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楓這時見江無浪面無人色,那頭上的白髮,今日看來好像又比之前要白了許多,而且臉色也比昨日要難看了許多,心中頓時一凜,暗道:“莫非這江無浪身上有什麼怪病不成?不過這老頭號稱是什麼悲涼醫師,用毒一流,治病也不該差到哪去吧?莫非當真是醫者不自醫?”他萬萬沒有想到人人談及色變的江無浪其實什麼病也沒有,而是自己經常用毒,所以被毒反噬了,這才變成這個鬼樣子,其實他的真實年紀不過四十多點,但是看上去已經七老八十了。
江無浪這時咳嗽聲小了一點,這時伸手握住楊雲楓的手,隨即將江採萍的手放在楊雲楓手上,將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對楊雲楓道:“楊大人,我寶貝女兒對你如何,你應該心知肚明瞭,小老兒有什麼本事,你也清楚,若是你日後欺負我女兒半分,你應該曉得小老兒會如何對付你吧?”
楊雲楓聞言心中一凜,昨日江無浪一出場,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的,在場所有人就都已經中了他的毒了,真可謂是出手於無形之中,可見恐怖之極,若是想要害自己,自己只怕是防不勝防,但是自己如何能回答江無浪的這個問題?
江無浪見楊雲楓沒有說話,這時悶哼一聲道:“怎麼?莫非你還敢嫌棄我寶貝女兒不成?”
楊雲楓這時一凜,連忙看向一旁的江採萍,只見其此時低着頭,兩頰的紅暈已經快到脖子處了,也沒有說話,似乎已經被江無浪說中的心事,心中暗歎這個時代的女子也真是,從來沒見過自己,就聽聞了自己的幾首詩,就要非君不嫁?楊雲楓想到這裡,連忙道:“江世伯你只怕誤會了,江姑娘秀外慧中,溫婉善良,賢淑仁德,天姿國色,楊某隻怕是配不上江姑娘啊!”
江無浪這時卻“哦”了一聲,嘿嘿一笑道:“沒有關係,既然你知道我寶貝女兒這麼多的好處,而且我寶貝女兒又不嫌棄你,你就不必如此自卑了!”他哪裡知道楊雲楓不過是說的客套話,卻被自己當真了。
江無浪糊塗,江採萍卻聽得明白,這時看向楊雲楓,心中一酸,連忙掙脫了手,對江無浪道:“爹爹,這件事還是以後再說吧!楊公子大病初癒,還是讓他進城休息一下吧!”
江無浪聞言嘿嘿笑道:“他吃了你爹爹我的大補丸,只怕現在身子比任何人都解釋呢……嗯嗯,不過我寶貝女兒心疼你小子也是應該了……那麼此時就道長安再議吧!”
這時身後傳來了郭婞茹的聲音道:“再議什麼?”
楊雲楓回身看去,只見郭婞茹與奧蘭鬱還有自己的夫人宗露此時都已經下了馬車,向自己這邊走來,楊雲楓連忙道:“沒什麼,城門開了,我們進城吧!”
宗露這時見楊雲楓的面色明顯比昨日要好看了,甚至比以前沒病之時更要紅潤,連忙欣喜的走到楊雲楓身邊握着楊雲楓的手,道:“夫君,你當真沒事了?”
楊雲楓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拍了拍宗露的手,江採萍與郭婞茹、奧蘭鬱三人看在眼裡,心中都是一酸,要是楊雲楓能握着自己的手,如此溫柔的呵護,只怕是要自己即刻去死,自己也願意了。
楊雲楓等人進了巴州城,直接去了刺史府,上一任的巴州刺史在上次的農民暴動中已經被殺了,此時楊雲楓還不知道現任巴州刺史是何人呢,到了刺史府門口,先讓屬下去詢問了一下,這才知道,刺史的張旭已經是巴州代刺史了,這是楊雲楓所沒有意料到的,而且當時李琦對自己也只是說張旭從梓州調往巴州的,卻沒有說這項委任。
楊雲楓讓刺史府的人去稟告張旭,不時便聽見張旭豪爽地笑聲道:“雲楓兄,想煞我也……”不多時就見穿着一身官服的張旭這時走出了刺史府,還真有一副官派,楊雲楓見狀不禁暗道,還真是人靠衣裝啊,張旭如此一個放蕩子,竟然也是一副官威十足的模樣,連忙笑着上前道:“恭喜伯高兄升任爲代刺史啊!”
