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了決心的玉初見心情頓時豁然開朗,躺在溫軟舒服的牀榻上,睡意漸濃,醒過來時,已是日落西山了。
從早晨之後一直不曾進食的肚子發出抗議的聲響,玉初見笑了笑,而正好靈玉推門進來。
“姑娘醒了?”靈玉忙走過來給玉初見披上披風,然後纔將屋裡的窗戶稍微打開一條縫,冷冽的寒風滲了進來,卻醒了神。
玉初見將腳踏在牀前的淺廓上,靈玉彎身要爲她着鞋。
“我自己來。”玉初見阻止靈玉,將她拉了起來,“你給我準備些吃的吧。”
靈玉站了起來,有些疑惑地望了玉初見一眼,自從二姑娘醒來之後,許多行爲都變了,穿衣着鞋,大多時候她都不喜別人侍候,就連沐浴的時候,也不讓人在旁邊。
大概是知道靈玉的疑惑什麼,玉初見趿了鞋走到放着洗臉盆的妝臺,擰了擰帕巾拭臉,低聲對靈玉道,“靈玉,並非我不想讓你們侍候我,而是人生在世,不能凡事盡由他人之手完成,我不是廢人,我能自己做的,定當自己做,而且,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我已經不小,我也有權利保有自己的隱私,靈玉,你可聽得明白?”
靈玉聽得莫名其妙,卻又似乎明白了一些,她怔怔點了點頭,心中知道並不是姑娘嫌棄自己,心中也就沒再難受,“是,二姑娘。”
玉初見笑了笑,心中也明白靈玉沒有全然聽懂她的意思,“去端些吃的來吧。”
靈玉應了一聲,曲膝離去。
屋裡,頓時一片靜謐,唯有屋外風聲簌簌。
望着微黃的銅鏡中,略微變形的身姿,已經開始在慢慢發育了,雙手覆在胸前,屬於女人的身形在慢慢明顯了,她在成長中,這個認知,讓她興奮了一下,他不知是否願意等自己成長到足夠匹配他的時候?
想起再過幾日便要與他相隔兩地,心中有些低落,搖了搖頭,深呼一口氣,她一定會盡快讓自己長大的,她還有許多東西要學,回到了玉府,面對她的更是未知的危險,她每走一步,都要經過深思熟慮,可是不管如何,她都必須讓自己成爲足以與他並肩而立的女子。
還有,她想要成爲讓母親覺得驕傲的女兒,她相信她可以的。
堅決而認真地對自己打氣加油,玉初見心中感到從所未有的坦然和堅定。
沒多久,靈玉端着托盤進來,幾疊精緻的小菜,一碗潔白如玉的白飯,靈玉正準備侍候初見吃飯的時候,玉初見卻道,“靈玉,我先前讓你找的書放在何處?”
之前她想要看書,靈玉給她找了許多書籍,但其中《女四書》《古詩鑑賞》之類的都被她忽略了,她並無意要學那什麼三從四德和男女不對等的規矩,但她總得知道那些是她萬不能做的,那些是可以容忍的。
“還未收入箱中,姑娘想看什麼書?”靈玉在一旁回答。
玉初見想了想,“女四書,還有詩韻聲律,詩詞賞識之類的,都給我找一些,對了,可有關於刺繡知識方面的書籍?”
靈玉搖頭,“刺繡都是手上的活,如何成書,不過,夫人似乎撰了一本絲綢刺繡之類的書,這是秘傳,不可外借,所以……”
玉初見眉眼盡是喜色,只要母親有就不是問題了,她竟忘記身邊有母親這樣一個高手。“好,我知道了,你先把其他書給我找來吧,我在路上幾日也可打發時間。”
“是”
如此,玉初見便又過了一夜,翌日,她又支開靈玉,獨自一人來到昕園,但卻未曾見到淳于雱,問過昕園的小廝,說是淳于公子與他家主人都有事外出,不知何時回來。
連續三日,玉初見都沒有遇上淳于雱,不止是他,就連齊礡和高荃兒也沒有見到,心中有些失落和擔憂,不知他是出了何事。
而這幾日,玉初見也草草看了女子四書幾眼,那些什麼德行、修身、慎言、謹行、勤勵、節儉、警戒、崇聖訓、景賢範、睦親、逮下、待外戚之類的規矩看得她一個頭幾個大,最後終於舉白旗投降,她做不來這樣的女子,太完美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女人嗎?完全失去自我,就像一個被設定好了程序的機器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詞都是經過制定編輯出來的,絕度不會出錯。
她還是當她自己比較好,那什麼女論語女訓之類的書,還是壓箱底去吧。
到了第四日,她終於見到了淳于雱,他是來向母親道別的。
玉夫人在大廳上接見了淳于雱,她當時正好在向母親請教着刺繡,目光對上那溫潤如水的視線,心又不自主地猛跳起來。
清俊如月的臉上依舊是溫柔的笑容,認真而優雅地回答地母親的問題。
“淳于公子此番回去,代我向淳于老爺夫人問聲好。”玉夫人保持着一種雍容華貴的氣質,聲音親切溫和。
淳于雱微笑着,目光掃過坐在玉夫人身旁的玉初見,“謝夫人,母親一直記掛夫人,望夫人能到南城再聚。”
“有空定當去拜訪淳于夫人。”玉夫人臉色甚爲感動,看着淳于雱淺淺地笑着。
玉初見微垂着頭,心思卻一直停留在對面那人身上,他溫潤的聲音就在耳邊,他俊雅的面容就在眼前,三日不曾見面,原來自己思念如此之深。
玉夫人和淳于雱還談了些生意上的問題,言語淺淡,聽不出其中隱含的韻味,直覺似有隔膜交戰,又親切真誠,談到最後,玉夫人一聲,“賢侄一路順風。”猛然驚醒還在恍惚中的她。
急切擡頭,看見他含笑的眼睛正望着自己,鼻頭一酸,終於還是要道別。
“雱告辭。”
“不知下次會面是何時,賢侄若到了寧城,定好好招待。”玉夫人臉上完美的笑容看起來如夏日的陽光,燦爛耀眼得教人睜不開眼。
淳于雱眉角輕揚,合手一禮,“夫人客氣了,雱到時可就打攪了。”
玉夫人淡笑點頭。
玉初見將他送至庭院,身後還跟着麗娘,她稍微走近他的身側,低聲道,“雱,你今日就要回去?”
淳于雱低頭望着她,眼中似有光芒閃過,“嗯”
玉初見一哽,“我昨日尋你不到。”
他眼角染上笑意,“這幾日忙着處理錢莊的事,忘記跟小初見說了。”
眉頭皺褶稍微舒展,玉初見小臉微微紅着,聲音愈發地細,“雱,回去之後,你……你可會寫信給我?”
淳于雱腳步一滯,望着玉初見的目光更是熠熠,他笑容加深,點了點頭,“一定”
玉初見聞言,眼眶一熱,“不許騙我。”
淳于雱站在角門處停了下來,“不會”
“那……一路順風。”知道已經送到盡頭,玉初見眼含不捨地望着他。
“你也要回寧城了,路上小心。”淳于雱低語道。
“嗯”
這離別竟如此倉促不浪漫。望着那抹遠去的背影,玉初見心頭泛起愁意,她還以爲與他道別,會是如何刻骨銘心的場景,卻沒想竟是這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