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訓酒喝的很慢,他不是在擔心酒裡有毒,而是在思量對策。
“大都督,我畢竟是當朝駙馬,你不請旨就敢斬殺,就不怕皇帝怪罪?”李承訓放下酒杯,想出這麼一句。
“不錯,你是駙馬,可你也是前太子餘孽,現在扯旗造反,殺你是爲陛下除患。”賈維雙眼眯成一道縫隙,已然看穿了李承訓的心思,參透了現在的局面。
李承訓徹底沒轍了,他不想再看賈維的嘴臉,便把目光投向夏渾極其身後的二妖。
“夏大哥,你是早知道賈維匡我過來,是要殺我的吧?”李承訓語氣不冷不熱,卻倍感生疏,但見夏渾戰戰兢兢的模樣,便明所以。
“李兄弟,”夏渾一臉愁苦,滿面愧色地道:“若不如此,舍妹定然性命不保。”
聽他承認,李承訓還是心中一涼,“雪兒到底如何,你的話裡有幾分真?”
夏渾忙道:“我所言句句屬實,只是這大都督不是要與你和好,而是要取你性一事,有所隱瞞。”
“恐怕不只如此吧!”李承訓現在想來,夏渾始終拒絕一切營救夏雪兒的手段,執意要李承訓親自來面見賈維,這不符合常理,其實這一路上夏渾處處透着不自然,只是李承訓並未往心裡去,他始終認爲是其因爲妹妹被困而失了方寸。當然,除了外因,也有內因,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份價值,而低估了賈維現在的兇殘。
“他可沒那麼高尚,他是爲了他自己!”賈維的話,斷定了他的猜測是真。
“夏大哥,”李承訓面色很是難堪,這夏渾是他的準大舅子,他又救過夏渾的性命,他們的關係可謂密切,他也一直非常尊敬與信任夏渾。
夏渾離座,恭恭敬敬地跪在李承訓身前,已然淚流滿面,含帶着哭腔道:“李兄弟,大都督給我下了毒藥,我不得不如此啊!”
原來如此,李承訓豁然開朗,他也不報怨夏渾,起身離座,把他慢慢的攙扶起來,“算了,大都督處心積慮的來思謀我,反倒是連累你跟着我擔驚受怕了!”
這就是商人,總會平衡得失利弊,取其利益最大,何況是攸關性命呢?李承訓在心裡又把夏渾與鄒鳳熾做了個比較,試想,若是讓鄒駝子碰上這事兒,該會如何處理?
他覺得鄒駝子的眼界與胸襟比夏渾要開闊得多,但爲人也奸猾狠辣得多,若事關生死的時候,便不好說了。
“兄弟,哥哥不是人啊!”夏渾雖然起身,可好似全身虛脫了一般,依然是淚雨滂沱。
“夏大哥,解藥可曾給你?”李承訓把他扶到座位上,親切地問,他自己好似沒事兒人一般。
“啪!啪!啪!”賈維一下一下地拍着巴掌,“李無名,本都督從未佩服過他人,你是第一個,想不到你死到臨頭,居然還能這般淡定?”
李承訓苦笑道:“不淡定又能如何?”他的眼光看向門外,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賈維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紅色藥丸,一邊說道:“李無名,你按下臍下三寸的位置,試試看?”
李承訓目光猶疑地看着賈維,卻是依言而做,立時感到一陣劇痛襲來,好似自己的肚子都被戳了一個窟窿,心中霎時冰涼,“你?”
“哈哈哈!”賈維笑道:“本都督若告訴你,其實你已經中了我的毒,而且下毒之人,正是夏大公子,你還會那麼淡定嗎?”
