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裕親王李恂、豐王李澄、壽王李瑁與李林甫都已經徵繳了災糧,剩下來的差事也就辦了多,半個月時間內,楊雲楓與趙雲龍、陳梓傑三人一共徵繳了四十三萬石的糧食,盡數的送去了長安城外的義倉,而與此同時,楊雲楓的名號也響徹了長安內外,長安城內大街小巷到處流傳楊雲楓不畏強權,僅是一個從五品的小吏,就敢於長安的權貴相抗。而那些所謂的權貴府邸裡,也到處可聞楊雲楓的名字,自然不會是如市井小民一般誇讚楊雲楓了,多數都是謾罵之聲,詛咒之語。而長安城外對於楊雲楓的傳說,卻與城內截然不同,兩日來長安的蝗蟲已經少了不少,開始北上,宗露一直都與下人將楊府囤積的糧食送往城外,私設粥場,救濟百姓,對於城外的那些災民來說,楊雲楓的名字,也只是沾了楊夫人宗露的光,災民們都只知道給他們吃的是楊夫人,並不知道楊雲楓在長安城內爲他們所做的一切。
不過楊雲楓也並不在意這些,如今讓他更頭疼的是,此刻的長安權貴們已經結合起來,聯名給皇帝李隆基上了奏疏,狀告他楊雲楓十大罪狀,第一條是藉助徵調糧草期間中飽私囊;第二條是對皇室不敬,舉的例子也就是對裕親王李恂的衝撞;第三條是徵調糧草期間爛用武力,造成長安居民恐慌……其他還有七條皆說的有名有目,說的好像他楊雲楓當真就是個十惡不赦之人一般,這些事都是李適之派人來告訴楊雲楓的,而如今張九齡也已經回到了長安,此刻已經進宮面見李隆基了,楊雲楓雖然早就做好了得罪全長安權貴的準備,但是這場暴風雨來時,比自己所料的還要猛烈,多少有些吃驚,就好像自己掘了他們的祖墳一般。
李適之與李澄自然也是收到了風聲,緊急將楊雲楓叫去了豐王府,不用言明楊雲楓也知道他們讓自己來肯定也是爲了百官狀告自己一事,果不其然,楊雲楓來到豐王府還沒坐穩,就聽李澄的聲音從殿外傳來道:“雲楓,百官狀告你一事,你可有耳聞?”話音剛落,就見李澄與李適之走進堂內。
楊雲楓起身拱手後,這才道:“聽說過一些,不過雲楓乃是爲朝廷辦事,並不在乎這些,他們若是有什麼真憑實據,儘管讓他們告就是了!”
李適之擺手道:“非也,非也,雲楓啊,此事你看的太表面化了,這個徵調災糧的差事,豐王殿下才是主力,你不過是協助,他們狀告你楊雲楓,其實槍頭可都是衝着豐王殿下來了,而豐王殿下的背後是誰?還不是太子與皇長子、還有張宰輔麼?”
楊雲楓自然明白這些,尚未說話,就見李澄眉頭微微一皺,看着楊雲楓良久這才道:“雲楓,本王聽聞,你在徵調壽王府的災糧時,壽王曾經邀請你去他那邊助他一臂之力?”
楊雲楓聞言心中一動,李澄竟然對自己的事瞭如指掌,他既然如此問了,自然也就對自己起了疑心了,如果他對自己真的放心的話,壓根連提都不會提此事,而這件事讓楊雲楓第一個反應就是,此事定然是陳梓傑告訴李澄的,第二個反應就是李澄不再信任自己了,也許這一直以來也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也許這李澄從來就沒有信任過自己。
楊雲楓想到這裡,心中苦笑不已,自己乾的這叫什麼事?好選不選,選了這麼一個主子,想至此楊雲楓立刻對李澄拱手道:“豐王殿下,雲楓不敢隱瞞,壽王的確有此意向,但是雲楓已經斷然拒絕了!”
李澄聞言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未置可否,倒是李適之這時對楊雲楓道:“雲楓啊,你也別多心,豐王殿下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說着話鋒一轉,立刻對楊雲楓道:“目前最主要的問題,還是百官狀告你一事,雲楓你是否已經有什麼應對方策?”
