美麗光痕,在場中遍走十數圈,接着一個轉折,重新回到她的手上,結束了整個劍舞。
當劍華韻光仍然在衆人眼中癡迷地閃爍的時候,彭無望已經聳身而起,掉轉頭準備離開。
“彭無望!”公孫姑娘大聲喝道:“你站住。”
彭無望猛然立住身形。
“彭無望,這已經是第三年了,我不在乎再問你一次,你到底願不願意娶我?”公孫姑娘大聲問道。
彭無望艱難地回過頭,望向她的眼睛,半晌才道:“今年不行。”
“我會等着,明年,我還會問你,你走吧!”公孫姑娘強忍住眼中滿溢的淚水,顫聲道。
彭無望心痛地轉頭望了她一眼,一咬牙,轉身飛快地分開人羣走了。
“你這個混蛋,混蛋!既然不願娶我,爲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爲這個眼神,我纔會喜歡你。”公孫姑娘激憤地大聲道。
彭無望的身形凝滯了片刻,終於快步向遠方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師父,你終於殺了那個什麼土谷渾第一刺客,叫什麼……什麼……?”洛鳴弦拚命地思索着。
“鳴弦,省點腦子,莫要費力去想死人的名字。”彭無望將腰中的頭顱解下,交給他和趙一祥。
“對了,好消息。師父,在你離開的時候,賈姐姐似乎已經找出醫治彭老爺癡呆症的法子,這幾個月就要着手治療了,彭老太太高興得合不攏嘴。”洛鳴弦興奮地說。
“太好了!”彭無望激動地說:“賈姑娘在哪裡,我要當面向她道謝。”
“賈妹妹去華山採藥了,大概月餘才能回來。”方夢菁輕柔的聲音悠然傳來。
“方姑娘!”趙一祥和洛鳴弦拱手道。
“方姑娘,最近鏢局的進帳如何?”彭無望沉聲問道。
“還好,不過沒有當初兩年那麼豐厚,大概世道太過太平了。”
方夢菁微笑着說。
此話一出,衆人都笑了起來。
方夢菁環顧了衆人一眼,對彭無望說:“彭大哥,你又去長安舞鳳坊了?”
彭無望點點頭,將衆人遣散,低聲道:“不錯,她仍然要我娶她,我終是沒有答應。”
方夢菁苦笑一聲,道:“既然你深愛錦繡公主,雖然她現在變成了另一個性情,但仍然是同一個人,你又何苦如此執着?”
彭無望嘆息一聲,道:“錦繡她,只不過剩下一個軀殼而已。當初我那一擊,早已將我心愛的姑娘親手殺死。現在的錦繡,已經是另一個人。”
“彭大哥……”方夢菁滿心不忍地輕聲道。
就在這時,一道紅火的身影從門口一閃而入,令人的精神不禁爲之一振。
“思雪,你回來啦!”方夢菁驚喜地說:“可有好消息?”
一身紅衣,滿面春風的紅思雪敏捷地縱身躍下胭脂馬的馬背,興奮地說:“菁姐、彭大哥,好消息!關中大賈包建誠有趟鏢要走河西,我已和他談妥,明日就出發。”
“太好了!”彭無望和方夢菁同聲道。
“還有喜訊,天山掌門連鋒連公子邀請我們到天山出席天山劍會,在那裡可以見到不少老朋友。”紅思雪滿懷欣喜地說。
“既然是劍會,大哥二哥耐不住寂寞,定然前往,我們三兄弟也好久沒見了。”彭無望欣喜地說。
“爹爹和段師伯也許會去看看熱鬧。”紅思雪憧憬地說。
“說到老朋友,我又想起一事,蕭烈痕蕭公子夫婦今晚似乎要大擺宴席,慶祝喜得貴子,喜帖已經發到我們飛虎鏢局長安分局之中,要我們務必出席。”方夢菁笑道。
“等一下!”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從帳房傳來,滿臉紅光的李讀挺着奇大如斗的肚子衝出門來,高聲道:“是誰說要去天山的?”
彭無望連忙恭聲道:“李先生,我們都要去參加天山劍會。”
“江湖傳聞劍會上的第一武者可以得到從墜落在天山的飛星上提煉的九天玄鐵,是不是真的?”李讀急切地問道。
“李先生,你不會是又要說,你煉製三昧真火急需這種材料吧?”
