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墨一再也忍不住,就在他要跳下去和邪刀仙拼命的時候,方婉如微微搖了搖頭,韓墨一像是遭了雷擊一般呆呆的趴在房樑上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邪刀仙忽然一聲慘叫,只見他的右耳已經被方婉如咬了一口,鮮血直流。
“媽的,找死。”邪刀仙憤怒中,抽出刀一刀插進了方婉如的心窩。
方婉如直直的倒了下去,在她閉上眼睛的一瞬間,她看向韓墨一,韓墨一避開了她,他不敢看她眼神裡的幽怨。
邪刀仙捂着耳朵罵罵咧咧的走了出去,狠狠的大聲喊道:“殺光,一個不留!”
緊接着,一聲又一聲的慘叫傳了出來,韓墨一以爲三旗鎮的人會出來幫韓家,但是沒有,直到韓府的人被殺光,直到韓府的財物被搬光,三旗鎮上一個人都沒有出來。
等邪刀仙的人全部離開,韓墨一才從房樑上掉了下來,他木呆呆的把方婉如放在牀上並蓋上了被子,就像是她睡着了一般。
八月十六。
刺眼的陽光已經黯淡了下去,一輪血紅的圓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懸掛在漠北三旗鎮的上空。
前一天明明是中秋節,三旗鎮上的不少店鋪和房屋上還掛着燈籠和彩紙,甚至路邊低矮的樹上還貼着不少的紅紙,一個用黑墨寫着的大大雙喜字還安安靜靜的呆在紅紙上。
然而,還沒等入夜,三旗鎮上已經沒了任何光亮,除了血紅色的月光依然是毫不吝嗇的撒在地上。
三旗鎮上一處高大的院落前,穿着一身黑紅官服馬褂,胸前戴着紅花的韓墨一站在那裡,他一動不動的看着面前的韓家院子,空氣裡還不時傳來血腥味。
一陣風過來,韓家那兩扇大門被吹的搖晃,韓家裡面簡直是地獄一般的慘象,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院子裡,身上臉上都有着刀砍過留下的痕跡。再往裡面看去,大廳裡的木椅上此時坐着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六十歲左右的模樣,心窩裡滲出的血已經乾涸,人也已經死去多時。
而他們不是別人,正是韓墨一的爹韓空年,和他娘穆鳶。
韓墨一終於動了,他的臉上是麻木,他像木頭人一般,一步步走進了韓家,這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他的腳下是一具又一具的屍體,韓墨一從他們的手上、背上、甚至是臉上和頭上踩了過去,他站在了韓家大廳裡,擡起頭正對上他爹韓空年和他娘穆鳶瞪的極大的眼睛,他們的眼睛裡充滿恐懼,似乎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
韓墨一解下胸前的紅花,先是把韓空年背到了院子,然後又返回來將穆鳶也給背到院子。
做完這些,韓墨一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繞過了院子去了左邊的廂房裡,廂房的窗戶上還貼着雙喜字,推開門,裡面儼然是一副婚房的樣子,而事實上這裡確實是韓墨一的婚房。
因爲,就在昨天,他本應該在這裡度過他的洞房花燭夜。
然而韓墨一現在想想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場噩夢,只是他再也醒不來。
韓墨一一步步的往裡面走去,廂房裡面的牀上搭着紅色的紗帳,大漠的洞房沒有這樣的習俗,這紅紗帳卻是韓墨一託駝隊的朋友從中原買來的,據朋友說是蘇州城有名的蘇錦。
韓墨一每往那紅紗帳走上幾步,臉上的痛苦就越掩飾不住,終於他還是走到了牀邊。
一咬牙,韓墨一打開了紅紗帳,裡面赫然是一個穿着鳳冠霞帔的美豔女子,她的眉細長,她的耳朵小巧而靈動,她的脣紅豔像是染了血一樣,準確說就是染了血,因爲她的嘴角還有着滲出的血絲,她的眼睛緊閉着像是睡着了一般,但是韓墨一知道,自己是再也喚不醒她。
牀上鳳冠霞帔的女子是方家小姐方婉如,是三旗鎮上最美麗的女子,是他韓墨一過了門的娘子。
韓墨一用衣袖細心的爲方婉如擦去了嘴角的血絲,緊接着他抱起牀上的方婉如就走了出去,他走的很慢,因爲每一步都是別離。
韓墨一走到院子裡,他輕輕地放下了方婉如,接着他一步都沒有停的走去了韓家的庫房,那裡放着的是三大桶的燈油。
燈油是韓墨一的爹韓空年特意交代從中原拉回來的,原本是打算趁着韓墨一成親的日子,在八月十五中秋節辦一個燈會,邀請三旗鎮上的人一同賞燈來着。但現在燈油還在,賞燈的人卻早已沒了聲息。
韓墨一從庫房裡往外提着燈油,一桶桶的將燈油澆在院子裡的屍體上,先是那些夥計,最後是韓空年、穆鳶和方婉如,最後他吃力的把剩下的燈油全都撒在了韓府的角角落落。
做完這一切,韓墨一最後俯下身子輕輕吻了一下方婉如的額頭,接着他頭也沒回的走了出去,在跨出韓府大門的時候,韓墨一將打着火了的火摺子拋在了身後,幾乎是一瞬間他的身後着起了洶涌的大火。
韓墨一走了出去,韓府的門外卻站着一個人,一個穿着道衣皁袍的中年男人,他的長相極爲普通,普通到很快就會忘記,但是再見面的時候又會再次想起他。
韓墨一看都沒看道衣皁袍男人一眼,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面前韓府裡的大火從院子裡燒到了大廳,最後整個成了一片火海。
“你們恨嗎?”那道衣皁袍男人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話很奇怪,明明他的面前只有韓墨一一人,但是他說的卻是你們恨嗎?
“恨。”韓墨一看着大火裡的韓府,冷冷的開口說道,他的眼神中滿是死意。
“我不是和你說話,而是他們。”道衣皁袍男人的聲音很平靜,似乎見慣了這種滅門的慘象,對於眼前的大火沒有任何表情上的變化。
“你是說誰?”韓墨一聽到道衣皁袍男人這樣說,猛的擡起頭看了一眼四周,但是四周空落落的,除了他和道衣皁袍男人根本就沒有第三個人。
韓墨一面前的大火中不時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有水缸被燒開的炸裂聲、有房間內的橫樑被燒斷的坍塌聲、有樹葉被燒的蜷曲的咔咔聲,甚至他能聞到大火裡的各種味道,有屍體被燒焦的糊味、有衣服被燒着的布革味,有暫時停放在韓家還沒來得及運出去的藥草被燃燒起來的藥香味。
可是,除了面前燒着了的,紅的發黑的大火,韓墨一根本就沒有看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