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風塵僕僕到涼關
幾輛貨車在鎮國將軍府‘門’口停了下來,‘門’房看了看領頭的那個人,臉上堆起了笑容:“張少爺,回來了?”
走在前邊的黑衣少年點了點頭,問道:“六小姐可在府中?有故人前來找她。”
‘門’房聽到這句問話,一臉愁容:“六小姐帶着丫鬟出去幾日,還沒回來,已經派出了探子到處尋找了,可現在還未有迴音。”
那少年聽了也是驚訝,急急忙忙走到後邊一輛馬車前,敲了敲馬車的橫樑道:“三姑娘,六小姐不在將軍府,說出去幾日了,還不見人回來。”
馬車的‘門’簾猛的被掀了起來,一張白淨的臉出現在簾子後邊,臉上滿滿都是焦急的神‘色’:“張公子,她去了哪裡?”
那姓張的黑衣少年,就是寄住在鎮國將軍府裡的張‘玉’柱,看着潤璃那緊張的神‘色’,爲了讓她寬心,他故作輕鬆的搖了搖頭道:“六小姐經常領着丫鬟們出去玩耍的,三姑娘不必多心,還是先去將軍府等六小姐回家罷。”
潤璃聽着張‘玉’柱這麼說,也放下心來,許允馨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到處‘亂’跑方是她的本‘性’,自己先去拜見了鎮國將軍再說。
下了馬車,潤璃走到將軍府‘門’口,擡頭看了看府‘門’的那塊牌匾,“鎮國將軍府”這五個字寫得遒勁有力,黑底金字閃閃奪目,旁人看了都會覺得這將軍府好不威風,但潤璃看着,心裡卻有些覺得淒涼。
本是先帝之子,爲了避嫌,爲了能保護自己,自請來西北邊塞,連先帝封的瑞王敕號都棄之不用,只用皇上賜的鎮國將軍爲府名。若是掛上“瑞王府”的匾牌,恐怕這府邸該不是這一點點氣勢了,但同時也會充滿重重殺機,在氣派與生命中間選擇,瑞王爺的選擇是後者,不僅僅是爲他自己,也是爲了整個鎮國將軍府上老老小小這麼多人口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門’房看着一位年輕姑娘在‘門’口盯着那塊牌匾看了半天,卻還不曾上前來詢問他,心裡很納悶,也不知這位姑娘和自己府上有什麼淵源,站在這裡好半天都捨不得挪下腳。
正在納悶,就見那姑娘笑着走了過來道:“我是從京城來的,找鎮國將軍府家的六小姐許允馨,聽說她不在家,可還是勞煩這位大叔進去向鎮國將軍通報一下,就說蘇太傅府家的小姐前來拜府。”
聽到這位姑娘自述身份也甚是金貴,‘門’房也不敢怠慢,看了潤璃一眼,飛奔着進去通傳了,不多時就出來了一個管事婆子模樣的人,笑着對潤璃道:“蘇小姐,請跟我進來。”
那婆子帶着潤璃穿過前庭往後院走去,潤璃瞧着這將軍府修得果然和尋常人家不同,都很少看到什麼‘花’兒朵兒的,只有那高大的白樺樹靜靜的站在那裡,成片的長着,那筆直的軀幹顯得格外孤傲,枝椏都有力的聳向藍天,似乎要刺破那天宇似的。
鎮國將軍府的結構也和京城裡旁的人家不同。京城裡邊分外院和內院,外院是男子居所,內院是‘女’眷住的地方,老爺們白天在外院,晚上回內院,去各自的園子裡歇息,而鎮國將軍府,潤璃卻‘弄’不懂有沒有內院和外院的分別,因爲那婆子帶着她走了幾個園子進了一個院子,看着過了一道垂‘花’‘門’,也該是內院了,可鎮國將軍卻在內院裡接待了她。
“蘇太傅府家的九小姐?”鎮國將軍看了看坐在下邊的潤璃,心中疑‘惑’,爲何她走到這裡來了?轉念又想到前日收到的急報,說蘇太傅家三房被查抄了,恐怕這位小姐就是三房裡逃脫出來的。
“是。潤璃和貴府六小姐允馨在京城時頗有來往,這次是應約來西北找她,請她帶着來西北遊玩的。”潤璃看着鎮國將軍那猶豫的臉‘色’,心裡也在忐忑,若是這鎮國將軍是一個趨炎附勢之徒,把自己捉了送去京城又該如何?可看他眉眼之間有一種坦‘蕩’神‘色’,自己又擡出許允馨邀她來西北這塊牌子,想來也是無事。
“既然如此,若是蘇小姐不嫌棄,就先在將軍府小住一段時間罷,我這六丫頭是個不安分的,帶着丫鬟跑出去幾日了,還沒個迴音,蘇小姐稍安勿躁,等她回府再說。”鎮國將軍口裡說得平淡,心裡卻焦躁不安,這個六丫頭從小起就是個男孩子脾氣,倒也對自己胃口,所以也由着她胡鬧,和兄長們一起學武藝騎‘射’,又經常去軍營中廝‘混’,還搗騰出一些厲害的兵器來。前幾日給自己留了一封信,說要給大周立下大功,帶着丫鬟們就跑了,到現在人還沒有回來!若是說是平日那般出去打獵,自己倒也放心,可那信裡寫着的話分明透‘露’着是要去北狄那邊做出點什麼事情來,怎麼不叫自己掛心呢?
