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我師
早晨的空氣異常清新,晨曦逐漸散去,金色的太陽慢慢升起,給大地披上了一層溫暖的外衣。鳴翠湖邊的垂柳在微風的吹拂下不停的搖擺着身體,柳條點點輕輕掠過水麪,引起波紋點點,整個湖面立刻就生動起來,如剛剛睡醒少女惺忪的睜開她的眼睛一般。
鳴翠湖旁邊的洗玉齋開着門,遠遠的可以望見書齋的大廳。
廳裡有三個少女端端正正的坐着,聽着一個四十許的女子說話。
這人便是母親說的黃姑姑了。
潤璃聽着她在絮絮叨叨的說着各種規矩,進宮要如何行禮,要如何行走才能顯出儀態萬方,要如何吃飯喝茶,要如何說話如何歡笑……
好日子要到頭了嗎?潤璃心裡不免慼慼然,自己來到這個時空快九年了,一直過得還是比較輕鬆的,原來蘇三太太也請人教過自己規矩,以兩世爲人的經驗,潤璃做得很不錯,都沒有錯處給挑出來。教規矩的老媽媽喜得眉毛眼睛都擠到了一起,不停的向蘇三太太誇讚三姑娘溫柔嫺淑,蘭質蕙心,是天生懂規矩的!
而現在這個黃姑姑所說的規矩比原來那個要更細更苛刻,潤璃心裡很懷疑自己能不能通過黃姑姑的考覈。
“黃姑姑……”突然蘇潤珏開口了。
“四姑娘可有事情?”黃姑姑驚詫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蘇潤珏,蘇府的四姑娘,二姨娘生的庶女。
形容未足,身量尚小,但眉眼之間已看得出是個美人坯子,雪白的鵝蛋臉兒,一對柳眉淡掃,一雙杏核眼兒水波流轉,只是究竟言行之間已經流出浮躁之氣。
“黃姑姑,我想如果宮中諸人都是這般行事,豈不是很無趣?人人都做一樣的動作,連說話的神態都要拿捏得一模一樣,那還有什麼意思?”
潤璃在心中暗暗叫了一聲好,她也正有此想法,但只是沒有想到過直接問出來而已,略微用眼尾斜看過去,身邊的大姐蘇潤珉,眼神也很迫切的看着黃姑姑,希望能得到她的答覆——原來大家都不想學那麼多規矩。
黃姑姑不由一愣,她原是長樂宮的掌事姑姑,在宮中三十餘年,都是這般過來的,根本沒有想到過不按照規矩做會有什麼後果。今天給蘇家姑娘們第一天上課,她本想說細緻些,也教蘇府幾位小姐收了輕視的心思,這樣才能認真跟她學習。可是這規矩都沒說完呢,竟然就被毫不客氣的打斷了!
果然是需要學規矩的!黃姑姑臉色不變,只是用聽不出喜怒哀樂的聲音對着蘇潤珏說:“四姑娘,每個人的領悟是不同的,你守也好,不守也好,規矩都在那裡……”
突然潤璃想到了那首著名的詩:你見或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也不喜。原來黃姑姑也是個極具詩人情懷的女子!潤璃這才仔細打量了下黃姑姑,身材高挑,肌膚倒也算得上白淨,容長臉蛋,一雙眼睛長得挺漂亮,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
如果輕易能泄露情緒,那就不可能在宮裡生存了這麼多年還能全身而退了。潤璃心裡暗自點頭,看起來自己是該向黃姑姑好好學學,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黃姑姑,我們姐妹三個肯定是沒有進宮的福分,您又何必說得這麼細!”蘇潤珏心直口快:“不如教一些實用的就行了。”
“哦?”黃姑姑難得的挑了一下眉:“那依四姑娘所見,什麼纔是實用的?”
“嗯,也就是在公侯王府要注意些什麼就行了。”蘇潤珏捏了一塊帕子,臉上有點可疑的粉紅:“我想以後我運氣再好也進不了宮的,公侯王府還是有可能吧。”
黃姑姑犀利的眼神掃過了蘇潤珏,她覺得自己似乎被黃姑姑的眼風颳到了,心裡突然有了點膽怯,但是口裡卻猶自強辯:“黃姑姑,難道我說得不對?”
