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今日打馬去?”荊山之上,褐衣老者撇了撇嘴:“真是句爛詩。”
少陵依然站在老者側後,帶着淺笑,溫和道:“小師弟唱的這句詩,想必還有下一句。”
老者微微頷首。二人雖未目光交接,卻都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
……
安南王府,秦怒夫妻正在燈前對坐。
謝氏道:“希望柯兒在那邊能夠找到冰寒的解決之法,柯兒天資聰慧,又有衡之卷相助,應該不會太難。這一次多虧了牧鞅大師佈下此局,我倆順水推舟,總算把柯兒搭救了出去。”
秦怒嘆道:“沒想到王府現今的最大希望,竟會落在我以前最瞧不起的兒子身上。這咸陽城,是個牢籠啊!”
謝氏轉頭望向窗外,天幕上懸着的那顆飛星越發的明亮豔麗,看得謝氏心中不由惶然。她發出一道幽深的嘆息,道:“只願天帝和你的那些政敵,能夠忽略掉柯兒的存在纔好……”
秦怒輕撫夫人肩膀,安慰道:“既然秦柯能夠出城,就表示天帝已經默許此事,以秦柯之前的表現,天帝想必從來沒有把他放在眼裡。接下來,我們只需要在天帝面前應對好那些宵小的刁難就好。哼,我正好也要藉此機會好好看看,到底有哪些人在動我安南王府的心思!”
……
秦怒夫妻想的沒錯,咸陽城內,的確有一大把的人在死死盯着風口浪尖的安南王府,其中最在意的莫過於祿王府。
祿王府的花園內,那個八字鬍老者依舊在把玩着手中的桃核,仰頭望着天幕上的那顆豔紅的飛星,面上神情陰晴不定。直到一個親信匆忙走來,祿王才恢復冰冷的面容。
“怎麼樣了?”祿王冷冷問道。
親信恭敬答道:“回王爺,城衛軍已經去安南王府拿人了。”
“秦怒什麼反應?”
“安南王說,逆子秦柯縱兇殺人,已經潛逃,安南王府已與他斷絕關係。”
祿王聞言,冰冷的臉上漸漸浮現得意的笑容:“潛逃?斷絕關係?秦怒你這小兒科的把戲,還想演給誰看?”
親信連忙拍馬匹:“王爺明鑑!公子殺人本罪不致死,安南王卻讓他逃跑,還宣佈斷絕關係,這不是弄巧成拙麼?沒有公子身份,秦柯這下死罪難逃!”
祿王輕蔑地一哼:“不過是個廢柴公子而已,還入不了本王的眼。本王在意的是,秦怒一向心思縝密,這次爲了個廢柴兒子居然行了這樣的昏招,看來秦怒這些真是亂了陣腳了。”
親信連忙拱手:“恭喜王爺!”
祿王面露得意:“秦怒賣了這麼大個破綻,本王豈有不領情的份,明日聯繫幾位大臣,定能讓秦怒在此事上再喝上一壺!我就要看你安南王的戰功能夠保你多少次,能夠保你到幾時!”
“王爺英明!”
祿王道:“對了,你安排些人,把那個廢柴公子給做了,以絕後患。手腳記得乾淨些,‘大事’將近,別出什麼簍子。”
親信面露難色,道:“王爺,安南王府那小子一出門咱們就跟上了,本想出城後找個僻靜的地方動手,誰知道在城門口被人給堵了回來。”
祿王不悅地問道:“誰敢堵你?”
“回王爺,是城衛軍統領,章寒。說是封鎖全城追拿兇手,可那小子出城時攔都未攔,分明就是在保護那小子。”
聽到章寒的名字,祿王並未動怒,反而笑了:“秦怒在軍中多年,根基頗深,本王正愁挖不出那些黨羽呢!這個章寒,若是隱蔽起來說不定還對我們能夠構成威脅,現在暴露了,那就什麼都不是了。”
“王爺所言極是!”親信接話道:“章寒在這個時節還敢跟安南王牽扯,就算王爺不動手,天帝多半也不會饒他。”
親信本以爲這個馬屁拍的剛剛到位,誰曾想換來的只是祿王的冷冷一瞥,語氣冰冷道:“天帝的用心豈是你能揣測的?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一股致命的冰寒當頭籠罩,想到深宮中珠簾後那個雄偉威嚴的身影,親信瞬間汗如雨下,連忙跪倒:“多謝王爺提醒,小人謹記!”
“行了。”祿王擺了擺手,那股冰寒才緩緩消退:“章寒封城也封不了幾天,到時候你去安排些人把那小子處理掉吧。不過一個廢柴公子罷了,隨便找些殺手便可,別用我們自己的人,以免惹出事端。”
親信強行壓抑住狂跳的心臟,心有餘悸道:“是,小人告退!”
