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的神奇盡在如此,明明幾天前還熱的要命,往北走了沒多久,天氣就驟涼了下來,到了喜馬拉雅山口的亞東關,甚至天上還飄下了淼淼雪花。
李雪雁的座車也不得不換了個模樣,煤爐子在車下燃燒着,順着原來散發冷氣的位置將熱氣散佈在整個車內。
車外,秦懷陽更是披上厚厚的棉甲,鐵甲裡面的厚綿襯與『毛』絨交疊在一起,這才抱住了寶貴的熱量。
出了喜馬拉雅山口的亞東關重鎮,面前就是閩國與吐蕃的交界處乃堆拉山口,順着這條路過去,數百里之後就是邏些城,後世的拉薩,這裡連接了天竺與吐蕃的貿易生命線。
繞是行走到吐蕃的閩國商人已經不計其數,五百多人的使團到這裡時候依舊有不少人出現了高原反應,在亞東關耽誤了兩天這才勉強前行,除了李缺的十三個鐵衛,幾乎人人都有些不適應,這讓秦懷陽對這趟出使的擔憂多了幾分。
比他還憂愁的是欽陵,一路從北方邦走過,來時候的吐蕃屬地一個樣,回來時候又是一個樣,變得欽陵幾乎認不出來。
九年前,北方邦龐大的國界上還是天竺人的天下,這些天竺本土人既仇視唐人,也仇視吐蕃人,尤其是對仗着騎兵剛剛摧毀了他們家園的吐蕃人,對於此,吐蕃採取了與閩國共同的策略,移民!
全部本土居民被貶爲農奴,超過三十多萬天竺人被帶到吐蕃爲奴,剩餘的則是與吐蕃移民而來的藏人相互參合,仿造高原上的統治制度,這才統治了這八年。
可短短一個月間,閩國卻把北方邦來了個天翻地覆的大改造,仿照郡縣制,給吐蕃人劃分放牧的草場以及耕種的田地,尤其是生活上唐人還教會了吐蕃人種豆,榨油,用豆粕來餵養牲畜,以及種植牧草等手段,精神上在各個縣城還廣建佛寺道觀取代苯教信仰,如今從各個縣走過,欽陵甚至已經找不到嚮往吐蕃的吐蕃人了。
這北方邦的土地就算要回來,估計吐蕃也統治不了了,等同於這次出使功虧一簣,在唐人的配合下欽陵沮喪的把數百個吐蕃各家頭人貴族以及幾千個全都要回來,領着回吐蕃。
更令欽陵鬱悶的是,原本這些吐蕃統治的骨幹與核心貴族,武士,竟然也有不願意回國,願意留在閩國的。
不論吐蕃大使還是閩國大使都是心事重重,一路沉默的踏入了乃堆拉山口。
就算作爲喜馬拉雅山的缺口,乃堆拉依舊有四千多米海拔,乃堆拉在藏語中的意思乃是風雪堆積處,一進入山口,夾雜在兩山之間銳利的刀子風就鋪天蓋地而來。
雖然這裡是經年的商路了,閩國輸入吐蕃的大部分茶葉與布匹都是經過這裡,可最近閩國與附近的尼泊爾王國,錫金王國都在交戰,使團攜帶重大財務,不得不防。
標誌閩國的黑『色』大旗都在風中烈烈作響,夾雜着雪花的撲面風幾乎吹的人透不過氣來,幾乎所有的騎士都下了馬,捂着口鼻拉着牲口強向前走着。
脖子上圍着厚厚的『毛』線圍巾,秦懷陽也是滿腹心事的跋涉着,忽然間,遠處的高坡上,幾團火光出現在了風雪中,火光呈品字形搖曳着,顯得尤爲古怪。
“大使!”警惕着,李缺拖着她的長槊就貼了過來,拱拳警惕的詢問着。
“大使!用不用末將去探看一番?”
“不用理會他們,繼續前進。”秦懷陽的臉上卻『露』出了點點輕鬆,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喏。”答應一聲,李缺再次退下,不過路過那段山口的時候,她終究還是警惕了幾分,還好,有驚無險的過了去。
閩國的商業興盛帶來了無比繁榮,但這繁榮中也鋪墊着累累屍骨,乃堆拉山口長几裡,蜿蜒的山道間每隔幾步就能看到凍斃的屍體,有的已經有幾年甚至幾十年歷史,但卻依舊有近兩年出現的新屍體,絕大部分都是當年吐蕃往高原遷徙奴隸,不適應寒冷天氣凍死在這裡的天竺人,也有商隊走散後,『迷』失凍餓而死的夥計。
不過艱難跋涉着走完了這段地獄般的路程,出了喜馬拉雅山口,另一番獨特壯麗的風光卻是映入眼簾。
天空在這裡都彷彿低了幾分,山谷縱橫,雲霧就繚繞在山頭,彷彿觸手可及,一條條大河流淌在山谷中,河的兩岸滿是清翠驕人的綠茵,隱約能看到藏人牽着犛牛在河谷邊放牧。
一個藏人大聚落就在距離山口不遠,沿着雅魯藏布江直流的兩側,練成片的氈包層疊起伏,就在聚落的最中央,一座搭建在用碎石堆積成的高臺上佛寺老遠都清晰可見,寺廟周圍用長繩懸掛的經幡迎風飄動着。
這裡的天地似乎都有種亙古洪荒的狂野感覺,回到了這片高原上,就連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欽陵以及跋扈囂張的法王扎格西都是流『露』出發自內心的輕鬆與愜意。
一直哆嗦着叫嚷冷的李雪雁披着白狐裘,像一個潔白的小狐狸那般推開溫暖馬車大門遛了下來,李缺也是放鬆的上前一步,對着浩淼的山河藍天張開了臂膀。
遠處,看到使團,以爲是商隊的藏人部落則是遠遠就迎了過來,熱情的端上了糌粑與酥油茶.
