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曼特勒憤怒了,同時也膽怯了,怒是因爲其手下不聽號令,怯是因爲他不敢殺一儆百.這些突厥馬賊個個兇頑,一旦激起兵變,他立即就得被人分屍,而他憑自己那兩把刷子對壘白將軍,就好似小雞對老鷹,小耗子對老貓。
“那曼,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立即離開,但是前提條件卻是要變上一變,你不僅要留下這一千兩金子,還得留下你們的馬匹!我可以保證耶律家的人,還有這位楊兄弟的人不會爲難你們。”
白將軍加註了,若是這些突厥馬賊配合,他還是不想大開殺戒的,驅趕走也就算了,但他們若是冥頑不靈,對他羣起而攻之,那便說明他們真的是無可救藥,他也只有舉起屠刀,超度他們去地獄了。
“哄!”的一聲,突厥馬幫裡炸開了鍋,有叫囂的,有怒罵的,有哀怨的,有不忿的,但所有的負面情緒,他們都不敢發泄給白將軍,而是發泄在那曼特勒身上。
“兄弟們,你們都是突厥勇士,天狼的兒子,難道是懦夫嗎?拿起你們的武器,衝上去,爲了尊嚴而戰吧!”那曼特勒連連怒吼,揮舞着手中的長斧。
突厥馬幫中有那見識快的,根本不再聽他囉嗦,立刻翻身下馬,拿上乾糧水囊,掉頭便走。
有人帶頭,便有數人跟隨,在馬上的翻身下馬,在馬下的鬆開繮繩,然後這些紅刀頭,如退潮般,迅速向山外逃去,沒人願意再此多停留半刻。
那曼特勒見自己已成光桿司令,哪裡還敢留戀,轉身比誰跑的都快,口裡卻是不敢再嚷嚷,生怕被亂兵砍死。
“壯哉,以一己之力,喝退數百兇頑,不愧爲草原第一人!”見衆馬賊已走,李承訓不由得撫掌讚歎。
白將軍轉身說道:“這位小兄弟過獎了,這些人是忌憚耶律家的射手,非我一人之力。”
李承訓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見山坡上的確埋伏了許多耶律家武士,現在依然嚴陣以待。
耶律風此時插言道:“白將軍此言,耶律風怎擔得起?保家爲民,守土抗敵,是大唐子民的本分,在大義面前耶律家向來不含糊,至於那給紅刀頭的這千兩黃金,只是望將軍理解,耶律家在塞外做生意,不得不顧及多一些。”
白將軍擺擺手笑道,“這些無須與我解釋,你耶律家若是有爲非作歹之事,我也定會找上你,現在我從紅刀頭手上搶得這一千兩黃金,耶律家不會想要回去吧?”
“哪裡,哪裡,將軍嚴重了,這黃金讓那些突厥人拿去,反不如將軍拿去濟貧來的好,除此之外,難得見到將軍神威,耶律風再增黃金千兩,以表心意。”耶律風抱拳作揖,言辭懇切,實則他的用意很明顯,這是封口費。
李承訓聽得二人談話,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插嘴,他只盼着這白將軍不知前因後果,拿着東西走人,這樣自己那莊弄巧成拙的把戲也可以算是揭開過去。
“不必了,黃金我拿走,那馬匹你留下,至於這大青山,我說句公道話,草原上已經盡人皆知是這位楊兄弟殺了烏氏兄弟,奪了暗影堡,也奪了大青山,你耶律家靠着強橫勢力逼迫人家讓位,這有點兒不道義,對你們名聲也不好,我說還是把大青山讓給這位兄弟,如何?”.白將軍看着李承訓,說出這一番話來。
李承訓見他維護着自己說話,心中着實感動,是那種九在他鄉受盡淒涼,突然遇到家鄉朋友幫助的那種感覺,但他總覺得白將軍的眼神中有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白將軍,這事兒,我做不得主,還得回去與族長請示。”耶律風表現得很爲難,他也的確爲難。
白將軍看着耶律風搖頭嘆息,“可惜了一個人才,竟是這般沒有決斷與擔當,難成大器。”轉而又對李承訓道:“小兄弟,大丈夫做事有所爲,有所不爲,即便不得已而不爲之的時候,也要深思熟慮,何爲可爲,何爲不可爲。”
他這話說得雲山霧繞,別人不懂,李承訓卻聽得懂,那是在暗示他,自己做的那些小伎倆,他全都知道。
“謝白將軍教導!”李承訓額上冷汗直流。
“行了,我走了!”說着,他單手托起地上那裝載千兩黃金的小箱子,不再看衆人,邁步向山下走去,口中卻說道:“耶律風,我行事光明磊落,受不得被人冤枉,告訴你,並非我射殺了突厥人,挑撥你們搏鬥,是另有其人!”
耶律風先是怔了一下,當白將軍出現,他便以爲李承訓推測正確,是這人射殺突厥人,引起火併的,現在聽到對方否認,心中便清亮起來,雙目掃到李承訓的面上,停了下來。
李承訓尷尬地笑笑,到底這白將軍還是說了出來,他真不理解,以剛纔白將軍幫他說話的作爲,分明是在幫他,可轉眼間又把自己置於死地,這是爲何?
