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來,這中原大地上的男女婚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重要的私事之一。
趙寒這麼問,確實是有點冒昧的。
李希愚卻毫不介意,立即就答了。
他說,從前李某還在長安任職之時,有一次,去參加一個詩文雅集。
在集會上,李某出了一道“迴文長詩”之題。
當席,幾乎無人能對。
唯獨一個年輕公子站了出來,以即興吟誦詞曲的形式,將那道詩題完美地答了出來,引來了滿堂喝彩。
李某向來喜好,結交青年俊傑。
我見此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才華,對其頗爲欣賞,便與之結交成了好友,後來多有見面、詩書唱和。
漸漸的,李某才發現了,原來這位年輕公子竟然是女扮男裝。
她的真名叫做方念鶯,是一位溫婉可人的女子,與李某在性情、喜好等等方面,都非常的相投。
李某一生戎馬爲國,到了那個歲數,都還未成親,已被家中長輩催促多次。
如今,竟能遇到一位如此相投之人,實感此乃“天賜之緣”。
於是,李某便求得家中長輩的同意,與念鶯結爲了夫婦。
從此,我們二人就一直相守,直到了今日。
“所以,”趙寒道,“大人您在來揚州之前、還在長安的時候,就和夫人相識了,成了親。”
“正是。”李希愚道。
趙寒的思緒不斷飛轉着,似乎正在思考着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
半晌,他才道:
“大人,剛纔關於方夫人的問題,其實是在下想要解開心中一直以來的一些疑問,才故意那麼問的。
幸得您對在下如此信任,全部坦誠相告。
如今,疑問已經全部解開了,在下感激之至。
這中間多有冒犯之處,請大人您見諒。”
趙寒雙手一拱,向李希愚誠懇做了個歉。
“趙法師您言重了。”
李希愚把趙寒扶了起來,對於那些”懷疑“方夫人的問題,他似乎一點都不介意。
趙寒道:“其實,在下懷疑的白衣女鬼的人選,並非方夫人,而是另一個人。”
“誰?”李希愚道。
“那位明月樓的花魁、大掌櫃,顏楚楚。”趙寒道。
“是她?”李希愚稍稍一愕,“還請法師詳細說來。”
趙寒就把之前,在江都廢城裡救了顏楚楚,顏楚楚說的她和太子李承乾之間的“情事”、和案情相關的話,以及自己對顏楚楚的分析推斷等等,說了出來。
“如今看來,”趙寒道,“當初,顏楚楚寫信給太子殿下,很可能是有意而爲的。
因爲,據太子所說,當初他在揚州認識了顏楚楚,兩人頗爲熟稔。
後來,太子離開揚州回長安的時候,曾經留下一個通信的地界,給顏楚楚。
可一直以來,顏楚楚都沒寫過信。
偏偏就在‘女鬼沉江案’發生後不久,她突然就給太子寫了,那封情真意切的信。
信裡的意思,就是想讓太子到揚州來。
之前,在下和太子在農舍裡見面,還特意問了他信上的內容。
太子說了,在那封信裡,顏楚楚除了描述她的新曲和思念之情外,還說了下揚州的近況。
那其中,就提到了‘女鬼沉江案’的事。
其中,顏楚楚還特意提了一句,說這揚州自從新任的長史李大人上任以來,一直都是太平安寧的。
沒料到,竟然突然出了這麼一樁大案子,百姓們都是人心惶惶,嚇得不輕呢。
這句話,只是一筆帶過而已。
可太子當時看到了之後,突然就冒出了個念頭來,立即就去找了他那位老師杜鬆雲商量。
然後,纔有了後來他們來揚州,這一切的圖謀。”
“新任的長史李大人”,指的當然就是李希愚了。
李希愚道,“所以法師您是說,杜鬆雲他們誣陷李某的計謀,乃是源於顏楚楚信上的,那一句話?”
“不錯,”趙寒道,“這句話,看起來是無心的。
可要是讓那些一直想盡辦法、怎麼對付李大人您的人看到了,那可就是一根,厲害的‘引火索’了。
當時,在下聽太子說到此處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關於顏楚楚的一切。
本來,她只是一名青樓的花魁、掌櫃,和沉船案毫無關係。
可細想起來,我卻發現,她和案子原來大有關連。
其一,顏楚楚早就認識太子,還在案子發生後不久,突然寫信,去請太子南下揚州。
隨後,太子微服到了揚州。
他就立即去明月樓裡,找了顏楚楚,這才碰巧被李大人您的人抓住了。
其二,顏楚楚的明月樓,剛好又是突厥人私運貨物的中轉站,而且已經運作很久了。
她把所有的往來都記在卷冊上,存在了明月樓裡,後來被我們查了出來。
這才引發了,後來我們查到那些突厥亂賊,一系列的事。
其三,大人您也說過,顏楚楚早前通過一名友人,與您結識。
所以,當時在下要去明月樓查案,大人您派人去找顏楚楚,她立即就給我們行了方便。
這一想起來,這位看似和案情無關的顏掌櫃,竟然和太子、突厥亂賊和大人您、在案子中最爲重要的三方,都有不淺的關連。
再加上,她在給太子的信裡,還特意提到了沉船案,提到了李大人您的事。
正是這句話,引發了這一番,針對大人您的大陰謀。
所有的這一切,都讓在下不得不對顏楚楚,產生了重大的懷疑。”
李希愚一捋長鬚,想了想就道:
“法師所言有理。
那次在明月樓辦案時,李某就覺得有些奇怪,太子爲何會出現在了那裡。
當時,我本想找顏掌櫃詢問。
可後來才得知,趙法師您在後船遭突厥亂賊暗算,顏楚楚她也失了蹤,所以才作了罷。
如今看來,那次‘失蹤’,必有蹊蹺了。”
趙寒點頭道,“自從那次之後,顏楚楚就徹底消失了,再也沒有露過面。
從當時的情形來看,她肯定是被那些突厥亂賊,抓走了。
以那些賊人的品性,顏楚楚和他們做過交易、知道他們的內情,他們是一定不會放過的。
極可能,已經殺人滅口了。
當時,我們正是這樣以爲的,所以也就沒法再深究下去了。
可如今回想起來,當時,我們本來有一大堆的問題,要找顏楚楚詢問。
比如,太子爲何出現在明月樓,明月樓爲何會和那些突厥人做交易,那些突厥人究竟是誰,等等。
可她這一失蹤,一切都無從問起了。”
“所以您是說,”李希愚道,“顏楚楚並不是被突厥人抓走的,而是她自己故意消失,造成失蹤的假象。
這樣一來,我們必定會以爲,她是被突厥人滅口了,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於是,她就可以躲過所有的盤問。
我們對她的懷疑,也會立刻全部抹除。
“不錯。”
趙寒道,“把我們這幾方的人都引入局之後,她卻可以從此脫身、躲在暗處,繼續去做完她想做的一切事。
‘以死爲生’,從此天寬地闊。
身爲案子的真兇‘白衣女鬼’,這,不正是一個絕好的計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