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我們快逃吧!”想到即將到來的風起雲涌,秦柯心中愈發驚惶,急切的喊道。
“爲什麼要逃?”
“飛星如果墜下來,肯定有很多人爭搶,到時候我們捲進去就麻煩了!”
文姨噗嗤一笑,道:“往哪逃?你知道飛星什麼時候掉?會掉在哪裡?”
說完,文姨自嘲地聳了聳肩:“更何況,那些大人物忙着搶寶貝,哪裡顧得上我們?”
“那我們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好好睡你的覺,明早趕路。”
“文姨,我們究竟要去哪裡?”
“謝家。”
不需要說明地點,僅僅一個名字就已足夠說明一切。秦柯聽到這個名字後,終於放下心來。經過了白天的驚嚇和奔波,少年睏意上涌,鑽進馬車裡進入了睡眠。
……
秦川大陸自古以來有四大世家傳承不絕。
四大世家屹立在秦川大陸不知多少年,秦川大陸上無數國家覆滅,王朝更替,不變的唯有四大世家。四大世家一直中立,不參與任何勢力的鬥爭,他們無數年來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輸送人才。
無數來自四大世家的人才涌入秦川大陸的各個勢力,在大陸各處發揮着他們的作用,他們不代表世家的態度,只爲自己歸屬的勢力效勞,但背後卻始終與世家有着斬不斷的血脈關聯。
大陸之上,無處不見世家蹤影。就連當今帝后,也是出自四大世家中的隴西李氏。
世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無數錯綜複雜的關係網成就了世家屹立不倒的根,深深的扎進了秦川大陸這片土壤,成爲了秦川大陸上與國家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種超然的勢力。
曾有人言,四大世家得其一,則可立不世之功。得其二,則可千秋萬代。
而此次他們即將前去的謝家,便是秦柯母親的孃家。
如今普天之下,敢且願意收留身爲逃犯的他,怕是隻有母族了。
秦柯從未去過謝家。他自幼在王府長大,懂事後聽得大人們談起才知曉原來母親是來自一個十分強大的家族,除此之外便沒有更多信息。他也曾問過母親,可謝氏每次只是笑着摸摸他的頭,不肯透露隻言片語。
而現在,他終於是要前往那個神秘的謝家,去看一看孃親長大的地方究竟有怎樣的神奇?
正在逐漸成長成少年的秦柯此刻還不知曉,他的命運即將在白日飛星的催化下,以謝家爲拐點,轉了一個偌大的彎,從此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正是這個奇妙的彎,使原本虛無縹緲的“帝王之兆”,從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
此刻咸陽帝宮之內,御書房中,天帝正在龍椅上端坐。他深邃的目光透過旒冕的珠簾,落在書桌前躬身的青褐麻袍老者身上。
青褐老者身形佝僂,麻袍之下顯露的蒼白皮膚和皮膚下的青筋說明老者十分消瘦,他面朝天帝微微躬身,原本佝僂的身材因爲這個動作顯得更加的駝背,使他的整張面孔都掩藏在頭上披着的麻袍之中。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瘦弱不堪的老者,身上沒有任何實力的氣息,卻能在天帝的威壓面前泰然站立,並且竟和天帝的威壓融合在了一起,沒有產生半絲的違和!
此刻就算有天虹強者站在面前,如果只用意識查探而不動用肉眼,都只能察覺到天帝的氣息,而那個瘦弱老者在天虹強者的查探中,就像完全不存在一般!
這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一幕,此刻就正在咸陽帝宮中靜靜的發生着!
天帝似乎早已見怪不怪,只是皺着眉頭問道:“此次召你回來,你想必已經知曉緣由。依你看,朕現在最大的敵人是誰?戰王?親王?還是……其他的什麼人?”
老者微微擡頭,道:“四大戰王如今只有安南王身在都城,爲避白日飛星之嫌,安南王必定嚴鎖門戶,閉門不出,戰王已不足爲慮。倒是四大親王如今俱在咸陽,各親王雖然實力不濟,可手下卻有門客萬千,其中不乏能人異士。此次陛下想爭奪飛星,四大親王怕是不小的阻礙。”
天帝聞言重重的一哼:“這四個叔伯弟兄,表面上忠心耿耿,暗地裡誰沒有鬼主意?平日裡揹着我動手腳,朕可以看在血緣情分上視而不見,可如果誰膽敢在飛星之事上耍小聰明動心思,到時別怪朕心狠手辣!”
