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看完,秦柯心亂如麻。
過去他是王府公子,雖然一向體弱多病,可也算過得太平安穩,可如今就像是在一夜過後,父親丟了兵權,王府陷入旋渦,而自己,也無端的揹負上偌大的秘密。
雖然他不知道老師說的衡之捲到底有多獨特,但他知道,一旦這信息泄露,就算那些修煉者不來找自己的麻煩,天帝也斷然不會再放任自己成長了。因此,就算是爲了王府,他也必須將這些秘密永遠的埋藏起來。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今日在山上少陵師哥贈他寶甲時說的那句‘江湖險惡’的真正含義了。
原來劍未配妥,出門便已是江湖。
他猛烈的晃了晃腦袋,將那些紛亂的思緒晃至九霄雲外,這才安定下來,將書信送進篝火裡燒個乾淨。他仰起頭,看着天幕上那顆在夜色中更加明亮的飛星,他有種隱隱的感覺,似乎那顆奇怪的星星一直在盯着自己。
仔細想來,這幾天的一系列變故,都是因這顆飛星而起,這顆飛星到底什麼來歷?爲什麼會給自己帶來厄運?
“司蘇……”秦柯正看得出神,耳邊突然響起鄒伍陽的聲音,這纔回過神來。他轉過頭,看到鄒伍陽的臉上也是一臉的茫然。
“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鄒伍陽問道。
秦柯又想起了老師信中所說的那個頭疼的問題,答道:“聽文姨的,去南方。然後解決冰寒的問題。”
鄒伍陽眼睛一瞪,驚喜地蹭了過來,臉幾乎都要貼到秦柯臉上,問道:“真的?你的冰寒有救了?”
秦柯苦着臉,道:“還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十六歲之前沒晉入銀月,那我就肯定沒救了。”
“哦。”鄒伍陽平靜的答道,隨即低下了頭,濃眉皺起,像是在沉思盤算。過了一會,他猛然擡起頭,兩眼放光:“那還有五年啊!”
“……”
秦柯抹了抹額頭冒出的冷汗:“你想了這麼久就算出了這個?”
鄒伍陽不解的睜大着眼睛,疑惑道:“怎麼了?算錯了?”
“……”
秦柯終於放棄了與鄒伍陽解釋這個問題,自顧自地嘆道:“我修煉了三年,現在只是入門一境,想要在五年裡連垮入門五境和青星五境共十個境界,簡直是比登天還難吶!”
“很難麼?”一旁的鄒伍陽再次瞪大了眼睛,嘟囔道:“我好像修煉師祖給的《蠻力神》一晚上就到了入門三境啊?”
“我哪跟你這個怪物比!”秦柯沒好氣的吼道,忍不住又給鄒伍陽翻了幾個白眼。
“喲喲喲,某個小英雄好像有點不高興了喲!”文姨調笑的聲音再度響起。
秦柯臉上飛快閃過一道紅霞,連忙站起來:“文姨你剛剛去哪啦?”
文姨從夜色中走出,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輕輕鬆鬆的說道:“去附近轉了圈,趕走了幾個野貓野狗。荒郊野外的,還是得注意安全。”
“文姨,我跟你說個事。”秦柯突然神秘兮兮的說道。
文姨眉頭一挑:“什麼事?”
秦柯拉着文姨的衣袖,指向天幕上的飛星,小聲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那顆飛星其實在偷偷的動?”
鄒伍陽聞言立即瞪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飛星看,嚷道:“沒有在動啊?”
秦柯連忙拉住鄒伍陽的衣袖,道:“小聲點!別讓它聽到了!我總覺得它在跟着我們,我懷疑它是活的!”
秦柯跟鄒伍陽說完,轉頭看向文姨,卻發現文姨正在用一種近乎看待白癡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麼了?”秦柯問道。
文姨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你就讓我看這個?”
“是啊。”秦柯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文姨翻了個白眼,道:“飛星本來就是動的啊!”
這下輪到兩個少年徹底震驚了。
文姨本想好好取笑取笑秦柯,但看着兩個少年微微仰起的一臉震驚和好奇的真誠模樣,心中又換了個主意。她示意兩個少年在火堆旁坐下,開始說了起來。
“接下來的話主要說給四公子,鄒伍陽你可以在旁邊當做故事聽。四公子你想必已經對白日飛星的事情有了一些瞭解了吧?”
秦柯點點頭:“據說是大秦帝國內部有傳聞:‘白日飛星,禍亂之始’,這個飛星就代表着災禍。因爲是在父親回都述職那天出現的,所以人們就認爲災禍是因父親而起。父親交出兵權,閉門謝客,就是爲了向世人證明災禍與他無關。”
文姨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是你有沒想過,憑王爺的赫赫戰功,以王爺的高傲性格,他會在意世人的想法嗎?”
秦柯一愣,仔細一想似乎確實如此,於是問道:“那是爲何?”
文姨的嘴角浮現一抹輕蔑,冷笑道:“因爲‘白日飛星,禍亂之始’的後面,還有另外一句。”
“另外一句?”