潤璃見着鎮國將軍那有些焦慮的神‘色’,心裡也是焦急,許允馨不在,她怎麼好開口相求,讓鎮國將軍寫信去京裡爲父親求情?但正主兒不在,自己總不能強着要她爺爺幫自己做事情,只得站了起來行了一禮道:“將軍,六小姐是個有福氣的,您也不必太過掛心,就等着她安全回來便是。”
聽了潤璃安慰的話兒,鎮國將軍心裡也覺舒坦,瞧了她一眼,對着候在外邊的管事婆子道:“帶蘇小姐去大夫人那裡,讓大夫人給安排屋子給蘇小姐住下。”
跟着那婆子出來,潤璃一邊走一邊和那婆子攀談了幾句,這才得知鎮國將軍府的老太太前年過世了,現在是瑞郡王的夫人,也就是許允馨的母親在掌理中饋。那婆子帶着潤璃走過了兩個院子,便到了許大夫人的主院,潤璃這才見到了許允馨的母親。
許大夫人有一張鵝蛋臉兒,許允馨的五官長得和她十分相似,只是氣質卻截然不同。許大夫人一看就是那種安靜溫柔的人,坐在那裡便是一副當家主‘婦’賢淑的模樣,連喝茶都是中規中矩,一板一眼,連握茶杯的手勢都和顧姑姑教她們的如出一轍。潤璃見着這樣的許大夫人,心中不由嘆了一口氣,若不是許允馨是穿過來的,那現在的許家六小姐恐怕和她母親是一樣的,被培養成了一個典型的王府貴‘女’。
許大夫人見了潤璃倒也不陌生,在京城呆了半年,也曾見到過潤璃幾次,知道‘女’兒和她‘交’好,此時見着她,便想起音訊全無的許允馨來,眼圈兒一紅,但又不敢輕易流‘露’出自己的擔憂來:“蘇小姐不遠千里來了西北,真是太看得起我家馨兒了,我且先安排蘇小姐住下,只盼蘇小姐不要嫌棄屋舍粗陋。”
許大夫人朝身邊的媽媽吩咐了幾句,那媽媽笑着領命下去,潤璃便知許大夫人是叫人幫她去騰屋子了,於是陪着許大夫人說了幾句京城裡的閒話兒,這時就聽到屋子外邊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的來了。
一個穿着銀藍‘色’衣衫的少‘女’出現在‘門’口,款款的走了進來,朝許大夫人行了一禮,然後轉過頭來神態嬌怯的看着她道:“夫人,這位就是蘇小姐?我方纔在院子裡歇息,聽着梅媽媽說來了位蘇小姐,叫桃紅她們去收拾屋子,這才趕了過來見見貴客。”
潤璃見着這‘女’子大概十七歲左右的模樣,長得一副好皮相,眉眼彎彎,‘脣’紅齒白的,看着她梳的髮式還是待字閨中的少‘女’,這可讓潤璃有些疑‘惑’。
大周的習俗,‘女’子一般在及笄以後便開始議親,最多不過十六歲便可出嫁了,出嫁得早的,十五歲甚至十四歲便嫁了,即便是丫鬟,到了十八歲也會被指着配人了。看這位少‘女’穿着應該是鎮國將軍府的小姐,可又沒有貼身的丫鬟服‘侍’,年紀應該已經到了出嫁的時候,可這麼一副‘花’容月貌卻還是待字閨中,她究竟是什麼人,倒讓人難以決斷了。
許大夫人看着潤璃那疑‘惑’的樣子,笑着對潤璃道:“這是我們府裡一個遠房親戚家的‘女’兒,父母早逝,就留了他和哥哥在府裡住着,姓張,名‘玉’蘭,你們都是年輕‘女’子,這些天可以一起攀談玩耍。”
一聽到“張‘玉’蘭”這個名字,潤璃心中豁然開朗,和她結伴同行回來的那位叫張‘玉’柱的少年,就該是這位姑娘的兄長了。她趕緊站了起來向張‘玉’蘭行了一禮:“原來是張姑娘,潤璃倒也聽說過你的名字。”
張‘玉’蘭驚訝的張口看着潤璃道:“我與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從哪裡聽說了我?”