張旭嘿嘿一笑,沒有說話,看了一眼楊雲楓身後的衆女子,有兩個還是自己不認識的,伸手示意楊雲楓進府後,這纔對楊雲楓道:“巴州刺史可不比一個小縣縣令,上要對朝廷報告,下要對州縣百姓負責,這爲官還真是千頭萬緒啊,張某也是近來才摸出了一些門道,好不厭煩啊,真是後不當初,不如不去考這個試了!”
楊雲楓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伯高兄如今也是官威十足,十足一個官老爺嘛,如何會後不當初?”
張旭此時苦苦一笑道:“爲官者唯一的好處就是能爲百姓做主請命,如若不然,張某早就辭官歸隱了,最近這土地改革搞的整個蜀中風生水起,好不熱鬧,走後門的,拉關係的趕都趕不走,如果不擺出一副做官的氣勢來,張某還真不知道如何處之呢?”說着轉頭看向楊雲楓,笑道:“算了,不說巴州這點小事了,張某倒是聽說雲楓兄在西南與吐蕃與六昭的戰事中可是立功了,如今已經從從三品升爲正三品了吧?”
楊雲楓笑道:“楊某何功之有?還不是郭子儀郭兄的功勞?”
張旭笑道:“哎,雲楓兄也莫要妄自菲薄,如果不是你,郭子儀此刻只怕還在長安蹲大獄呢……”說着回頭看了一眼郭婞茹,低聲對楊雲楓道:“如今這郭姑娘對你可是寸步不離了?怎麼?別讓張某說中了,你倆不會是好事將近了吧?”
楊雲楓聞言苦笑搖頭,道:“伯高兄,你就莫要在取笑楊某了……”說着卻聽張旭又問道:“另外那兩個女子又是何人?”
楊雲楓立刻道:“哦,一個是蒙舍昭皮邏閣的郡主奧蘭鬱,另外一個是八閩才女江採萍……”
張旭聞言嘿嘿一笑,頓時來了精神,轉頭又打量了兩人一眼,笑道:“八閩才女?嘿嘿,有機會定然要看看她究竟有何才?”
張旭一邊說着,這時已經到了大堂,領着衆人進了大堂後,立刻吩咐人去備茶,這時瞥了一眼奧蘭鬱,心中一動,這個女子雖然穿着一身中原女子的尋常服飾,卻頗有異域風情,不禁多看了幾眼,這時見奧蘭鬱也看向了自己,連忙避開眼神,坐下尷尬地咳嗽了幾聲後,道:“雲楓兄,你此去長安,我們豈不是從此要兩地相隔了?”
楊雲楓這時微微一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況且伯高兄你此刻在蜀中正爲蜀中百姓造福,利於涉及,利於千秋之事,正好也是伯高兄你建功立業之大好機會,楊某相信他日朝堂之上,定然再見伯高兄你啊!”
張旭這時苦笑搖頭,端起茶杯,突然想起了洛陽之時的光景,心中一嘆道:“年少輕狂總是短,黃粱一夢已半生啊(選自《東門詩集錄》)!想起他日我等在洛陽之時何等的逍遙快咯,如此子美兄在江浙一代,太白兄雲遊四海,居無定所,達夫兄與裴兄有遠赴東北邊塞,唉,此刻張某也要常留蜀中……唉……”
楊雲楓微微一笑,暗道老子過了這多愁善感的時候,現在輪到張旭了?連忙勸慰張旭道:“伯高兄,聚散終有時,自有天意主宰,人力也強求不得,既然強求不得,也就無需多想了!”