聞聲竄進院子的洛鳴弦笑着說。
“你怎麼知道?”李讀老臉一紅,小聲道。
“李先生,這些年我師父東奔西跑,每出一趟遠門你就要一樣稀有之物,我們都習慣了。”和洛鳴弦一起走進門的趙一祥也笑道。
彭無望面帶難色,道:“以彭某的武功,取得第一武者稱號實屬難事,不過,我可以和奪冠者商量一番,說不定他會賣我一個面子。”
“太好了,我收拾收拾,和你一塊兒去。這九天玄鐵我志在必得,有了它,戰神天兵不出十五年就可以煉化了。”李讀得意地說。
“這麼快?”彭無望眉頭一挑,問道。
“三哥,有事找你!”彭無懼呼嘯着如一陣風般捲進門。
彭無望連忙來到他面前,問道:“有什麼事?”
“你跟我來!”彭無懼一把拉起他的胳膊衝出了房門。
“早點回來,晚上要去蕭公子家,莫忘了!”紅思雪和方夢菁同聲道。
彭無望被彭無懼拖出幾條街,終於忍不住將他的手甩開,道:“四弟,你看看你,都已經有妻室的人了,還這麼一驚一乍的,成什麼樣子。”
彭無懼得意地說:“三哥,說到妻室,你可無權說我。起碼,我對誰喜歡我、誰不喜歡我,清清楚楚,可不像三哥你這般糊塗。”
“四弟,你胡說什麼?”彭無望不快地說。
“算了,這些話遲些再理,你猜我在東市看到誰了?”彭無懼神秘地說。
“誰?”彭無望問道。
彭無懼一拉他的衣袖,道:“看,就在前頭!”
彭無望微微一愣,卻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吆喝聲:“看相摸骨,鐵嘴神算,直言無忌,靈驗如神。”
“還記得那個算命的嗎?”彭無懼興奮地問道。
看着那圓頭圓腦,脣薄嘴闊,雙眼水靈靈的算命漢子,彭無望不禁一陣神思恍惚,雖只數年未見,卻似乎已經隔了千生萬世,如今再見此人,恍如身在夢中。
彭無懼一拉他的胳膊,纔將他從恍惚中驚醒,他身不由己地朝那算命先生走去。
“先生!你還認得我們嗎?”彭無懼笑嘻嘻地對他說。
那算命先生轉頭一看,雖然沒有認出彭無望,卻一眼認出了彭無懼,嚇得腳底一滑,摔倒在地,驚慌地說:“英雄,小的這幾年算命靈驗如神,沒有騙了人半分錢財,你饒了小的吧!”
彭無懼轉頭對彭無望道:“這個人怎麼處置,三哥你看着辦吧!”
彭無望嘆息一聲,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元寶,放到算命先生的卦攤之上。
那算命先生大驚失色,道:“大俠,求你不要趕我走啦!我好不容易拿到長安的戶籍,再也不想背井離鄉了。”
彭無望連忙道:“先生萬勿誤會,這錠黃金乃是上一次問卦的卦金,請先生笑納!上一次彭某年幼無知,多多冒犯,還請先生海涵。”
“大俠!”“三哥!”算命先生和彭無懼同時驚叫起來。
“三哥,原來你早就知道,什麼都知道!”彭無懼驚道:“原來你早知紅姐姐喜歡你,方姐姐也喜歡你,還有賈姐姐。這麼多年,你都是裝傻扮癡,只做不覺。”
“冤孽,冤孽!”算命先生不斷搖頭嘆息:“大俠,你果然受骨格所累,辜負了這許多姑娘,實在造孽啊!”
