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如是一驚回頭一看不由地癡了,只見那女子身着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外罩碧水翠煙紗,一頭青絲用蝴蝶流蘇淺淺挽起,肩若削成,腰肢纖細。一張俏臉膚如凝脂,蛾眉淡掃,不施粉黛雪白中透着粉,簡直能掐出水來。
那女子慵懶的趴在櫃檯上,看着發癡的易如是滿臉不喜。
“你這人好生無禮,簡直討打。”那女子的聲音帶着些許嬌嗔,讓易如是猛的清醒過來。
易如是老臉一紅帶着歉意道:“姑娘恕罪,是在下失禮,實在是偶見仙顏,一時失神。”
那女子倒也不是真的惱,見易如是誠懇道歉,又笑着調笑他道:“瞧你這副失落樣,是不是要當了這身衣服啊?”
易如是更是尷尬的緊,低着頭就要往外走。
“易公子留步。”一個滄桑的聲音從易如是背後傳來。
易如是回頭一看,卻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
老者責怪櫃檯那女子道:“沒大沒小,成何體統?”
那女子見被責怪,偷偷地在老者身後瞪着易如是。
易如是忙對老者施禮道:“不知老先生有何指教?”
老者呵呵的笑着,從貨架上隨手取下一本書遞給易如是道:“初來乍到,這個總是用的到的。”
易如是一愣猶豫着接了過來,低頭一看書上卻是寫着三個字,罰秋錄。
易如是信手翻了幾頁,卻發現這本書整本都是空白,正待問那老丈,擡頭一看整個當鋪內已然沒了老者的蹤影,甚至連那女子都不在櫃檯邊上了。
易如是等了良久依然沒有人出來,只好將那本罰秋錄揣在懷裡走了出去。
建安京城仍舊是滿天的飛雪,地上足有積雪二尺。
易如是那三間祖宅已然是不堪重負,竟被連日的瓦上雪壓塌了半邊,眼看是不能住了。
易如是思考再三,還是回了建安府,好歹那個辦公的地方可以勉強棲身。
輕車熟路的回了建安府那個偏僻的小院,令易如是欣慰的是,小院的雜草已經被人拔除,連屋子內的蜘蛛網和灰塵都被人清掃乾淨,除了有些黴味竟然比自己那個壓塌的祖宅還要強得多。
易如是剛將被褥鋪蓋整理得當,就看見那個老衙役端着盆溫水走了進來,原來小院和屋子都是老衙役一個人整理的。
易如是和那老衙役一起擦了門窗,間隙休息時,易如是問老衙役道:“咱們建安京城的那個三清廟怎麼沒有人去上香啊?”
老衙役面容古怪的看了易如是良久,終於是壓低了聲音說道:“易老爺你不是在和俺說笑吧?咱們建安京城可從來沒有什麼三清廟啊。”
建安歷四年,孤狼嘯寒野,大漠血月圓。
西北一望無際的大漠中,四下裡都是點點星星的狼煙。
正值暮冬,大漠的風沙肆無忌憚的抹殺着,大雪鋪天蓋地的落下,士兵被血瀰漫的眼睛愈發的模糊,行軍速度慢了不少。
李息縱馬趕上隊伍最前方,此時的大將軍易乾不緊不慢的前行,即使在黑夜裡盔甲依然黝黑的發亮,不知是風沙的打磨還是沾染了太多匈奴人的鮮血。
“易大將軍,連日奔襲,今夜突襲大勝,可否讓將士們休息一晚?”李息拍馬上前問道。
“哦?”易乾皺了皺眉頭。向後面的行軍隊伍望去,北樑軍的士兵們皆是滿臉倦意,手中的銅戟長矛幾乎都難以握住,大雪絲毫沒有沒有停下來的意味。
弓箭手的箭囊裡除了零星的幾隻羽箭,已然被大雪填滿。緊縛身上的鐵甲擋得住百米外的冷箭,卻連這入骨寒氣的半分都難以抵擋。
夜半,塞外的朔雪在這暗夜裡依然刺眼。
易乾嘆了口氣:“罷了,大軍原地安營紮寨,派出斥候二十里外戒備,煮雪熬粥爲將士們暖暖身體,明日雪歇,立即行軍。”“是,將軍。”李息應道。很快,大營在大漠裡築起,士兵們點起火堆取暖。
易乾拍了拍座下的菊花青,後者隨即停了下來。易乾翻身下馬,身後的士兵向前將菊花青牽去餵食。
中軍大帳已經支起,易乾無意進去歇息。走了兩步,尋了一個火堆旁大雪埋了半截的老樹樁顫顫巍巍的坐下依着,連日行軍加上一番苦戰,易乾也是疲憊不堪,只是念及元宵節將近,自己領兵在外已逾半載,愈發的思念一個人。
一念至此,易乾在懷中摸出一支精美的玉簪。就着火光易乾摩挲着玉簪,猛的想到自己的雙手還有血污,慌忙兩隻手交替在雪中搓揉着,再三檢查沒有血污了之後從懷裡取出一隻白絲巾細心的擦拭着玉簪。