潤璃見她那訝異的神‘色’,笑了笑道:“我這次來涼關,路上遇着一位叫張‘玉’柱的公子,他說有個妹妹叫張‘玉’蘭,也不知是不是姑娘?”
聽到潤璃提及自己兄長,張‘玉’蘭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我哥哥可回府了?”見着潤璃點了點頭,她朝許大夫人行了個禮兒道:“夫人,我去看看我哥哥。”
許大夫人笑着說:“快去罷,你兄妹也一個月沒見着面了,該有不少的話要說呢。”看着張‘玉’蘭遠去的背影,許大夫人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倒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這一聲輕輕的嘆息讓潤璃心裡也是一凜,如果沒有猜錯,這張‘玉’柱與張‘玉’蘭便是十五年前死去的淑妃的侄子侄‘女’。聽說當時張知府一案頗爲轟動,張知府全家被髮配西北,聽蘇老太太說過,本是要判滿‘門’抄斬,因爲皇上在淑妃下葬一事上做了妥協,這才改判了流放。現兒在鎮國將軍府看到張‘玉’柱與張‘玉’蘭兄妹,想來是皇上授意讓鎮國將軍照顧張家了。
這時,那位梅媽媽帶着笑容跨了進來道:“蘇小姐,屋子收拾好了,你的馬車也趕在後院,我叫丫鬟去把東西都搬了進去,你來看看還缺了些什麼?”
潤璃朝許大夫人行了個禮,走了出去,隨着梅媽媽往外邊拐了一個彎兒,沒多遠便見着一個月亮‘門’,穿過月亮‘門’,繞過一條甬道,便見着一個小院子,梅媽媽引着潤璃走了進去道:“這是六小姐的院子,蘇小姐的屋子就安排在旁邊東廂房。”旋即又見一個穿着粉藍‘色’丫鬟服裝的姑娘走出‘門’來,笑嘻嘻的行了個禮兒道:“蘇小姐好。”
“她叫桃紅,這些日子就撥來服‘侍’蘇小姐的,若是她調皮不聽話,只管來告訴我便是。”梅媽媽擡頭站在那裡,臉上雖是堆着一臉謙恭的笑,可從這句話聽起來,她卻是在暗示潤璃她的身份——她可是在許大夫人面前得臉的媽媽!
潤璃也笑着說:“鎮國將軍府怎麼會出不聽話的丫鬟,我見着這位桃紅姐姐便是極懂禮節的,梅媽媽不必多慮了。”說罷從袖袋裡‘摸’了一個小銀錁子塞在梅媽媽手中道:“這些天要遭擾媽媽了。”
梅媽媽笑得合不攏嘴,把那銀錁子揣到了懷裡,衝着桃紅道:“好生服‘侍’蘇小姐,可別怠慢了貴客!”
這時就見旁邊來了個小丫頭子,衝進來就喊:“梅媽媽,梅媽媽,蘇小姐那個車伕在二‘門’那邊,想求見蘇小姐呢。”
梅媽媽朝她吆喝了一句:“大驚小怪的,你去帶他過來便是。”
那小丫頭子向潤璃吐了一下舌頭,撒‘腿’就往院子外邊跑了去,不多事,便見劉樹跟着那小丫頭子縮手縮腳的進來了,見到潤璃,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三姑娘大發慈悲,救救小人罷。”
潤璃看着劉叔這模樣,愕然道:“劉叔,出了什麼事情?”
“小人護送姑娘來涼關前,四殿下的護衛給小人吃了一顆毒丸,若是半年以後沒有解‘藥’,小人就會‘性’命不保,求三姑娘賜封書信給小人,小人好帶着回京去覆命,討要那顆解‘藥’,”劉叔一邊磕頭,一邊彈着眼淚珠子,看了也讓人覺得心裡難受。
“你且起來,我幫你把脈看看。”潤璃伸出手來幫劉叔搭了一把脈,心中暗自一驚,這玄黃確實手段狠辣,劉叔脈象裡已是透着中毒的跡象,所謂自古成大事者必然要心狠,這樣看來,許允炆身邊的人個個都是能幫助着他成大事的。
“劉叔,你不必着急,我現在就給你寫一封信,你若是找不到四殿下,可以去蘇太傅府裡找蘇老太君,讓她幫忙給你聯繫下。”
那劉叔聽了,甚是驚喜,又伏□來向潤璃磕了個頭,這才恭恭敬敬站在院子裡,等着潤璃把信件寫好‘交’給他。
“劉叔,這封是我寫給四殿下的,這封請幫我帶回蘇太傅府,叫他們不必掛心,我一切安好。”遞過兩封信,潤璃又遞上了一錠銀子:“劉叔,路上吃穿用度的費用不少,你且拿着這些在路上打發着用。”
那劉叔微微顫顫的伸出手來,抹了把眼淚,躬着身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