“四姑娘,規矩不是因爲去了哪個地方纔要守的,最要緊的是要心裡有規矩。倘若心中沒有規矩,就算再怎麼裝也守不住規矩;如若心中有規矩,就算不經意也能讓人看出規矩來。”黃姑姑的眼神淡淡掃過三個學生:“我看到剛剛三位姑娘的表情神色,覺得倒是三姑娘是個心中有規矩的。”
“爲什麼只有她心中有規矩?”蘇潤珉也按捺不住了,差點跳起來:“我剛剛分明也沒打斷姑姑說教,一直坐得好好兒的。”
“四姑娘有沒有規矩我就與置評了。”黃姑娘壓根不看蘇潤珏,眼神轉向蘇潤珉:“大姑娘,剛剛你進來的時候也確實是裝了一會的,坐得端正,目不斜視,可剛剛四姑娘說話的時候,你就不停的偏頭,手裡的帕子掉到地上都不知道,你這叫規矩?只有三姑娘,自始至終都坐得穩穩的,頭一直是擡得端端正正的,手一直交叉放在膝蓋上,帕子也好好的壓在掌心下面,你自己好好看着了。”
黃姑姑瞄了下蘇潤璃,教過好幾家閨秀了,這個蘇府三姑娘倒是個沉穩的。
黃姑姑只是沒有想到潤璃是兩世爲人,經歷的事情太多,這是不用學就能體現出來的穩重。潤璃前世在學校讀書,研究所做研究,沒有哪一樣是不需要沉穩的,而在這個時空裡,更是學會了謹小慎微,只有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她纔會和自己丫鬟們打鬧之間體現出自己的真性情來。
“黃姑姑謬讚了,潤璃只知恪守本分就是守規矩,希望黃姑姑能不吝賜教,讓我們三姐妹能學好規矩。”看到黃姑姑點到自己了,潤璃只得起身回話。
“三姑娘所言極是!”黃姑姑的眼睛裡這時候纔出現了一絲笑紋:“恪守本分就是守規矩,此話果然不錯!我自當盡心教授,三位姑娘也盡力學習吧!”
後面大半個時辰裡全是黃姑姑教她們練習走路行禮的姿勢,潤璃回憶着前世看過的時裝秀,昂着頭,端着一副冷冷的表情,蓮步款款的行走了幾遍,黃姑姑竟然一次就叫通過了,而蘇潤珉和蘇潤珏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黃姑姑總是能挑出各種毛病來:手臂甩動幅度太大、步子不夠淑女味、眼睛又在東張西望……
潤璃端坐在椅子上,看黃姑姑不停的折磨着大姑娘和四姑娘,一邊覺得她們接受的能力實在太低,一邊又覺得這黃姑姑教習規矩太嚴苛,要儘早出師把她送走纔是。
好不容易黃姑姑的課程結束了,蘇潤珉和蘇潤珏已經累得直不起身來,看了看在旁邊悠閒喝茶的蘇潤璃,蘇潤珏迅速恢復了戰鬥力,用眼睛狠狠的瞪了一下潤璃,鼻子裡重重的發出“哼”的聲音:“一個個沒眼色的就會巴結人。”
潤璃淡淡一笑,懶得和她爭執,反正自己沒有受累,何苦到這裡和她爭些沒意義的東西。
這時,一個年約三十許的女子走了進來,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三個女子,走到大廳中間的講臺上:“先來認識下吧,我是你們的教習娘子,你們喊我李娘子就是了,以後我要教三位姑娘詩書古琴。”
李娘子長得很漂亮,有江南水鄉女子那種婉約細緻的美。她眼波流轉從三個女子身上掃視了下:“誰是蘇家三姑娘?”
在蘇潤珉和蘇潤珏妒忌的眼光中,潤璃站了起來:“回娘子,我是。”
李娘子仔細打量了下潤璃,臉上的笑容加深了:“錦心繡口,三姑娘端的寫了一手好詩,果然人才也是極妙的。”
潤璃睜大了眼睛,這個李娘子怎麼說自己寫了一手好詩?在這個時空她還只是在去年的杭州詩會被那些閨閣千金擠兌着寫過一首詩而已!要知道自己不是中文系的,會背的詩只限於中學課本里必備的課文和那些千古名作,如果想要在大周做個才華橫溢的女詩人簡直是不可能的,存詩有限,她可不敢胡亂的到處亂寫,到時候免不了落個江郎才盡的名聲。
“三姑娘去年那首《錢塘湖春行》着實構思巧妙,意境深遠,讀罷叫人脣齒留香!”李娘子看着蘇潤璃的眼睛充滿了期盼:“如三姑娘同意,能否傳授給我作詩技巧?”
潤璃頓時覺得很滑稽,李娘子要她傳授作詩技巧?她哪有什麼技巧可言?她只有會背詩的技巧而已!
“李娘子,去年的詩不過是潤璃在遊湖時看到眼前美景即興而做,根本談不上技巧,還等娘子來點撥一二呢。”潤璃含笑看着李娘子俏麗的臉:“李娘子書香世家,清音居士詩傳天下,我們姐妹三人自然要努力向娘子學習的。”
李娘子臉上露出溫柔的笑:“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們教學相長罷。”
“謹遵娘子教誨。”潤璃行禮坐下,開始和李娘子學習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