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坐在前面的兩人動起來。
那個華夏中年人站起來,靠在椅背上,主動伸手笑着自我介紹:“楊教授你好,我是孟山都華夏總公司的彭禹。”
孟山都的人?
楊順不知道對方什麼意思,勉強伸出手握了握。
彭禹是個自來熟,對汪卉很禮貌地問好,又和走廊邊的陳浩打招呼。
他提議道:“我身邊這位是來自鎂國孟山都總部的技術官史蒂夫教授,旅途漫長,枯燥無聊,陳教授能不能和我換個位置,陪史蒂夫教授聊聊天,說說話,介紹一下華夏的風土人情?”
話雖這麼說,實際上就是彭禹自己想和楊順聊會兒,把陳浩支開罷了。
陳浩看了看楊順,兩人心意相通。
鐵鞋踏破無覓處,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剛剛說到孟山都,你們就來了,好,今天正好摸摸底。
幾人重新換座位,楊順和彭禹坐在一起,陳浩陪着史蒂夫教授,在前面嘰裡呱啦聊起來。
“能和楊教授同坐一個航班,真是太幸運了。”
“我也能碰到世界第一的同行,幸會幸會。”
楊順好奇問道:“彭先生在孟山都是什麼職位?”
彭禹道:“我是華夏公司銷售部門的,市場部的小經理。”
“彭經理你好,這大過年的,你們還要跑三亞市場?”
“勉強算是吧,我們要去參觀一個制種基地,老外可沒有過年這一說,就拉我當壯丁了。楊教授也是去三亞看農場種子的吧?”
“沒錯,看看制種基地,順便當一次候鳥,過個暖冬。”
“哈哈!我也在紅楓工作過一年,對溼冷的冬天印象深刻,紅楓冬天沒有暖氣真的很難過。”
兩人拉着家常,互相試探着,最後找到了共同的話題,三亞的制種場。
楊順得到袁老的贈送,有幾十畝地的優良種子,華夏人都知道。
但孟山都有什麼制種基地,楊順完全不知情。
所以現在信息不對等,楊順很直接地問道:“你們孟山都在三亞也有自己的制種基地?”
彭禹解釋道:“是一個合作伙伴的,黑墾種業你不陌生吧?我們打算實地考察,看看是不是合作。”
楊順愣住,不是吧,這位彭經理這麼爽快地就把隊友賣了?
彭禹靠在座椅上,像是如釋重負一樣:“前幾天華夏化工去拜訪楊教授的事,我們也聽說了,楊教授拒絕了華夏化工的合作要求,看樣子,也會拒絕我們孟山都,對不對?”
楊順不動聲色道:“沒錯。”
彭禹道:“所以,咱們是競爭對手了,這是躲不過的事實。所以我也沒必要藏着掖着,或者捂着耳朵假裝聽不見,閉着眼睛假裝看不見。反正這件事也瞞不了多久,我還不如對楊總開誠佈公,獲得一些好感。”
我會對你們孟山都有好感嗎?楊順不以爲然。
但如果對手這麼坦然,把競爭擺在檯面上,有一說一,有事說事,憑真本事對抗,還是挺不錯的。
彭禹說道:“楊教授,我有個提議。到三亞以後,我邀請你去黑墾種業的制種基地參觀一下,你也讓我們去你的制種基地逛一逛,咱們相互加深一下了解,你覺得怎麼樣?”
楊順心思轉動,計算得失,發現這個彭禹不懷好意,挖了個坑,準備等着他跳下去。
孟山都的核心不是黑墾種業,但楊順的核心就是袁老的這幾十畝地。
孟山都讓楊順看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垃圾牌,而楊順給孟山都看了自己的底牌,怎麼算都是虧的。
但是,楊順可是德魯伊啊,他會虧嗎?
比視力,比偷種子,誰的能力有楊順強?
所以這個坑,明看是給楊順挖的,是事實上,彭禹恐怕做夢都想不到,這個坑是給他自己挖出來的!
楊順遲疑了一下,說道:“參觀可以,但不能動手取樣。”
彭禹不斷點頭:“嗯,咱們就當是純理論技術的友好交流,人數也不要多了,一邊就兩個人。”
楊順抿嘴笑了笑,主動拿出手機:“可以,到三亞後電話聯繫,咱們明天早上就可以參觀了。”
兩人交換電話號碼,各自在心裡笑罵了對方一聲傻子,開始閒聊。
聊現代種子行業的世界格局,聊轉基因技術的發展,聊諾貝爾,彭禹不愧是做銷售經理的人,口才很好,見多識廣,不管真假,反正說出來的內容很對楊順的胃口。
彭禹也是在慢慢揣摩,楊順從醫藥行業轉到農業種子行業,究竟是爲了什麼,總不能還是那個理由“興趣使然”吧?