張旭嘿嘿一笑,道:“是極,是極,那麼張某就以差代酒祝雲楓兄你在長安能夠大展宏圖了!”
楊雲楓端起茶杯,卻笑道:“大展宏圖不敢,只望你我兄弟能共同進退,內外相符……”說着抿了一口茶,對張旭低聲道:“如今楊某要回長安了,唐顯卻依然還在此,你日後做事可是要處處提防了,有什麼事也莫要去找王昱,那廝估計也不會坐太久,還是找蜀王商議爲妙!”
張旭知道楊雲楓做官比自己精明,他既然如此吩咐了,自己記下就是了,想着點了點頭。
這時卻聽郭婞茹道:“你們說完了沒有?”
張旭這時看向郭婞茹,笑道:“郭姑娘,你還是如此急躁啊,這個脾性可不好,以後可是要改改……某人可是不喜歡這樣的女人的……”
郭婞茹聞言臉上一紅,看向楊雲楓,卻聽楊雲楓詫異道:“某人?什麼某人?”
張旭見楊雲楓揣着明白裝糊塗,微微一笑,這時道:“後堂應該已經準備好了早餐,諸位請吧!”說着領着衆人進了後堂用早膳,這時不禁多打量了江無浪幾眼,隨即卻是看着奧蘭鬱的背影。
楊雲楓看在眼裡,心中一動,暗道莫非張旭這小子對奧蘭鬱有什麼想法不成?想到這裡心中嘿嘿一笑,暗道,反正自己對奧蘭鬱也沒什麼想法,既然伯高兄喜歡,自己就更不能奪其所好了,這時心中又想到此後張旭一人留在蜀中了,田地改革政策落實困難還是相當的大,張旭畢竟是一個文弱書生,只怕也會遇到什麼危險,奧蘭鬱會武藝,如果留在張旭身邊,還可以保護張旭,但是自己如何開這個口呢?也不知道奧蘭鬱對張旭的印象如何?
刺史府的後堂中兩側掛着幾幅字畫,楊雲楓看了一眼,認出了是張旭的字跡,比之在洛陽之時又進步了不少,這時心中一動,立刻上前看着牆上的字,道:“伯高兄,你的草籽又精進了不少哪!”
張旭聞言連忙走到楊雲楓的身邊,謙虛地笑道:“哪裡,哪裡?之時在府衙無所事事,心煩意亂之時的隨意之作罷了……”
楊雲楓這時看向另一面牆,上面卻是一幅畫,畫上的背景是一片田野,三個男子盤膝而坐在草垛邊,把酒言歡,神情栩栩如生,而畫卷一側的字確實張旭的,楊雲楓奇道:“此人的話能讓伯高兄來題字,相比此人也是大有來頭吧?”
張旭聞言嘿嘿一笑道:“此人云楓兄也認識,不正是王維,摩詰兄麼?他與道玄兄路過益州之時,摩詰兄所贈!張某一時雅興起,就隨手題了字!”
楊雲楓聞言點了點頭,隨即道:“我與摩詰兄,道玄兄在益州一別也有多日了,不想兩位卻是來了這裡找伯高兄了……”
張旭這時連忙道:“聽摩詰兄與道玄兄說,雲楓兄在益州他們臨別之前,還送了他們一首詩詞,這畫上之作便是雲楓兄的大作了!”
楊雲楓不識草字,還真沒看出來,這時聽張旭如此一說,定睛看了看,這才發現,還真是自己那首送給王維與吳道子的詩詞,但是此刻並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楊雲楓看了一眼後,立刻伸手讚道:“伯高兄的草字真是越來越出神入化了……”說着轉頭對奧蘭鬱道:“郡主,你不是對中原文化一向頗有研究麼?也過來看看伯高兄的字如何?”
張旭聽楊雲楓這麼一說,不自覺的看向奧蘭鬱,這時不僅是蘭鬱,就連江採萍與宗露也走了過來,看着張旭的字,宗露先讚道:“張先生的字的確與洛陽時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我聽說人說,張先生的字精進都是從生活中所領悟,如此便已經深得二王精髓,實在乃是我大唐奇才啊!”