楊雲楓搖頭道:“沒有,這些本就是無中生有之事,楊某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怕他們告狀,況且皇上是一代聖君,心中自然早有打算,不用下官辯論,一切就有分曉了!至於會不會影響到豐王殿下與太子、皇長子,這一切還是要看皇上如何聖斷了,下官大膽揣測,其實皇上心中早有了合適的太子人選,這件事並不能左右皇上的決定,不過李大人與豐王殿下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若是皇上召見下官,下官自然會極力維護豐王殿下,這一點李大人與豐王殿下可以放心!”
楊雲楓的最後一句話說中了李澄與李適之的心坎了,他們召見楊雲楓,也就是想讓楊雲楓獨立承擔此事,但是此事有不能直接言明,如今楊雲楓自己說出來了,倒是省了他們不少口舌,李澄無識才之能,但是李適之卻知道楊雲楓的好處,一心想爲李澄挽留楊雲楓,這時沉吟了片刻,對楊雲楓道:“雲楓啊,此事你也無需多慮,此刻張宰輔正在宮中,相信張宰輔自然也會爲你說不少好話,一旦皇上爲了顧忌大局,而打算犧牲雲楓你的時候,本官與張宰輔,豐王殿下,公主殿下,都不會坐視不理的……”說着意味深長地看着楊雲楓,低聲道:“本官說這些的意思,是讓雲楓你做好最壞的打算,皇上有時候也難免會做出一些他不願意看到的事,如果此事要息衆怒,本官猜測皇上很有可能會找你背這個黑鍋,砍頭估計是不能的,不過最壞的打算很有可能是外調,你要做好這個心理準備纔是!”
李適之說的這些,楊雲楓在準備接下這個燙手山芋之時就已經想到了,李隆基即便是欣賞自己的辦事效率與手段,但在衆怒難平之下,自然要以大局爲重,最壞的結果正如李適之所言,很有可能將自己外調,不過楊雲楓也並不擔心,連忙對李適之拱手道:“多謝李大人提點,下官感激不盡……”
正在這時,豐王府的管家來報,說皇上下達聖旨,召見豐王李澄、李適之與楊雲楓三人,請三人火速進宮,三人聞言心下都是一凜,楊雲楓心中暗道:“看來李隆基這老小子心中已經有了打算了!”想着看了一眼李澄,見他格外的緊張,楊雲楓立刻上前拱手道:“豐王殿下放心,此事下官絕對不會禍及你!”心中卻在想,這就算老子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就當還你這個人情,從此你我互不拖欠了,當真外調也好,避開這個風頭先。
楊雲楓與李適之,豐王李澄立刻隨着領路小監一直到了紫宸宮整點門外,小監扯着嗓子叫道:“豐王李澄,刑部尚書李適之,曹緣官楊雲楓覲見!”隨即從紫宸宮裡傳出李隆基雄厚的聲音道:“傳!”
楊雲楓與李澄、李適之立刻接受完門口的侍衛檢查後,步入紫宸宮大殿,楊雲楓瞥了一眼大殿,見大殿兩側整齊地站列了兩排大臣,氣勢好不威嚴,到達殿下,三人立刻下跪給李隆基叩首行禮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李隆基道了一聲“平身”後,李澄與李適之分別站列兩旁,李適之站列在張九齡的身後,張九齡這時正看着楊雲楓,李澄則是站列到皇子隊伍當中,楊雲楓站在正殿中,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裡之時,卻聽殿上傳來李隆基的聲音道:“楊雲楓,你可知朕召你前來,所爲何事?”
楊雲楓雖然低着頭,但是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上已經聚集了殿上衆人的目光了,這時聽李隆基詢問,立刻道:“回陛下,微臣不知!”
李隆基今日的一雙龍目格外的有神,氣度也相當不凡,完全與之前見到的李隆基判若兩人,讓楊雲楓由衷的感到李隆基聖明猶在,李隆基這時瞪着楊雲楓看了良久,纔對一旁的李林甫道:“李愛卿,你來告訴楊雲楓!”