低頭擦拭着玉簪,一個人從營帳裡徑直向易乾走來。還沒等來人走近,易乾慌忙的將玉簪藏入懷中。“別藏了,我都看見了,回去我就稟報說你易大將軍覬覦陽平公主的美色,私藏公主髮簪,圖謀不軌。”
來人正是易乾的好友公孫敖。易乾自嘲的笑了笑“你就別拿我取笑了,小心我讓你帶五百輕騎直取匈奴大營。”公孫敖呵呵的尬笑了兩聲,將手裡的酒瓶遞了過去。
易乾不客氣的接了過來灌了兩口:“好酒,咱們出兵都半載有餘了,你怎麼還有酒剩下?”公孫敖從易乾的手裡搶了過去小心的品了一小口:“就這一瓶了,從建安帶到這塞北大漠,不容易啊。”
易乾喉結動了動:“是啊,不容易啊。”說着,理了理板結的頭髮。易乾已不記得多久沒卸下過這身鐵甲。
“除夕是肯定趕不及,不過再過些時日就是元宵節,我們怕是也·不能趕上回建安看花燈了。”說着,公孫敖將剩下的小半瓶酒遞與易乾。易乾毫不客氣的接過,卻並不着急喝下:“建安的花燈好美。”
“我看是建安的公主好美吧。”公孫敖不懷好意的笑着。易乾這次沒有反駁,大口大口的灌着酒。
公孫敖急了:“你好歹給我留最後一口。”易乾全不理會,隨後將空酒瓶還給了公孫敖。公孫敖將最後幾滴酒倒入口中,寶貝似的將空酒瓶收入懷中。
易乾好奇的問:“緣何留個空瓶?”公孫敖嘿嘿的笑了兩聲並不答話。易乾也沒有繼續追問。
軍營中擂起了一陣鼓聲,顯然是米粥熬好了,在招呼着開飯。連日行軍奔襲,多是吃冷乾糧,將士們早就耐不住爭相向前盛米粥,空氣中瀰漫着米粥的香氣。有機靈的士兵,眼尖的看到了火堆旁的兩位將軍,盛來兩碗米粥。
喝完米粥,易乾和公孫敖回到了各自的營房休息。易乾和甲躺在席上,除了思念陽平公主,還想到一個人。
“讀書人死腦袋,你可千萬不要記恨我。”易乾苦笑了一下,想到自己和唐澤禮的交易,心裡一陣的發酸。
易乾和易如是兄弟倆所在的建安京城是北樑的都城,北樑和易如是前世的南易差不多,並沒有完成國家的一統,南有陳國,西有燕國,東有涼國,北有匈奴。
各國之間相互攻伐,連年戰亂難享太平。
四更天,易乾猛的睜開雙眼,一股血腥味從外面吹到營房大帳裡。
易乾起身拿刀,一把掀開門攔,只見營地已經被一團黑霧包圍,月光都被完全擋在黑暗中,無數的紅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易乾心中一寒,隨即大喝道:“敵襲,是北漠妖兵!”
整個軍營死一般的寂靜,一團黑霧緩緩在軍營前現形。
易乾只是看了一眼那妖就明白自己此番難逃魔爪,因爲那妖是夢貘。
農曆臘月二十九,建安京城。
易如是一覺醒來,已然是日上三竿。
外面突然響起咚咚咚的敲門聲,那聲音顯然不是老衙役敲門,因爲外面的人非常輕柔似乎怕把木門敲壞一樣。
易如是披着衣服打着哈欠開了門,外面的人看到易如是邋遢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
易如是一臉尷尬的發現,外面站着的居然是兩個模樣周正的小丫鬟,一個手裡抱着個食盒,另一個懷裡抱着件布包。
易如是看着眼熟,皺着眉頭問道:“你們是?”
雅樂不滿的撇嘴說道:“我們的大姑爺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前幾日見過面的。”
小翠卻是冷哼一聲,故作生氣的把手裡的食盒塞到易如是手中。
易如是這纔想起,前幾日自己洞房花燭夜的時候送新娘子進來的可不就是這兩個丫頭。
易如是搞不懂她們這是做什麼便問道:“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雅樂嘴快搶着答道:“當然是小姐心疼姑爺,派我們給你送點東西。”
易如是馬上就要把手裡的食盒塞回去,小翠眼疾手快將雅樂懷裡的布包也丟到了易如是懷裡,口中念道:“小姐說了,只要姑爺送了東西便可,之後無論是姑爺是丟了也好拿了也罷,都不責怪我們。”
雅樂也是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眼巴巴的說道:“姑爺不會眼睜睜看着我們受罰吧?”
兩個小丫鬟精明的很,一時間易如是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