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
漫天雨水仿若活化一般,化作一滴滴靈動的水液遊離匯聚,在餘九江的魚竿牽引之下,化作一條氣勢恢宏的水龍,猛然向着程厚華怒撲而去。
程厚華面帶淡笑,手中寒劍縱劍一斬,並未劈出什麼劍光,而是一下子揮出一束白濛濛的寒氣,與那撲來的水龍碰撞在一起,霎時間讓水龍整個身軀一截截的凍結。
但就在這時。
餘九江忽然張口一吐。
“吒!”
仿若一聲斥令。
凍結的水龍口中猛然激發出一束凝聚到極致的水流,仿若一束劍光般勃發而出,向着程厚華噴激射而去,一時間殺機畢現。
程厚華臉色微變,一時來不及更多動作,只得以手中寒劍一橫,抵擋那一束水流之箭,但整個人仍然被這一束水箭衝擊的推着向後飛出,整把劍都在猛烈的衝擊之下,彎曲成了圓弧之狀。
但一連飛出近十丈之後,從寒劍上散發出的森冷白霧,依然讓那一束水流一寸寸的凝結成冰,最終形成一束綿延近十丈的冰線,橫貫於街道之間!
“……”
餘九江眼見這一擊仍沒有湊效,微沉着臉,正要繼續向前時,忽然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神情微微一怔,手中的動作也一下子放緩了許多。
程厚華也同樣目光微動,嘴角那若有若無的笑意收斂了許多。
“何家還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一羣廢物,連晏景青究竟還有什麼後手都試探不出來,也是合該順應天機,落一個滅門的下場。”
今日的出手說白了更多的還是試探,看看晏景青到底還有沒有其他後手,爲了一個陳牧還不至於大動干戈,結果何家似乎是過於廢物了一些,拿着血煞爆炎箭這種大殺器,連區區一個監察司都司都奈何不了,更別說逼迫出晏景青其他可能埋藏的後手。
話音落下。
程厚華微微搖頭。
其實依照玄機閣測算的天機命數,何家無數種命途中,絕大部分都是走向滅門一道,既然怎麼樣都是滅門的下場,那麼在其滅門之前,多利用利用,自然也理所應當。
嗤!
一束水流化作利箭從橫裡飛來,但程厚華卻好似沒有反應過來一般,一下子被這支利箭貫穿了右腹,從右下側小腹一路貫穿至左肩,最後破空穿出。
但餘九江遠遠看着這一幕,臉上卻並未露出什麼神色,而是緩緩放下魚竿。
咔嚓!
程厚華的身體從胸口處出現一絲裂痕,繼而整個人迅速褪去色彩,化作一尊冰雕,然後一下子崩裂散開,附近的所有森冷白霧也是迅速消散,其人影已不知所蹤。
而幾乎就在大約兩個呼吸之後。
陳牧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街巷中,一步邁出就跨越了那凍結的冰龍、冰線以及一道道凝結的水流,來到了餘九江的身旁,沉聲道:“您怎麼樣?”
“沒事。”
餘九江搖搖頭,又嘆了口氣,道:“是玄機閣插手了,一位真傳……到底是上了年紀,他能攔得住我,我卻留不住他。”
陳牧看了一眼場中的形勢,哪怕剛纔不在這裡,但看着幾乎整條街道四處都是奇異的冰景,也大概猜得出之前的戰鬥之激烈,餘九江必然是全力出手了。
“冰麼……那應該是玄機閣真傳,程厚華了,練的是四季意境之中的凜冬意境,如今正合他的天時,何況冰阻水易,水攔冰難,勞您受累了。”
從本質上來說,凜冬意境對坎水意境還是有些相性壓制的。
“咳,咳。”
餘九江身上的氣息迅速的收斂,然後咳嗽了兩下,笑了笑道:“沒什麼,最多就是早一年去頤養天年罷了,不過你怎麼來的這麼快?”
玄機閣的真傳應該是沒對陳牧下手,這倒也很好理解,畢竟他們直接對陳牧下手,那就等於直接和晏景青、七玄宗正面開戰,現在隔着一個何家,無論晏景青還是七玄宗,都會先去處理何家,之後再慢慢和玄機閣算賬。
“擔心您有失,處理完便第一時間過來了。”
陳牧迴應一句。
正感知着斬妖司方向的兩股氣機,準備趕過去時,那邊的氣機卻也迅速的平復消退下來,顯然玄機閣的人退的很快,毫不拖泥帶水,而且整個過程中似乎僅僅就出動了兩人,但那邊的顯然也是一位五臟境,就是不知是宗門執事,還是真傳弟子。
“我沒有大礙,那玄機閣真傳雖然實力不弱,但凜冬意境不曾邁入第二步。”
餘九江又咳嗽了兩下,道:“接下來你打算……”
“去何家。”
陳牧邁步向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綿綿細雨之中。
“何家的事,該有個了斷了。”
餘九江看着陳牧離去的背影,一時間看看天空,又微微搖頭,喃喃道:“玄機閣,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這會兒他纔想明白過來,玄機閣的盤算還不僅僅於此,何家還有何無憂等一大批精銳被晏景青調走,現在並不在城中。
挑撥何家對陳牧下手之後,倘若成功,那就扶持何家,正面與晏景青對抗,倘若失敗,餘家和陳牧都不會放過何家,而何家一出事,外面那一批何家精銳以及何無憂,就只有徹底倒向玄機閣,成爲玄機閣的一支外部力量。
估計。
這會兒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將這邊發生的情況彙報給晏景青,可能也來不及了,玄機閣主動挑起此次事件,肯定在那邊也早做準備,會在晏景青接到情報,出手拿下何無憂等人之前,就先將何無憂等一羣人帶走隱藏起來。