從山口進藏僅僅是走完了第一步,接連的十多天時間,使團又是穿過了蜿蜒曲折的藏南谷地,進入了青藏高原中部的雅魯藏布江分支,拉薩河谷地平原,這裡就是吐蕃的統治中心。
不過在邏些,後世的拉薩城二十里左右,使團意外的遇到了吐蕃龐大的歡迎隊伍。
足足數萬吐蕃軍民分列道路兩旁,到處都是旗杆高高支撐的彩『色』經卷旌旗,一個個藏人貴女身披絲綢做成的藏袍,戴着哈達遠遠跳起了鍋莊,披着金屬重甲的吐蕃貴族四宿衛騎士整齊的來回奔馳着,還有數以千計的僧侶披着土黃『色』僧袍,喃喃的唸誦的藏傳佛經。
“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幕可是意料之外,秦懷陽還真是頗爲好奇的轉過身去,向欽陵詢問着,不料欽陵與扎格西也是看着前來迎接的隊伍傻了眼,足足片刻之後,欽陵才驚訝到高呼出來。
“贊普!贊普親自迎接過來了!”
騎着馬,欽陵與扎格西不管不顧的先行迎了過去。
還真是好大面子,當初國主出迎也就文成公主嫁入吐蕃時候松贊干布纔出迎了十多裡,如今閩國使節到來,吐蕃贊普親自出迎,儼然把閩國的地位已經擺在了與長安同一個水平線上,倒是讓秦懷陽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不過迎接儀式之前,卻又是一場灑淚的認親大會,天竺北方邦的吐蕃貴族不少是吐蕃中央貴族的親屬,支脈,從天竺狼狽被遣送回國,不少親屬見面了,真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在曠野中抱着哭成了一團。
這種情景給閩國使團平填了一股尷尬,還好,搞政治的人從來都臉皮厚,秦懷陽耷拉着腦袋,這會李雪雁卻是頗爲成熟,領着自己老公還有副使李缺不卑不坑的走上了前去,面見吐蕃贊普。
此時的吐蕃贊普芒鬆芒贊大約也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在雪域高原這片獨特的土地上,贊普的裝扮也頗具有宗教『色』彩,與扎格西差不多的高高喇嘛帽,土黃『色』的裡衣,絳紅『色』的外袍,然後裹上皮襖,整個人在這身裝扮下都顯得神聖莊嚴了幾分,坐在幾十個人擡着的大轎之上,威嚴的向下俯視着。
更令人注意的是跟在他身旁的女人,應該是贊普王后,同樣雍容華貴的一身絲綢袍服,乾淨的長髮編成了滿頭髮辮,還催掛着名貴的綠松石,臉也不像吐蕃人那般圓,紅,倒是有了漢人的白皙,細長。
看了兩眼後,李雪雁拉着秦懷陽還有後面的李缺就是拱手拜見着,不卑不吭的朗聲說道:“閩國使節秦懷陽/李雪雁拜見贊普,本使帶來了閩王的祝福,願贊普福壽安康,江山永固。”
臉上流『露』出了笑容,芒鬆芒贊聽着翻譯一陣低估後,也是笑着嘟囔出了一通藏語,接着,翻譯才大聲的講出來:“贊普說,他對閩王的祝福表示感謝,贊普對閩王也是仰慕許久了,見到閩國的使節,他很開心,贊普邀請使節與他共入邏些。”
“如此,就多謝贊普了!”李雪雁再次拱拳鞠躬道。
閩國的使團被夾雜在了龐大的吐蕃歡迎隊伍中,喇嘛僧人們吹起了長長的號角,打着搽熱鬧的向邏些城前進而去,沿途,吐蕃的少女們始終拖着長袖翩翩起舞,顯得熱鬧而又隆重,一面走着,坐在幾十個人擡着的步輦上,贊普芒鬆芒贊還不斷問些閩國的事情,秦懷陽則是很禮貌的回答着。
大約行進了半個時辰,這才抵達了使團最終目的,拉薩城,一座依山傍水,亙古狂野卻莊嚴的碩大城市映入了秦懷陽,李缺三人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