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擡頭望着房頂,深深覺得,他是中了李二陛下的苦堂的帝王,哭成這樣,也不容易。算算,爲了今天這個苦肉計,李二陛下做了多少鋪墊呢?
仔細回想一下,主意怕是早就打好的,只是缺少一個契機,剛巧對吐谷渾的戰爭勝利了,衛螭也算沾了獻策有功的邊兒,論功行賞,剛巧太子推薦衛螭做太子詹事,李二陛下順水推舟,發了個聖旨下來。試探衛螭的反應和路數,衛螭推辭了,不想跳到爭儲的漩渦裡去,暫且不說有用不有用,但也表明了態度不是。李二陛下要看到的,也不過是衛螭一個公正中立的位置和態度。
衛螭道苦着臉道:“陛下,公平公正也要在能保命的前提下,如果連命都沒有了,陛下讓臣如何去公正?以死明志麼?”
李二陛下看樣子,似乎有點兒哭不下去的感覺,擦擦眼淚,長嘆道:“非是朕逼迫你,是皇后向朕推薦你,而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敢情是被長孫皇后陷害了啊!這算不算種因得果呢?如果不是他和謝救活了長孫皇后,如果不是衛螭治好了承乾太子的腿,教會承乾太子一些道理,照原來的發展軌跡,那李泰小胖子早就和承乾太子掐架掐上了,還是死磕到底那種!
如今,長孫皇后沒事,承乾太子年少有爲,小胖子李泰……也應該交由他負責麼?衛螭搓着下巴琢磨着。
見衛螭沒說話,李二陛下道:“朕讓你去。自會保得你周全,朕寫道手諭給你,許你便宜行事。”
衛螭決定問個明白:“便宜行事的範圍,還請陛下明示,不然,這差使,臣還是不敢接。”
李二陛下沉吟一陣,道:“只要不傷及性命。朕都准許你便宜行事,只要能達成目地,過程……朕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看樣子,貌似推不了了,衛螭邪邪的笑了起來,意思是,他可以公報私仇。陽奉陰違麼?只要不傷到小胖子的命,就行了吧?
李二陛下道:“朕調五百人的侍衛給你,派好手貼身保護你,看誰還敢亂動,汝儘管下手。留一條命就是。”
“謝陛下。”
明白無法避免。衛螭很光棍的不再說啥。開始找李二陛下打聽目的地的資料:“陛下,不知此行的目地地是哪裡?需要幾天路程。任務期間需要花費多少時日。請陛下給個數兒,臣好制訂相應的規劃。”
“出發日期。訂在三天後。不過,在此之前……”
李二陛下古怪的看着衛螭,問:“衛子悅,你不知道魏王的封地是雍州麼?”
衛螭很誠實的搖頭。李二陛下表情越發古怪,繼續問道:“知道雍州在哪裡麼?”
衛螭還是搖頭。李二陛下仰天長嘆,表情糾結:“泰兒領雍州牧,封地就在雍州。雍州離長安就一日的路程。”
這會兒,輪到衛螭想仰天長嘆了,地理盲!丟人啊!話說,這地名兒,古今差異也太大了。不過,從封地上可以看出,李二陛下還真是寵愛李泰小胖子,封地都離長安這麼近,小胖子要真沒點兒別的想法,那纔是奇了怪了。
又與李二陛下說了一陣話,衛螭告退出來,剛走沒幾步,就被長孫皇后的女官鄭氏給攔住,向衛螭行禮,道:“衛大人請留步,娘娘命我在此等候衛大人,請衛大人到殿內一敘。”
“請帶路。”
衛螭跟着鄭氏去見長孫皇后。
“參見皇后娘娘。”
衛螭行禮還沒行完,長孫皇后已經溫和地說道:“子悅請起,賜坐。”
禮儀完畢,衛螭坐下。長孫皇后道:“想必陛下與子悅說過,泰兒的事,是本宮推薦子悅你的?”
衛螭苦笑着道:“陛下說過,娘娘如此看重微臣,微臣真是……不勝惶恐。”
長孫皇后淡淡搖頭,道:“今天,把子悅叫來,是我想再次用一個母親的身份與子悅敘談一番,懇請子悅幫忙,現在,沒有皇后,沒有臣子,有的,只是一位悲痛地母親與一位能指引道路地明師。”
衛螭巨汗,明師都出來了。只好道:“娘娘請說,臣聽着就是,娘娘有何吩咐,臣盡全力達成。”
“子悅知道玄武門吧?”
長孫皇后溫婉恬淡地語氣和憂心忡忡的神情,一點兒都不匹配,可卻又有着她獨特地風姿,似乎,優雅從容是她天生地一般,驚慌失措,傷心難過,不應該在她的身上出現。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天生就擁有過人風采地人吧!
衛螭心中暗自琢磨,斟酌一番詞句,道:“陛下並未避諱史官,這件事兒,我多少知道一點兒。”
長孫皇后道:“此事內中詳情且不說,可陛下畢竟真的殺了息王建成、海陵郡王元吉,先皇高祖憂傷成疾,鬱鬱而終。”
衛螭聽得聲音都不敢出點兒,這些話,也就長孫皇后能這麼毫無顧忌的說出來,李二陛下又不會砍她腦袋,就算是膽大如魏徵,也要看機會纔敢說。
長孫皇后顯然也明白衛螭的苦衷,不強求他答話,而是自個兒繼續道:“玄武門兵變當日,我與陛下一同勞軍,可說,參與了事件的整個過程。此事,不管是對先皇、對陛下、對我,甚至整個大唐上下來說,都是一道橫亙在心口的傷,不能輕觸,觸之必痛。這麼多年來,除了魏徵魏大人,沒人敢在陛下面前說起,玄武門,成了一樁禁忌。”
“但,
竟已經過去,上一代承受過的痛苦,我不想讓我的孩玄武門必須成爲過去,不能讓傷口成爲捆縛的繩索。大唐地太子,只能有承乾一個!”
