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靈靈的大石榴還帶着寒霜,還有冒着涼氣的大芒果,更引人口舌生津的則是一籃子紅彤彤的荔枝。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說的就是唐明皇的奢侈,千里迢迢從嶺南運來新鮮荔枝,以博取楊貴妃的紅顏一笑,如今寒冬臘月,作爲閩太祖李捷是真真切切做到了,做的比李隆基還要奢侈。
可惜,美人卻很不給面子的沒有笑。
蓋着一條天鵝絨毯子縮在點着火盆的暖炕上,縮的猶如一個球一般,看着僕從送來的錦繡佳餚,各種非時令卻嬌脆欲滴的新鮮水果,安娜卻是啾啾着一張俏麗的小臉兒,氣呼呼的從被裡伸出一隻小手驅趕着。
倒是讓牀下裹着一身戰袍的李捷氣的臉色鐵青,捏着拳頭怒氣衝衝的咆哮着:“不是前天說好了,有了水果你就好好吃飯嗎?怎麼又能變卦!”
“那是前天,今天本宮胃口不佳,能怪到我嗎?”
一本正經的揉着小肚子,安娜理直氣壯的說着,噎得李捷又是怒上心頭直翻白眼,乾脆憤懣的一甩袖子扭頭就走。
“你愛如何就如何吧!”
眼看着李捷發怒,周圍陪着的麗安,胡倩兒幾個新晉的嬪妃小妮子都是臉色煞白戰戰兢兢,不過安娜非但一點兒也不怕,反而又是自怨自艾的揉起了小肚子。
“兒啊!咱們娘倆就是沒人疼沒人愛啊!娘對不起你啊!”
李捷的後背僵了僵。
“我苦命的兒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夭折了,不要怪爲娘,就怪你那狠心的父親吧!別怕孩子,到時候爲娘也陪着你一塊去了,絕不讓你孤孤單單的!”
“夠了!”
安娜像個深閨怨婦一樣嘮嘮叨叨不停,引得李捷又是惱火的轉身扭過了頭,一聲暴喝,嚇得屋子內所有人都是一哆嗦,就連安娜也是忍不住縮了一下,可惜威風僅僅一閃而逝,怒目圓睜的李捷轉眼間又是滿面憋屈,垂頭喪氣的鬱悶說道。
“本王怕了,你究竟怎麼才肯安心吃飯?”
也難怪李捷鬱悶,他種下的禍根,誰知道一夜風流,安娜就暗結珠胎了?不說政治上,曾經的拜占庭女皇腆着大肚子到處控訴閩王是個負心漢陳世美,閩國就顏面無存了,單單李捷自己也是個負責人的男人,出來混得還的!
看着李捷悲催的樣子,麗安和胡倩兒兩個小妮子又是好笑的暗暗低下了頭,捂着小嘴兒偷笑着,一抹濃郁的得意同樣從安娜的嘴角扯了出來,故作傲嬌的昂起小腦瓜,拜占庭公主挑剔的說道。
“聽說北方蠻族新進貢一批上等蜜蠟,其中有一塊重達三斤,被閩王雕刻成了如意,蜜蠟又安神鎮虛的功效,把那個搬來給我,本宮就吃得下飯了。”
這話聽的李捷真是臉皮子一抽搐,這個時代可不比後世,蜜蠟都是埋藏在深山老林中,而且主要產在北歐,波羅的海一帶,這個時代,那兒還是滿地未開化的維京海盜的地盤,就算李捷也是鞭長莫及。
這一塊還是北方的匈人爲了討好突厥人才送來,經過數個部落倒手到了葛邏祿部大汗弩失畢葉護,葛邏祿大汗又爲了討好李捷才送來,可以說萬金難求,通透如玉,又是難得的長條形狀,被第一眼就喜愛上的李捷命人雕刻成了如意,上朝的時候都抱在懷裡,一副元始天尊模樣。
誰知道還沒等李捷自己捂熱乎呢,就被這妞兒看上了,什麼噁心吃不下飯,全都是藉口。
“怎麼,不給?”
看着這妞亮晶晶的小虎牙還有伸出來的白嫩小手,李捷憋屈的一咬牙。
“來人,取孤的蜜蠟如意來!”
幾個僕從垂着頭匆匆就出了門,不一會兒一個大盒子就被抱了回來,眼看着安娜這妞心滿意得的要打開,心頭心疼的陣陣抽搐,李捷乾脆揮了揮衣袖吩咐道:“麗安,茜兒,你們兩個照看這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吃飯,孤還有公事,就不在這兒陪着了。”
說着,李捷肉疼的匆匆扭頭出了門,看着他狼狽的身影,安娜則是得意的做了個鬼臉。
“茜兒妹妹,前兩天你不說大王的如意好看嗎?喏,給你要來了!”
看都沒看,安娜直接把那個大盒子塞進胡茜兒懷裡,慌得這個小妮子趕忙擺了擺手,燙手一般搖頭道:“不不,這是大王給安娜你鎮虛安神養胎氣用的,我不能要!”
“嘻嘻,騙他的,你也信!”