兩個半小時一晃即逝,讓頭等艙的先走,八人有說有笑,像朋友一樣分手,各自乘車離開。
農場的員工開來兩輛商務車,衆人把行李裝好,分頭上車離開。
汪卉拿出手帕,幫熱出汗的楊順擦額頭,嗔道:“你們呀,明明是死對手,表面上還裝得像好朋友一樣,虛僞。”
楊順道:“當面笑嘻嘻,心裡嘛賣批,背後捅刀子,趁機要你命。李嘉城說過,當你能夠做到這四點時,就代表你成熟了,可以掙到大錢。”
汪卉眼睛瞪的老大,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真是他說的?”
“也有可能是魯迅,或者莎士比亞。”
楊順打着哈哈,伸手將她摟着,指着車窗外看熱帶風景。
鳳凰機場到亞瀧灣有高速路,一個小時不到就能到達,很近。
袁老贈送的這個小農場就位於亞瀧灣附近,面積並不大,只有50幾畝,也就是不到4萬平方米,建立在臨海的山上,只有一條簡單的海崖道路。
三亞的那位領導跟着楊順去過瑞典參加諾獎典禮,回來後和市裡一商量,將原本週圍的一塊懸崖邊大約4萬平米的地,乾脆一起劃撥給了楊順,相當於是湊了100畝出來,順便把路封了一截,變成了只有一條通道的獨立小農場。
辦好交割手續後,很快,錢飛飛帶着建築隊過來,是他認識的一個部隊轉業工程兵老總,在農場入口設立崗亭,又在原本打了高高隔離牆的基礎上,拉扯上防盜鐵絲網,安裝電網,以及24小時監控系統。
連懸崖邊的海灣,也有警戒牌和監控,防止有人開小艇偷偷潛入,翻懸崖上來。
小歐雖然已經是十歲的老狗,但老狗經驗豐富,身體健康,訓練自己的多個孩子們守護着農場,它至少還能再戰五年。
做這一切,當然都是爲了保密。
“可以呀,這個崗亭設置在這裡,四周景象一覽無餘,唯一的通道還是上坡,崗亭居高臨下卡點,易守難攻,小毛賊想溜進來都難。”
楊順很滿意這個設計,專業人做專業事,錢飛飛在按部隊搞法,如果不是說了低調,估計他還會挖戰壕,立碉堡,架機槍。
崗亭保安帶着狗,檢查後發現是楊順,連忙放行。
車輛沿路走了一百多米,來到內崗電動大門,裡面早就得到消息,提前打開,兩輛車開進生活區。
農場裡本來只有幾間簡易房,現在人多了住不下,於是再修起兩排平房,沒有做成別墅是因爲三亞溼氣太重,海風鹽分太大,房子沒人保養的話容易爛,等陳梅他們冬天過完走了,平房可以當成員工宿舍。
“歡迎歡迎!”
老汪兩口子迎接出來,幫忙搬行李。
楊德獵本來在後面菜園邊玩菜葉子上的大青蟲,聽見喇叭聲,飛一般跑過來,撲到汪卉的懷裡,喊着媽媽,把汪卉高興壞了,一個勁在他臉上親,可突然看見兒子把手裡的大青蟲扔進她的衣領口,嚇得她花容失色,尖叫起來。
我家熊孩子初成長。
女人們去擺行李,楊順和陳浩參觀工作區,兩人只用了半個小時就把四周看清楚了。
真的很簡單,袁老他們以前在這裡制種,用吃住睡什麼都有,還弄了一個普通的實驗室,擺幾個冰箱當冷庫用。
楊順一句話都沒說,陳浩問道:“需要弄個無塵實驗室嗎?”
“弄這個幹嘛?我又不打算在這裡做生化實驗。”
楊順搖頭:“育種又不是什麼高科技,隨便搞搞就得了。”
陳浩若有所思:“哦,你打算讓這邊當幌子?”
楊順笑道:“沒錯,對外宣傳都是在這邊制種,實際上,我們真正的制種基地在別的地方。”
陳浩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呵呵直笑:“小鬼頭,狡猾狡猾的。”
“人是被逼出來的,那麼多雙眼睛盯着我,我怎能不防?這裡的雜交水稻,還有袁老多年的積蓄,我都不會放棄,到時候我全部移走。不怕狗咬,有本事過來偷呀。”
兩人說笑着走出來,呼吸帶着腥味的海風,看着藍天白雲,聽着噼啪轟隆的海浪撞山崖聲音,很快就變成另外一種心境,度假!
當天晚上,大家驅車前往市區,讓這裡的老員工帶路,自帶鮮活水產,找到最地道的家庭菜館加工,美美吃了一頓。
第二天早上,楊順就接到彭禹的電話,準備參觀育種基地。
楊順帶着陳浩過去,兩人穿着休閒裝,戴着大墨鏡,一個皮包一個手機,就這麼去了。
然後一見面,常守正和祝千里差點叫罵出聲來,急的跳腳,指着楊順問彭禹:“這就是你說的朋友?”
彭禹也不動氣,同樣笑眯眯道:“沒錯,飛機上剛認識的朋友,怎麼,你們不打算請楊教授進來喝杯茶?”
楊順差點笑出聲來,看到這兩個倒黴催的,他太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