長孫皇后的話,擲地有聲,果決明斷。聽得衛螭佩服之餘,在心中感嘆,李二陛下咋不學人家長孫皇后一下呢!看看人家,這才叫清醒,這才叫睿智。該給什麼,不該給什麼,分得多清楚啊,哪像李二陛下,搞得黏黏糊糊的,難怪原來歷史上,長孫去後,大唐第一家庭會爆出那麼多醜聞來。
“我作爲一位母親。曾感謝過子悅對承乾的教導,今日,我再次以母親的身份,請求您教導我的青雀,消弭他們兄弟間的誤會和嫌隙。幫助青雀做出正確的。適合他地選擇。讓玄武門永遠的成爲歷史。”
長孫皇后莊重行禮,衛螭連忙避開。誠懇的道:“娘娘的慈母之心。讓人感動,可娘娘真的認爲我能做到嗎?”
“承乾、雉奴、高陽。他們都已經被子悅教導成了好孩子,如此多的證據在前,我爲何不信?”
長孫皇后比衛螭自個兒還有信心。衛螭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求證道:“娘娘,如果我使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呢?傷到魏王該怎麼辦呢?”
長孫皇后淡淡展顏,道:“我小地時候也曾被先生打罵過,先生的打罵,於學生來說,乃是綻耳的春雷,益處良多,既然拜了子悅做老師,自是由子悅做主。”
“既然娘娘如此看重我,那我在此答應娘娘,此事,我一定盡全力而爲,至於能有什麼效果,我不敢保證!只能說,拼盡全力!”
“我代陛下、代承乾、代青雀,謝過子悅。”
長孫皇后的笑顏,綻放開來,眸中,依稀可見淚光,這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母儀天下的大唐皇后,而是一個普通地,爲自己地兒子操碎了心地母親。
或許,名垂青史,成爲歷代皇后典範的千古一後長孫氏,從來就沒有高高在上過,所謂地母儀天下,不過是她對自己地丈夫的工作給予地支持;對自己的家庭付出的貢獻;對自己的孩子,給予的慈愛。只是,她的丈夫身份顯赫了些,她的家庭特別了些,她的孩子,也特殊了些,只因爲她是大唐帝國元首李世民的妻子,大唐儲君的母親,一個對家庭、對丈夫、對子女,傾注了全部,付出了全部的女人。
感嘆一番,衛螭徹底明白了這對帝后夫妻是鐵了心的要他出差做家庭老師去了。這趟差,還真出定了。接了長孫皇后的拜託,與李二陛下說好讓各部門全力配合衛螭的工作,這廝回家,準備出差事宜去。
“千古一後長孫氏,不愧是夫人你的偶像,當之無愧啊,連我都開始有點崇拜她了,有這樣的母親,想必會很幸福吧。”
回家和謝一說,衛螭有些感動,嘆道。謝點點頭,起身,把當初帶來的那個旅行袋翻出來,一件件兒,按層次,幫他收拾行囊。
衛螭看着謝繃得緊緊的臉蛋兒,笑了笑,湊過去,拉過來抱住,摟着她的腰,問:“你不樂意我出差?”
謝這才擡起臉,與衛螭對視,道:“我當然不可能樂意,只是,這都是已經決定的事情,由不得我不願意。再說,我們,又怎麼能忍心讓一位把希望寄託在你身上的母親失望?我也是母親啊。”
謝最後一句話,讓衛螭心中一暖,似乎感受到一股名叫幸福的清風,輕輕的拂過他的心田。衛螭低頭親了她的脣一下,柔聲道:“將來如果我們的孩子敢這麼調皮的話,我一定拎根兒棒子,一棒子悶翻,好好教育一番。”
謝眼睛裡現出笑意,臉上的表情,淡淡的,雖然沒笑出來,但神色已好了很多,微嗔:“不許使用家庭暴力!”
衛螭嘻嘻一笑,半真半假的嘆道:“我可憐啊,在你心裡的地位,恐怕已經呈直線下降趨勢了。本來還排第一位,現在,一下子多了兩個對手,嘩啦啦一連下降兩位,真是太可憐了!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這大唐的人權情況,也太不樂觀了!”
謝再也板不住臉孔,笑了出來,捶了衛螭胸口一下,笑道:“丟人!連孩子的醋都吃,沒出息。”
衛螭滿臉得瑟,笑言:“再沒出息,不也娶了個美女姐姐回來麼?不也整了對龍鳳胎出來麼?姐姐你不也愛我愛得發狂麼?這叫魅力,這叫人品,知道不?”
謝臉孔通紅,沒衛螭那麼厚臉皮,追着衛螭一陣掐,氣極了拉過他的手來咬兩口,留下幾圈牙印子,才悻悻然放開,一臉便宜了衛螭的表情。
“哇哇……”
兩個大人在這些濃情蜜意的打鬧,似乎太過得意忘形,忘了減小音量,吵醒了本來熟睡中的倆小寶貝兒,被吵醒的憤怒,使得倆孩子,一個哭的還比一個聲音宏亮。
衛螭和謝對望一眼,搖頭苦笑,一人抱起一個哄了起來,還是由謝出動了“家傳至寶”、發育良好的胸大肌去安撫,才平息了倆小祖宗那能把玉皇大帝的假牙都驚掉的哭聲。
“果然,現在衛府地位最高的是這倆小混蛋啊!真是讓人不平衡!”
看着謝爲倆小寶貝兒忙前忙後的樣子,衛螭再次清新認識到殘酷的現實——地位真的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