彭無望苦笑一聲,道:“先生如果不怕我囉嗦,我有些事要向你一一道來。”
算命先生摸了一下稀疏的鬍鬚,道:“願聞其詳。”
彭無望長嘆一聲,道:“我與一位姑娘因蜀山寨、青鳳堂的恩怨屢次相逢,互相引爲莫逆。她要解散年幫,救出她被困總堂的父親,我義不容辭,和她一同前往。我爲了不負所托,一路死戰不懈,多番出生入死。最後終於解散了年幫,救出了她父親,困擾她一生的大事俱都了結,本以爲她可以從此快樂無憂,享受些逍遙日子,誰知道陰差陽錯,她錯愛於我,而我心有所屬,不敢迴應,終於令她深情一片無從寄託,一生鬱郁。”
“時也,命也,謂之奈何?”算命先生長嘆一聲道。
彭無望苦嘆道:“我與另一位姑娘於道左相逢,從青鳳堂長老手下救過她性命,從此相識。洛陽復仇一戰,她令我二哥沉冤得雪。後來她父親慘死於青鳳堂手中,我彭無望感激她的恩德,和青鳳堂結下樑子,幾次浴血廝殺,華山之巔,終於重創青鳳堂主,爲她報成父仇。
本以爲從此恩怨兩清,這位姑娘可以放開懷抱,幸福度日,誰知道曲曲折折,她竟然亦對我錯愛有加,款款深情,我亦難以消受。她雖智深似海,亦難解此心結,終不免寥落今生。”
“紅顏薄命,一致於斯。”算命先生又道。
“第三位姑娘最是冤枉,她本爲行善醫者,曾經救我性命,我恩將仇報,竟然認爲她乃是吸血女妖。後來我得知她發下宏大志願,願意以身試毒,爲天下第一奇毒煉製解藥。彭某不才,志願成爲毒鼎,爲她完成此畢生願望。每月一杯毒酒雖然不好消受,但是習慣了也是尋常。可這區區小事竟被這位姑娘銘記於心,對我暗生情愫,本以爲煉成解藥之後,她完成願望,可以快樂過活,誰知道我卻讓她喝下了另一杯毒酒,今生都不會得到解藥。”
“世間悲情,莫過於此。”算命先生嘆息不已。
“我彭無望鍾情於一位相貌絕美的姑娘,誰知道她竟然是敵國的公主。蓮花山上我二人同落懸崖,自以爲從此與世隔絕,遂定下三生之盟。哪知天意弄人,我二人脫困而出,在疆場上重新相遇,我們不得不各自爲戰,鬥得你死我活。最後,這位姑娘被我親手殺死,魂魄飛揚,只剩下一具軀殼以另一個面目活在世間。而這個變成另一人的姑娘,竟然又無端對我鍾情。”彭無望啞聲道。
“可悲可嘆,天意難測!”算命先生搖頭道。
“先生,彭某出於好意,希望她們脫離苦海,可是千迴百轉,還是回到了原來的起點,付出的辛苦終是白費。我自問爲人磊落,但是面對這幾位姑娘,卻只能裝傻充愣,不敢直言,生怕最後只有傷她們更深。別人稱我是當代名俠,卻不知我一生所爲,到最後卻是一場虛空……我……我到底該如何是好?”彭無望無助地說。
“三哥……你真的好慘。”一旁的彭無懼聽到此處,無端悲從中來,淚水滾滾而落。
“大俠,我……我只管算命,這些事我不知如何排解。”那算命先生苦着臉說。
就在這時,一聲鶴鳴從半空中傳來。
一名黃衣白袍的越女宮弟子從天而降,來到彭無望面前,拱手道:“彭大俠,越女宮方飛虹有禮。”
彭無望仍有滿腹話想說,但此刻只好硬生生吞回肚中,沉聲道:“有話請說。”
方飛虹恭聲道:“宮主着我提醒彭大俠,月餘之後,宮主將要北遊天山,參加天山劍會。她希望將比劍之地改在天山之巔,彭大俠若想得報家仇,請到天山一會。”
說完,方飛虹縱身而起,躍上從天上滑翔而下的白鶴。那白鶴悠然一個轉折,長嘯一聲,振翅而去。
望着方飛虹遠去的背影,彭無望喃喃地說:“還有一位姑娘,她似乎仍然以爲我不知道金百霸夫婦早就不在人間。”
那算命先生搖頭苦嘆,道:“大俠,你的心事我無法排解,不如我給你的前程卜上一卦,以作補償。”說着,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彭無望的手掌,仔細觀看。
“大俠,你不日就有一場遠行,前途似乎頗有災劫,但是……”
算命先生一五一十地說着。
“但是隻要心懷坦蕩,未嘗不能安度。”彭無望忽然展眉道。
“不錯,大俠,原來你也懂算命!”那算命先生驚訝地問道。
“我不懂,但這點信心還是有的。”彭無望拱手道:“先生,我等告辭了。”
“大俠,你……你保重。”算命先生感慨萬千地說。
“四弟,我們走。”彭無望轉過頭,沉聲道。
彭無懼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忽然追到彭無望身後,大聲道:“我想起來了,李讀先生總是自稱縱橫情場,乃是情聖,當初我能娶妻,也是他從中相助,三哥,不如你問問他。”
遠遠地傳來彭無望嚴厲的聲音:“胡鬧,不准你去瞎說。”
夕陽在人煙漸去的東市灑下豔麗的橘紅色光華,彭氏兄弟的身影被黃昏的餘光在地上越拉越長。
算命先生看到彭無望不堪重荷的身影忽然間挺得筆直,彷彿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他還年輕,有的是時間。畢竟,他是天下第一的大俠彭無望,只要他還活着,又有什麼是他解決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