……
咸陽城內的複雜權謀已經被乘風的少年遠遠拋在腦後,眼中俱是未來的莫測征程。
三人駕馬又奔了一個時辰,咸陽城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確認後方的確沒有任何追兵後,這才安心的在原野上停了下來。
對於從小在山林間狩獵的鄒伍陽而言,野外生存從來不是難題,不多時,原野上便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上還烤着兩隻野兔。
吃飽喝足後,文姨突然站起來說:“你們兩個小鬼在這裡呆着,我去周圍散散步。”
秦柯楞了,散步?這荒郊野外,黑燈瞎火的,散什麼步?
雖然疑惑,但秦柯看出文姨另有用意,於是識趣的沒有多嘴。
文姨走後,兩少年火前對坐。秦柯看着火旁黑瘦的鄒伍陽,不由覺得有些恍惚,與對方認識也纔不過兩天而已,經歷過的事情卻比自己這十一年加起來的都還要多。他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伍陽,你今天,爲什麼要殺人?”
鄒伍陽聞言,緊咬着嘴脣,眼睛死死的盯着跳動的火苗,一言不發。
秦柯沉默了片刻,又試探地問道:“伍陽,以後別再殺人好不好?這樣不好。”
鄒伍陽垂下眼簾,猶豫了很久,終於小聲說道:“是師祖讓我殺的。”
“什麼!?”秦柯聞言震驚不已,高聲叫道:“老師不是說教訓下祿王孫子就可以了麼,爲什麼會讓你殺人?”
鄒伍陽抿了抿嘴脣,終於說出了緣由。
“荊山裡有好幾個村落,經常因爲爭搶獵物打架,上一次打架的時候,對面把我阿爸打成重傷,回來沒過多久就死了,於是我就偷偷在夜裡溜到他們村,趁着他們睡着的時候,把打我阿爸的那個獵戶殺了。山裡的規矩是搶獵物打架雙方都不許記仇的,所以對方村要我們村把我交出來,我大伯爲了救我,就去山上求師祖搭救。”
“師祖當時看了看我,對我說,我現在救你一條命,將來你還我一條命。我答應了,於是他就讓少陵師尊收我爲徒。昨天你求師祖爲我補救修煉問題時,師祖對我說的其實是:你還命的時候到了。所以我按照師祖的命令殺了那個人。”
秦柯聽了緣由,腦子亂得猶如一團漿糊,他大喊道:“老師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讓你殺人?他難道不知道王府現在的處境嗎?他這樣是在害我們的性命,加害安南王府!”
鄒伍陽臉上俱是愧意,他小聲道:“司蘇,我本來以爲只用抵命,沒想到司蘇會捨命救我,更不知道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師祖給你留了封信,他說你只要看了這封信你就會明白了。”
信?秦柯看這鄒伍陽從懷中掏出的信,一把扯過來,連忙打開看了起來。
“秦柯吾徒:
見信如面。
當你看到此信時,你已經通過了爲師的考驗,正式成爲爲師的徒弟。但由於你身份的原因,爲師將不會承認你的身份,直到你足夠強大。
此時想必你已在咸陽城外的逃亡路上,內心肯定有很多疑惑,爲師將一一爲你解答。
人是爲師讓伍陽所殺,目的是牽連你,因爲只有這樣,安南王府纔有將你逐出家門的理由。安南王府正處風口浪尖,已到危急存亡之機,若就此下去,難逃覆滅。或許安南王手眼通天,有覆雨翻雲之手,但天帝高深莫測,單憑安南王一人之力,怕終究難挽狂瀾。
想必以你之聰慧,此等局勢一點就透,爲師亦不復多言。
接下爲師所言,爲重中之重,千萬切記!
你所修煉功法,爲師雖不知其名,但爲師確定,其必爲衡之卷之一!如今天下武者練體魄氣力,符師修靈力心念,唯有上古遺留衡之卷九書,體魄心念兼修,氣力靈氣均強,有以一當十之威!
九書軼落人世,無緣者見面不識,有緣者無師自通,今你已得衡之卷認可,將來前途必將不可限量!
爲師所贈“一”字符,乃是爲師畢生感悟所化,你務必日夜鑽研修煉,以符師入道,借衡之卷之力,強化體魄,祛除冰寒。
爲師觀你體內氣象越發孱弱,恐冰寒日盛,將有危及性命之兇險,務必抓緊修煉,十六歲前,務必晉入銀月,否則性命堪憂!若能祛除冰寒,突破身體桎梏,以你聰慧、心性及天賦,假以你三十年光陰,就算天帝又何妨!
衡之卷牽扯甚大,切不可告知任何人。一旦泄密,必將引來殺身之禍!爲師先前在你體內佈下禁制,可保你安然至銀月無虞。銀月之後,若有人疑問,皆以符道掩飾。
江湖兇險,爲師及你少陵師兄均被要事所困,無法出手助你。今後種種,均須你自己多加小心。王府內外,爲師會盡力相助,你不必太過掛牽。
此番爲師特意選擇祿王府下人下手,此等身份既不會讓祿王善罷甘休,也不至於讓他們緊咬不放。想必風頭一過,便一切太平。這已是爲師能爲你爭取到的最多時間,希望你早日突破身體桎梏,成就強者,解救王府於水火。
秦柯吾徒,咸陽兇險,不至天虹,不可歸來。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