楊雲楓暗暗衝着宗露伸出了大拇指,暗道莫非宗露也看出了張旭對奧蘭鬱的心思了不成?這時卻聽江採萍看着字畫也是聚精會神,看了良久之後,這才讚道:“小女子在浙閩之時,就聽聞洛陽草書聖手張伯高的名號了,但是張先生的真跡卻是沒見過,今日纔有緣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啊!”
楊雲楓這時看了一眼正在看着張旭草字的奧蘭鬱,見她沒有說話,這時對奧蘭鬱道:“郡主,只怕你有所不知,張伯的字再我大唐,那可是千金難求的,伯高兄的真跡不少,但是收藏之人都是視若珍寶,不肯示人,所以江姑娘也就難以看到珍品了……”
江採萍這時點了點頭,道:“我在洛陽時,也曾買過楊公子的雲楓社所出版的《張伯高好友詩集錄》,至今還收藏在身呢……”說着看了楊雲楓一眼,剩下的半句話也就沒有說了,她時常看的只有楊雲楓的詩句。
楊雲楓一心要爲張旭做媒,也沒注意江採萍的眼色神情,這時見張旭擺手,連連搖頭自謙道:“即興之作,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這時卻聽奧蘭鬱道:“雖然我看不懂張先生的字,但是依然看出了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光是一個字,就可以千變萬化,我聽聞中原光是字體就分作好多派,卻不知道張先生的這是屬於那一派”
楊雲楓見有門,連忙笑道:“說到字,伯高兄是行家,伯高兄,既然郡主如此好學,你就不放賜教她一番吧!”
張旭也不是笨人,這時似乎也看出了楊雲楓的目的,心中一動,本來想要說楊雲楓幾句,這時卻見奧蘭鬱正盯着自己看,似乎在等自己的答案,連忙上前一步,對奧蘭鬱道:“張某的字說是傳自西晉的二王,但是氣勢也算是自成一家了,正如郡主所言,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字體流派何止百家……”說着看了一眼楊雲楓,隨即對奧蘭鬱道:“一會早膳涼了,郡主還是先用膳吧,爾後張某在細細講解給郡主聽……”
楊雲楓暗暗衝着張旭伸出了大拇指,連忙道:“不錯,不錯,先吃飯,肚子要緊……”說着坐到一邊,宗露與郭婞茹同時盛好了一碗粥,遞給楊雲楓,楊雲楓見狀心中一嘆,還是伸手接過了宗露的,隨即哈哈一笑道:“蜀中大旱,這米的味道卻如此香,快吃快吃!”
宗露這時看向郭婞茹,見郭婞茹一臉的尷尬,連忙對郭婞茹道:“郭姑娘,夫君他大病初癒,也需要多吃點,你有心了,就放在他身邊吧!”
郭婞茹衝着宗露微微一笑,她自然知道宗露這時爲自己解圍,連忙將碗放到了楊雲楓的身邊,這才緩緩坐下,江採萍看在眼裡,已經盛好的粥只有放在了自己父親的面前,低下了頭,心中一酸!
江無浪一直沒有說話,這時突然轉頭對楊雲楓道:“好女婿,今日乘着大家都高興,你趕緊過來磕頭吧!”
楊雲楓聞言口中的餓粥差點噴了出來,連連咳嗽了幾聲放下碗筷,看向江採萍,見其臉上暈紅不止,心中暗道,我靠,這麼快就叫上女婿了?磕頭?在這裡磕頭成親?這江無浪是不是腦子壞了?
張旭見狀奇道:“女婿?”說着看向江採萍,隨即心下一動,立刻起身給江採萍拱手作揖道:“見過二嫂嫂!”
江採萍聞言滿臉的尷尬,隨即起身道:“張先生,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說着又看向了楊雲楓,卻見楊雲楓也是滿臉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