可一點不像剛剛那樣厭食的模樣,勾過芒果籃子,抓起一個大青芒塞進小嘴裡,安娜就毫無吃相的啃了起來,在高緯度的中亞,這樣水果可太難得了,不吃就是傻。
啃了幾口,看着胡茜兒猶豫的模樣,安娜又是笑嘻嘻的摸了摸嘴上果汁說道:“安心好了,大王也知道替你要的,要是你不要,他反而會感覺不安。”
“真的嗎?那,太謝謝你了。”終於,胡茜兒滿眼小星星的將玉如意收到了懷裡,看的安娜又是兩個漂亮的眸子笑成了兩道彎彎月牙,撿起一個大石榴隨手又是丟了過去,同時招呼麗安過來一起吃。
三個妞美滋滋的坐在一起啃着冬日裡難得一見的新鮮水果,一面吸着芒果汁,一面安娜還好奇的問着:“最近大王在忙什麼啊?天天連面都見不到。”
這話倒是不假,如果不是她今天絕食了,李捷還忙的看不到人影呢。
聽着安娜的話,胡茜兒卻是放下石榴,皺着眉頭嘆了口氣。
“還不是忙戰事,最近排出去的六路大軍陸續回來了,卻都斬獲不多,戰爭有些陷入曠日持久了,新晉城建好後,大臣們都催着大王撤軍,大王卻很不甘心。”
“哼,這幫草原蠻人,還說什麼勇士呢!連與我軍一戰都不敢,真是一羣懦夫。”
吐出石榴籽,胡茜兒頗爲憂國憂民晃了晃小拳頭,聽的安娜吸允芒果汁的小嘴兒卻是停了下來,棕色的瞳孔中閃過了一抹若有所思。
另一頭,看押着大批衣衫襤褸的草原俘虜,閩國的遠征大軍風塵僕僕拖成一條長龍,在風雪中緩緩而艱難的向閩國新城前進着,被風雪吹的獵獵飄蕩的閩字大旗似乎都沾染了些許白霜,顯露出了疲憊之色。
嗚嗚的牛角號洪亮響起,十多個旗語兵在陣前隔着風雪又是艱難的揮舞了一會令旗,新晉城的北城門這才轟然開啓,讓一個個先導騎兵可以直接不減速進入城中。
李捷說有公事倒也不是敷衍,城門處,李捷早早帶領一行閣臣大人等候在那裡,眼看着頭頂閩王的大旗,閩王爺與衆多相公們親自來迎接自己,一個個飢寒交迫的將士禁不住在心中升起了一股回家的暖意,每一個進城前都是右手重重捶在左胸上催下頭,滿是敬意的走進城門。
按照閩軍傳統,進城的功勳軍隊率先休假,不過其餘的將士,營房中也是準備好了熱乎乎的米粥肉湯,可以讓他們好好得到一個休息,進了城,在各自都尉長官的約束下,一支支軍隊有序的就此分開。
不過對於被俘的中亞遊牧民,待遇可就沒有家一般的感覺了,草原人好劫掠,所以建設這座互市城的時候,事先就設置好了人市,一個個黑漆漆的地牢講這些飢寒交迫的遊牧民往裡一塞,就沒人管了。
沒有人同情他們,在西部打敗卑路斯的中亞軍隊後,閩軍曾經特意組織到草原狼屠殺劫掠較狠的地方去參觀,所以哪怕對如今投靠閩國的葛邏祿人,哪怕同是突厥出身的閩軍都是沒有太多好感。
空空蕩蕩的互市終於因爲閩軍迴歸而變得熱鬧起來,一個個小攤被支開,內地來的小商販大鍋煮起了熱乎乎的餛鈍,烤着羊肉,孜然香料可不像同時代歐洲窮鬼一樣一次只放一小捏,大把大把足料放,有了美酒的慰藉下,一個個緩過勁兒的將士也開懷的吹噓起了自己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
只不過看着這一幕,李捷卻感覺到一股嘲諷感撲面而來,禁不住苦笑的搖了搖頭。
“拜見閩王,末將有罪,沒有追上卑路斯逆賊,請陛下治罪。”
迴歸將軍可沒有麾下那麼好心情,一登上城樓,大度設與蘇烈依舊單膝跪地,行軍禮重重拜在了李捷面前。
進入草原,閩軍就小規模與卑路斯新糾結的軍隊接觸過一戰,眼看不敵,卑路斯很聰明的將他治理下各個部落全都帶着向北遷西到河中地區,爲此,閩軍最善於追擊的蘇定方與大度設被派出,追殺卑路斯,沒想到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
遊牧民族在逃命上的天賦還真是無與倫比。
嘆了口氣,李捷則是無奈的擺了擺手:“二位將軍無罪,孤已經給二位擺下了接風酒宴,起來吧!”
這才鬆了一口,二人從地上站了起來,跟隨在了李捷身後,王駕從城牆上下來,剛到城角的時候,一路無話的王玄策忽然又是向前走了半步,對着李捷彎腰拱了拱衣袖。
“陛下,可在就剩下最後一批了。”
“孤知道。”
李捷頗爲苦惱的敲了敲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