這麼一套流程下來,玄機閣幾乎毫無損失,平白得了一股力量,唯一就是招惹了餘家和晏景青,但玄機閣和七玄宗發生衝突本來就是早晚的事,至於餘家和陳牧,那就更不可能被玄機閣放在眼裡。
餘家充其量就是七玄宗一小股外部勢力,陳牧雖然頗有天賦,未來也許能走到堪比宗門真傳的地步,但一來需要時間,二來,玄機閣又豈會在意一個真傳。
至少也得是晏景青這樣的人物,在他們眼中才稍有些份量。
真傳弟子,也不是誰都能成爲晏景青的。……
何家駐地。
位於最中央的正堂。
何正崖拄着手杖,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微閉着眼睛,旁邊是皺着眉頭,正不斷走來走去的何光訓。
“坐下吧。”
何正崖忽的開口。
聽着自己的兒子何光訓如此沉不住氣,在一旁走來走去的動靜,他心中也不由得嘆了口氣,自從因爲閻萬四的事情,一下子被晏景青降罪,拿掉了冶煉司副都司的位子,並敲打了一番之後,何光訓就越來越沒有沉穩的氣度了。
何光訓聽到何正崖的話,不敢反駁什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但仍明顯有些坐立不安,道:“父親大人,這可關乎到我們整個何家的身家性命……”
“好了。”
何正崖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何光訓一眼,淡淡的道:“決策已定,那就安心的等待結果,有玄機閣相助,更兼諸多手段,那陳牧此次是在劫難逃,你如此憂慮,不妨多考慮考慮陳牧此人死後,何家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變故。”
何光訓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平復心神,短暫沉思後,道:“之前是晏景青不希望何餘兩家過早內鬥,所以一直按着,此次之後我們倒向玄機閣,晏景青再不會多管什麼,我們和餘家之間必然還有一場仗要打,不過若是玄機閣擋住晏景青,餘家也沒什麼可怕的,但主要是……玄機閣對我們何家,也只是拿來當棋子炮灰罷了。”
何正崖緩緩的道:“能看出這些,說明伱頭腦還不亂,何家是棋子,餘家也是棋子,謝家、薛家又何嘗不是棋子,從四宗進駐瑜郡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四家早就已經避免不了捲入紛爭了,只不過是早還是晚而已。”
“雖爲棋子,但只要做出正確的選擇,那麼依然能夠在驚濤駭浪中掙扎一番,依舊有着上岸的機會,此次之後,要儘早安排一些族人,去玄州落腳,另外就是讓族裡適齡的弟子,資質不錯的,都進玄機閣,無論內門外門皆可。”
何光訓聽罷微微點頭。
咚咚!
就在這時,正堂外有敲門聲輕輕傳來。
“進。”
何正崖一拄手杖,淡淡的開口。
接着就見一個下人恭敬的低頭走了進來,將一個紙團遞交給何正崖,何正崖看過之後,便將紙團遞還給何光訓,道:“是紫霧山脈的消息,你也看看吧。”
何光訓點頭接過。
下人則小心翼翼的退出正堂,又將門關了上去。
何光訓看罷,當即站起身來,一邊將紙團放在燈火上點燃,一邊衝着何正崖道:“父親大人,這紫霧山脈……”
譁。
沒等他話說完,忽然背後的門再一次被打開,但這一次卻沒有敲門聲,似乎是有人直接闖了進來,踩着正堂那晶瑩的水晶地磚,發出噠噠的聲音。
“放肆。”
何光訓眉頭一皺,呵斥了一聲,轉過頭就要看看是哪個下人如此大膽,不敲門問候就直接闖入正堂裡來,結果正要轉頭時,就看到何正崖整個人僵在那裡,看着他背後,一雙蒼老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不可思議的神色。
待何光訓轉過身來,看清身後的人影,也是臉色大變。
“是你?!你怎麼會……”
噠、
噠、
穿着官靴,踩着泥水的陳牧,一步步往前走去,在正堂那乾乾淨淨,晶瑩剔透的水晶地磚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腳印。
他沒有理會何光訓,只將目光掠過一眼整個正堂,然後微微搖頭。
“這樣一間正堂,珠玉爲壁,金銀爲飾,要掠取多少民脂民膏?”
內城四大家族雖然都是龐然大物,餘家也一樣是積累了極多的財富,但還不至於像何家這樣鋪張奢華,弄出這樣一個幾乎堪稱珠玉金銀打造的正堂來,直如一個小皇宮!
何家。
在這一郡之地,也許一直都做着皇帝的夢。
但夢終究是夢,有該醒的時候。
何正崖坐在那裡仿若一尊雕塑,一動不動,看着走進來的陳牧,眼眸中一陣失神,最終已是明白了什麼,一聲嘆息,整個人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
轟!!!
外面忽然響起一聲火炮般的震響,接着就是無數紛雜的聲音,有喊殺之聲,有驚恐之聲,有逃竄的聲音,漸漸的綿延過來,連成一片。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何光訓眼眸中滿是驚駭之色,目光又看向外面,連連開口,他似乎是想要出去看看,但有陳牧站在前方,卻一時又不敢有什麼動作,將手按在隨身的刀上,又不敢拔出刀來。
陳牧淡淡的道:“不用去了。”
“這是監察司匯同內城城衛司、斬妖司,三司兵馬合圍,剿滅何家叛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