看到天帝動怒,麻袍老者沉默了片刻。過了一陣,天帝面色漸緩,他才緩緩開口道:“四親王雖然各懷心思,想必也只是爲了爭功,以博陛下歡心而已。至於私昧飛星這樣的舉動,末將想來他們必定是不敢的。”
天帝輕蔑的哼了一下,從鼻孔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作爲迴應。
老者再度將頭微微擡起,謹慎的將視線控制在天帝旒串之下,道:“末將竊以爲,陛下最應擔心的,是那些廟堂之外的人。”
天帝面前的旒串紋絲不動,旒串後的那張神秘的面孔想必也是沒有半點表情,只傳出了一個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江湖。”
廟堂之外,便是江湖。縱然天帝已是整個秦川大陸的共主,但在江湖深處,仍然涌動着連他都無法掌控的暗流。
“江湖之事,朕自然有江湖的處理之法。當年安**潛伏,便是想以江湖的方法治治這廟堂的病。此次召喚你回來,正是想讓你幫朕防範那些隱藏得連朕都沒有察覺到的江湖勢力。”
聽到天帝的回答,老者心裡已經洞明天帝早已做好準備,於是便不再在此事上多言,只是微微躬身,伸手緩緩行了個前朝軍禮,沉聲道:“末將願肝腦塗地!”
“好了,起來吧。”天帝的語氣終於顯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輕鬆,他看着面前身形不再健碩的老者,微微有些入神,隨後問道:“十七年前朕讓你調查之事,可有眉目了?”
老者終於擡起了頭,露出了潛藏在灰袍下的面容,道:“末將暗查多年,未發現半點有關於安南王謀逆的跡象,也未查出安南王與三國叛逆或‘楚’有任何關聯。”
若是安南王秦怒在此,定會認出,這個身藏在青褐麻袍裡的瘦弱老者,竟然是前朝王將,七十年前就已晉入天虹,四十七年前戰隕於一統之戰中的烈陽侯楊翦!
原來當年的戰隕只是一場欺騙全天下的好戲,天帝早在四十七年前就已經安插好了棋子。而這顆棋子十七年前的新目標,正是當時剛去南疆駐防不久的安南王。
十七年前,正是大星命張淵得到第二條神諭之時,原來從那一刻起,安南王就已經在天帝的提防名單之上。
聽到楊翦的回答,天帝聲音未有半絲變化,道:“朕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楊翦詫異的下意識擡頭望向天帝,在意識到自己失禮後連忙再度低下了頭。但就是電光火石間的這一望,他內心的疑惑早已暴露在天帝面前。
不知是楊翦這一望,抑或是提起了安南王,天帝顯得有些煩躁,道:“朕知道你心裡有些不爽,但是朕所爲只是爲了心安。四大戰王裡,安南王實力最弱,對朕也是最爲忠心。可是朕最不放心的,偏偏就是他安南王!”
天帝的這句話,可謂帝王本心,若是放在外界,足以掀起驚天風雲,攪起動地駭浪!可此刻,這句話只發生在御書房內,聽聞於兩人四耳之間,那便引不起半點波瀾,甚至楊翦連眼皮都未曾因此動過半分。
天帝面對這個世間最好的聽衆,似乎來了傾吐的興致,追問道:“你可知爲何?”
楊翦搖搖頭,道:“不知。”
天帝冷冷的哼了一聲:“因爲他心軟!伐北王殘暴,平西王寡斷,鎮東王貪婪,這些缺點出現在戰王身上,足以永遠阻礙他們威脅到朕,就算他們實力再強,兵力再盛,也永遠成不了帝王!”
“可是安南王,堂堂一個以脾氣暴躁聞名天下的怒王,缺點竟然是心軟!一個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戰王,在南方竟然用的是什麼狗屁的‘懷柔’政策!當年老子賜他‘安南’名號本是想挫一挫他的銳氣,沒想到他竟然還真的去做了!搞得現在南疆民心所向,老子就算想動他都得畏手畏腳!”
民心,這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卻能在關鍵時刻爆發出改日換月的力量。在民心的困擾下,一向沉穩的天帝此刻在自己的親信面前似乎卸下了所有的禮法,就連“老子”這樣的詞也都蹦了出來。
楊翦能聽帝王本心,自然早就聽慣了帝王罵娘,他對天帝的失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是沉吟道:“眼下白日飛星,全天下都知道安南王是禍亂之始,正是陛下剷除安南王的好時機。此時陛下若是動手,就算安南王在南疆根基如何之深,那幫南蠻子也沒有理由興風作浪。”
“算什麼好時機?他又沒有謀反,難道朕要自斷左膀右臂?既然他已告老,那就讓他告老好了。”天帝不滿的埋怨道,突然坐正了身姿,他目視前方虛無空間,像望着他的萬里河山,聲音陡然變得冰寒無比:“若有朝一日朕真要剷除安南王,就算全天下阻攔又何妨?”
御書房內,空氣頓時凝結。九重城闕,驟然冰冷無比。十里秦宮,竟是霜寒一片。
秦川歷十七年臘月廿五,咸陽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