遠處又傳來白將軍的聲音,“公道自在人心,誰也逃不脫現實的懲罰,敢作敢爲大丈夫也!”
他的聲音漸行漸遠,卻始終在敲打着李承訓和耶律風的心。
沉默片刻之後,李承訓率先開口道:“我承認,是我謀劃的這一切,目的就是要在大青山安定下來。”隨即,他講了自己挑起爭端,再幫扶耶律家壓服紅刀頭,再懇請借住大青山的一系列謀劃。
耶律風聽後,面上並沒有任何表情,他似乎也在下一個重大決定,“白將軍說的對,一個男人沒有擔當,難成大事。現在,我代表耶律家向你表示不再爭奪大青山,耶律家的人立即從這裡撤走,並承認你取代黑霸王成爲草原上的一方霸主。”
出乎意料之外,李承訓沒有想到在白將軍揭穿了他的作爲之後,耶律風還會把大青山讓給他,但直覺告訴他,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條件呢?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耶律家的人不是大俠,急公好義,可以不計得失,他們是錙銖必較的商人,至多算個與人爲善,有氣魄格局的大商。
耶律風淡然道:“但是,耶律家因你而死亡的五十多個兄弟不能沒有個交代,所以,你必須要跟我回幽州,面見家主定奪。”
“好,我跟你去。”李承訓沒有絲毫猶豫,誠心實意地抱拳行禮道。
欠債還錢,殺人抵命,他知道這件事情既然瞞不過去,便一定要去還的,他並不怨恨耶律風,相反還很感謝他。
且不說他把大青山還給了自己,使紅娘等人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可以據險而守,應對危機。再說他並沒有立即殺了自己,這就等於是給自己留下了生的機會。要知道,以耶律風和那三位袖口繡四花老者的武功,殺了他奪佔大青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耶律風似乎也很佩服李承訓的勇氣,更欣賞他是個明白人,於是點點頭,“好,那走吧!”
“不,耶律兄,請給我一個時辰,容我安頓一下兄弟們。”李承訓確信耶律風有這個氣度,會答應他的請求。
耶律風略加思索後答道:“可以,但我也想見見你大青山的諸位英雄,特別是那位神箭手。”
“那是自然,”李承訓說完,轉身以百獸拳之獅吼,向着身後山林喊道:“丫頭,出來吧!”
他在耶律風的監視之下,不可能逃走,對方完全可以以己爲餌,誘捕無憂等人,他確信以耶律風的心機,即便是紅娘,夏雪兒也是難以匹敵。
既如此,他便索性放開了,示之以坦誠,以博得對方的信任與好感,至少可以有機會打開一條後路,一條帶領手下依附耶律家的後路,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這樣做,若果這樣做了,他也會在穩定之後,帶着無憂等人俏然離去。
百米之外,山林之中,緩緩走出一人,隨着她越走越近,衆人才看清這人雖然穿着耶律家武士的衣服,形容卻是健碩俊美,黑紅色的皮膚更加透出一抹風神俊秀之氣,正是李無憂。
無憂渾身大汗淋漓,非是奔跑所致,也非是她殺敵所致,而是她一直在暗處,捏着弓箭,隨時準備發箭緩解李承訓的危險,在李承訓與耶律風等人周旋的將近兩個時辰裡,她一刻不敢放鬆,現在雙臂幾乎已經失去了知覺。
耶律風眉頭深鎖,他查看過那些突厥人的屍體,都是一箭封喉,貫穿脖頸,想不到是這女人藏在百米之外射殺的,這是如何的眼力?如何的臂力?
“哥哥,”無憂來到李承訓的面前,沒有一絲驚懼,放佛對周遭的威脅視若無睹。
李承訓的眼力何其敏銳,一眼便看出無憂腫脹顫抖的手臂,“丫頭,你真是傻,他們若想殺我,你這一箭又有何用?”
無憂笑笑,眼波流轉,巴巴地眼望着他,問道:“我不要緊,歇息一會兒便好了。我距離遠,聽不得您們方纔說的什麼。”那言外之意,是詢問大青山的歸屬,以及李承訓的安危。
李承訓心中疼惜,完全忘記了自己即將奔赴幽州,聽天由命的事情,拉着無憂的手不肯鬆脫,轉身對耶律風道:“耶律兄,這位是我的二夫人,李無憂,你不要責難他,一切都是我的注意,她只是奉命行事。”
耶律風抱拳行禮道:“如此女英雄,某十分敬重,何來怪罪,怪也只有怪在楊兄一人身上。”
“好!”李承訓心中寬慰,他果然沒有看錯人,這耶律風的確是人中之龍,有氣魄,有擔當,看來自己若是不死,當與他好好交往纔是。
“耶律兄,請!”他抱拳打了個手勢,而後便牽着無憂的手,奔着山上走去。
耶律風帶着身後那三名老者,緊隨其後,他看出李承訓也是詭計多端,卻仍放心讓他迴歸山寨主事,且只帶三人隨行,這也是一種信任,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英雄惜英雄吧。
到得聚義廳門口,李承訓吩咐無憂去把衆人喚來,他則與耶律風等人入廳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