文姨語速變緩,一字一頓的說道:“白日飛星,禍亂之始,帝王之兆!”
“帝王之兆!”秦柯的腦海中,猛然響起了一道驚雷!
那一瞬間,他只看到一道雪白的亮光彷彿穿透了自己的腦海,隨即便沒有了任何的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終於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全部溼透,手腳僵硬,頭皮發麻。他艱難的張開了嘴,顫抖地問道:“那顆飛星,那顆飛星,是說父親有帝王之兆?”
文姨冷靜的點了點頭。
秦柯渾身癱軟,喃喃道:“這真是,天大的罪過。”
文姨溫柔的扶住秦柯,用手掌摩挲着他的後背,緩聲道:“這若真是天命,天帝想必早就已經下手,王爺怕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秦柯從文姨的話語中聽出希望,挺身坐了起來:“難道不是?”
文姨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事實上,沒人知道。這個傳說,是從四十九年前開始流傳,是天命還是權謀,想來怕只有天帝一個人清楚。”
“天命?權謀?”縱然秦柯再聰慧,他也不過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這些事情太過於深奧,他終於是被弄得一團霧水。
“想不想聽個四十九年前的故事?”
“想!”幾乎是第一時間,兩個少年異口同聲的響亮回答道。
“在天帝統一之前,大陸上有十餘個國家,其中以夏商周秦四國最爲強大。每個國家都想着開疆擴土,於是難免徵戰,於是大陸烽煙四起。四國實力相差無幾,又互相牽制,因此大陸上雖然常年戰亂,但總體而言還算太平。
那是還是穆王在位,天帝不過是排位第五的公子,雖有滿腔熱血和抱負,才謀也冠絕天下,可他畢竟只是一個公子,無論是個人實力還是勢力、戰功都比不上他的三位兄長。直到四十九年前,劃破天際的那顆白日飛星出現。
半年後,天帝於陣前突破天虹,單劍斬敵三百餘,一戰成名。隨即他不顧國內反對,力壓三位兄長,逼迫穆王對三國同時宣戰,悍然拉開全面大戰。並以一國之力殺得三國丟盔棄甲,兵敗如山倒。”
秦柯聽得神往不已,忍不住讚歎道:“天帝真是厲害!”
“沒錯。”文姨點點頭:“就算王府因他蒙難,但也不得不承認,天帝當真是這世間了不得的男人。”
“文姨你是說,天帝是因爲飛星才突然這麼厲害?”
“沒錯。你知道在飛星出現之前,天帝是什麼實力麼?”
秦柯略一盤算,道:“耀日與天虹,雖然僅僅只是一個等級的差距,卻猶如天地之隔。多少人被困在耀日五境,隔空相望那道無形的鴻溝,窮其一生都無法寸進。天帝僅僅用了半年時間就能晉入天虹,就算有飛星相助,天帝之前應該有耀日五境的實力,並且早已站在了天虹的門檻之上!”
文姨搖了搖頭,浮現了一個讓秦柯完全不理解,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耀日,一境。”
秦柯呆若木雞。
耀日!天虹!
短短半年時間,竟然連破五境,從耀日直接跨入了天虹!這期間的差距,完全就可以用螢火跟太陽相比!在秦川大陸所有人的認知裡,這都是永遠不可能!
可它卻偏偏發生了。
這樣不符合常理的事情,註定只能成爲傳說。
“然後呢?”秦柯艱難的嚥了口口水,心中甚至生不起一絲質疑的念頭。
“然後就是戰爭,長久的戰爭,直到最後天帝完成了無數代人前所未有的壯舉,一統整個大陸。”
“戰爭打了多少年,‘禍亂之始’的傳言就在民間流傳了多少年,人們都把這場生靈塗炭的戰爭怪罪在天帝的頭上。直到一統之後,穆王已老,於是帝王之兆的傳言悄然風起。”
“於是人們這才發現之前的‘禍亂之始’並不是指的是天帝,而是指這場戰爭。‘帝王之兆’纔是飛星對天帝揭示的天命。於是天帝順應天命,繼位登基。”這句話並非文姨所說,而是出自秦柯之口。故事聽到這裡,他終於明白了其中的脈絡。
秦柯點頭道:“文姨,我終於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文姨搖了搖頭,擡眼望着天幕的飛星:“這一切的起源,並不只是虛無縹緲的天命,而是因爲飛星墜落在天帝當時的駐地,天帝必然從飛星中得到了什麼東西。而眼下,這顆飛星似乎要朝這邊墜下了。這一次,不知道有舉國之力加持的天帝能不能再次得到飛星。”
秦柯驚惶地擡起頭,經過文姨點醒,他似乎覺得飛星突然間動的更加快了,彷彿燃燒着熊熊烈火朝着自己當頭砸下。在那一瞬間,初入江湖的少年清晰的察覺到,秦川大陸上無數沉睡的勢力都已悄然甦醒,整個大秦帝國正在醞釀一個巨大的旋渦。
而安南王府,不過是旋渦中最先倒黴的一個小小棋子而已。而自己,眼下似乎正處在旋渦的中心。
風,已起青萍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