李承訓迅速看向夏渾,心中極其震驚。他敢來都督府,是還有一招暗棋可用,因此一直在拖延時間,可若是身中奇毒,那他即便逃出昇天,也是活不了的。
“夏大哥,你什麼時候給我下的藥?”他語速急切,此刻想故作淡定,也做不出來了,他是人,一個還不想死的人。
夏渾臉色死灰,淚氺卻是少了很多,其到底是個男人,淚水不如女人多。這次他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在李承訓面前,他已經沒有勇氣擡頭。
“來時的路上,你勸我喝的馬奶酒裡?”李承訓想這一路,吃的是自帶的乾糧,唯有這酒是夏渾帶來的。
夏渾點了點頭,他的身子在不住的顫抖,他的心理幾近崩潰,他知道一切已無可挽回。
賈維好似看戲一般,審視着二人,他終於見到李承訓的臉色由紅轉白了,一絲勝利的喜悅油然而生,他頗有些賣弄地緩緩說道:“我若不通些毒術,豈敢用藥色和尚這樣的下屬?”賈維擺弄着手中的小藥丸,盯着李承訓,“你和夏渾中的毒叫做三日紅,聽名字你就應該知道,三日毒發,必死無疑。”
“你怎知三日之內我必會前來?”李承訓心中不解,他計算了一下,夏渾與他吃馬奶酒時距今正好三日,再過數個時辰,也就是正午之時,便是毒發之際。
賈維搖了搖頭,表情無辜,“我沒想到你會活着出現在我面前,我已經囑咐過夏大公子,提着你的頭來見,一樣可以換回解藥。”
他很得意,繼續說道:“夏公子服用的也是三日紅,因此我每隔三日便給送他一定劑量的解藥,使他不至於毒發身亡。”
“你這是在害他!”李承訓深明藥理,知道人若中毒,無論何種毒藥,都需立即清除乾淨,若是令體內始終殘留毒藥,那毒會深入骨髓難以剔除,很多人活不過三年,就算是毒氣輕的,養護好了,也會終身疾病纏身。
“呵呵,也不能這麼說,我自有妙藥,”說完,他把手一揮,居然將那枚丸藥打向李承訓,“且不說這些,李無名,我這裡有解藥一枚,你可以選擇自己服下,也可以選擇給夏渾服用。”
那藥丸細小,卻牽扯着廳內幾人的心,隨着賈維手臂揚出,有人啓動的,而李承訓卻是一動不動,眼看着飛到自己面前的藥丸被美姬抄到手裡,其又飛速地離開,而他始終面無表情,一片默然。
“兄弟,我……”夏渾從美姬手裡接過藥丸,望着李承訓不知說什麼好。
“生死有命,夏大哥,那解藥是屬於你的,快吃下去吧,就算你給了我,賈維也會用其他的辦法來殺掉我?”李承訓這樣說,是給夏渾一個臺階下,同時他也知道賈維處心積慮的要殺他,他是吃不到這藥的。
夏渾顫抖着手,遲疑着,終究還是把那藥納入口中,吞嚥了下去,而後他整個人好似虛脫了一般,退坐到座位上。
“現在你想怎麼做?”李承訓還從沒有如此把性命交付賈維手中過,眼看正午將至,心中越發的慌亂,畢竟是生死大事,死到臨都的感覺可真不好,但他還有希望,因此目光始終時不時的瞟向門外。
“我知道你在等什麼?”任何細微的動作滿的過別人,卻是瞞不過賈維,“你以爲會有皇帝聖旨過來,赦免你的死罪嗎?”
李承訓又是一驚,心想:他怎麼可能知道?但看其隱測測的笑容,他預感到賈維這一切都在賈維的掌控之中,別說皇帝未必有赦免他的聖旨,即便有,賈維也有了處置自己的對策。
就在他滿心猶疑之際,大廳外突然響起的喊殺聲,令他心神一震,可不應該啊?若真是傲天鷹攜帶聖旨回返,絕對不會鬧出這般大的動靜。
傲天鷹便是李承訓最後的依仗了,在高空中偵查的小金鷹曾於昨夜示警,說是傲天鷹已經進入幽州地界,按說今晨便會進入都督府,難道是他們給他留的消息傲天鷹沒有看到?還是傲天鷹出了什麼變故?
就在李承訓心念瞬息萬變之機,他眼見殺狼四虎齊齊奔出廳外,又齊齊退回廳內,他們手持子母劍,擺好了劍陣的姿勢,卻是不敢妄動,隨着其後退的步伐,頻頻回首看向賈維。
原來由門外進來的是鐵手鷹,他單手舉着李世民親自爲四鷹頒發的“神捕令牌”,這是聖賜之物,可調動地方武裝,可對大臣先斬後奏,是皇命的代表,難怪四虎不敢妄動。
賈維起身,臉上青筋抽動,“皇門四鷹當真視大唐律法而不顧,要包庇這亂臣賊子嗎?你們就不怕皇帝降罪?”
李承訓見是他,心頭稍微一鬆,他猜想二鷹定是按照計劃,已經掩護白將軍等人撤走後,這才折返回來。可當他看到鐵手鷹身後陸續進來的人時,有一種瞬間被響雷劈中的感覺,“雪,雪兒!你們?”
進來的陸續是白將軍、耶律風,還有出塞鷹,她正攙扶着夏雪兒走在最後。
“老爺,老爺!”夏雪兒眼睛睜得很大,卻好似空洞得很,全然見不到一絲神采。由於看不見東西,她的手臂在身前胡亂揮舞着,似要觸摸她那日夜思念的人兒。
“雪兒!”李承訓不顧一切的跑過,把夏雪兒摟在懷裡!
四虎意欲阻止,見賈維擺手,便沒有上前。
李承訓命不久矣,沒想到還能見到雪兒,在擔心、責怪她不聽話之餘,也是喜極而泣,“雪兒,雪兒!”他不停地喚着她的名字,可要說的話太多,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老爺,老爺!”雪兒擡起她的頭,對着他的面頰,她想看,但她什麼也看不到,她用自己的雙手,一點點地觸摸着他的面頰,眼淚滂沱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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