李林甫立刻走出列班,對李隆基拱手道:“是,陛下!”說着轉身看向楊雲楓,朗聲道:“楊雲楓,皇上讓你協助豐王李澄督辦徵繳災糧一事,當中可有什麼事端?”
楊雲楓立刻道:“回皇上,徵繳糧草之時,王公百官極力配合,未出事端!”
李隆基這時“哦”了一聲,撫須道:“未出事端?”說着拍着龍幾,怒聲道:“好你個楊雲楓,在這紫宸殿之上,你竟然欺君罔上,公然撒謊,你可知罪?”
楊雲楓聞言立刻跪倒在地,叩首道:“皇上聖明,微臣不敢造次,句句屬實!”
李隆基看着楊雲楓良久這才道:“你說沒有發生什麼事端,爲何滿朝文武百官皆來上書參奏你,數落你十條大罪?你倒是說說這是爲何?”
楊雲楓尚未說話,就聽身後一人泣聲道:“皇上,楊雲楓滿口胡言,他假借徵糧爲名,來我裕親王府上驕橫無理,將我父王氣倒在牀,至今不能下地,還強用武力,進我裕親王府糧倉搶奪糧食,行爲如同賊匪,臣弟不服上前理論,還被氣用兵刃所傷……皇上,臣弟受了點傷沒有什麼,但是我父王年老多病,經楊雲楓如此一嚇,不知……不知……”說到這裡連道了幾個不知後,竟然泣聲說不出話來。
楊雲楓雖然叩拜在地上,但是聽聲音也知道此人定然是隆郡王李頜,不想這廝明明刺傷了自己,竟然惡人先告狀,說自己刺傷了他。楊雲楓轉過頭來瞥了一眼李頜,只見其一臉的委屈之狀,那右手還當真包着紗布,楊雲楓知道這李頜是鐵了心要借李隆基來懲治自己了,心中唏噓一聲。
卻聽李隆基這時哀嘆一聲,道:“裕親王是朕的堂叔,他的親王爵位也是先帝所封,當今開元一朝,如裕親王這般的老臣也所剩無幾了……”說着看向李頜道:“堂叔現在病情如何?”
李頜聞言心中一喜,立刻道:“多謝皇上掛念,父王他老人家已經兩日沒有進食了,他並不是心疼府中的糧食,而是爲我大唐出了楊雲楓這般的匪臣而心痛啊,皇上,自高祖取隋而代之,太宗皇帝經貞觀之治,開創我大唐千秋輝煌,一直都是以仁德治理天下,如今楊雲楓巧取豪奪,爲了完成皇上的差事不折手段,如今長安城內外已經怨聲載道,如此匪臣,自我大唐開國以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哪,如果皇上不懲治楊雲楓,不但臣弟不服,滿朝文武不服,只怕天下百姓也不服啊!請皇上聖斷!”
李隆基這時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跪在殿下的楊雲楓後,又看向李林甫,道:“李愛卿,依你所見,應當如何?”
李林甫這時立刻應聲跪倒在楊雲楓的一側,高聲道:“皇上,隆郡王所言句句屬實,不但裕親王受楊雲楓侮辱,就連壽王府,臣的府邸,也受楊雲楓強徵豪奪,臣等並無言明,說不交災糧,可是這楊雲楓依然帶兵進府私家搜索,好像臣等就是那藏匿賊匪的犯人一般,不但是壽王府,臣的府邸,就是這滿朝文武百官,無一人不受楊雲楓侮辱啊,士可殺不可辱啊……請皇上聖斷!”
壽王李瑁這時也走出列班,跪倒在楊雲楓的一側,拱手道:“父皇,我等臣子受辱事小,楊雲楓率兵在長安城進出百官府邸如入無人之境,造成長安城百姓恐慌,怨聲載道,請皇上治楊雲楓擾民之罪!”
壽王李瑁剛說完,紫宸殿上大半的官員紛紛附和響應,跪倒一地,都是請李隆基治楊雲楓之罪的,只有張九齡、李適之、李澄與皇長子李琮及寥寥十餘個大臣未響應,就連太子李瑛此時也跪倒在地。
李隆基掃了一眼跪在殿下的衆人後,這時轉頭看向張九齡,問道:“張愛卿,你與李適之、豐王還有李琮似乎與衆人意見不同,可有話說?”
張九齡聞言立刻走出列班,拱手道:“回皇上,隆郡王與李林甫李大人所奏報之事,臣不敢苟同!”
李隆基聞言又是“哦”了一聲,問道:“張愛卿有話不妨直說!”
張九齡立刻道:“隆郡王、李林甫李大人與壽王所言,說楊雲楓徵調災糧之時,善用兵力,給長安百姓造成困擾,這一點與臣在長安城外,城內所聞所見似有不符之處!”
李隆基聞言立刻問道:“張愛卿從洛陽回長安,自然是聽到了一些什麼言論,不妨直說!”
張九齡道:“臣從洛陽回長安,見一路之上餓殍滿地,看到那些南來災民,食不果腹,衣不附體,痛心疾首之極,所幸在長安城外之時,卻聽到了一件事,說我們長安城的某個官員,將自己家中的存糧全部拿了出來,開設粥場,賑濟百姓……”
李隆基聞言臉露喜色,立刻問道:“張愛卿可知此人是誰?”
張九齡立刻道:“回萬歲,在長安城外賑濟百姓的正是楊雲楓的髮妻楊夫人!”
跪倒在地的百官這時一陣議論,皆低頭不語,李隆基這時看向楊雲楓,問道:“楊雲楓,可有此事?”
楊雲楓一直在聽着李隆基與張九齡的對話,他甚至感覺到,其實這件事李隆基一早就知道了,相信張九齡在回長安覲見李隆基之時就已經提及了,不過李隆基依然還是讓張九齡當着滿朝文武說出此事,楊雲楓由此看出,李隆基在這一件事上的心是偏向於自己的,聽李隆基問自己話,楊雲楓立刻道:“回稟皇上,微臣拙荊天性善良,不忍看百姓慘遭如此大災,所以這纔將家中糧食全部拿出賑災!”
李隆基這時高聲道:“俗話說夫慈妻德,楊夫人能有此善舉,也就說明楊雲楓你平時的爲人如何……”說着看向跪倒在地的李林甫、李瑁與離合三人,這時沉聲道:“如此之事,你們爲何不報?”
李林甫、李瑁、李頜與一衆跪倒在地的大臣一陣啞然,紛紛叩首道:“請皇上治臣(兒臣、臣弟)罪!”
李隆基這時突然大怒,拍着桌子大聲喝道:“你們的確有罪!”
衆官員聞言都是一凜,俯首不敢動彈,卻見李頜這時上前拱手道:“皇上,雖然楊雲楓夫人有此善舉,也不能說明楊雲楓無罪,他強制進我睿親王府……”
李頜話未說話,卻見李隆基悶哼一聲,站起身來道:“李頜,你當真是以爲朕已經昏庸之極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麼?”
李頜聞言一驚,立刻俯首不動,身子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李隆基這時抓起龍几上的一疊奏章,緩步走下殿來,隨即將手中的奏章扔到地上,冷笑道:“好嘛,一個區區的從五品的曹緣官,竟然要你們長安近三百名官員聯名上奏參他……”李隆基一邊說着,一邊扶起了楊雲楓,這時看着楊雲楓,道:“楊雲楓不計個人得失,甘願拿出自家的糧食幫朝廷賑濟百姓,光是如此善舉,你們在場的哪一個官員能夠做到?”
李隆基一邊說着一邊走到李頜的身前,冷哼道:“李頜,你那點花花腸子,別人不知道,朕難道還不知道麼?你一共囤積了五十多萬石糧食,楊雲楓不過徵調了你十幾萬石,你就心疼了?你只怕是天天和你父王在家盼着天災人禍,早已經與長安城的米商勾結好了,想將這些糧食乘機賣個好價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