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全黑了。
陳浦和李輕鷂所處的是大學城附近,夜晚特別繁華,整條街上都是夜宵小吃,處處坐滿了人。
而在距此六十公里的黑黎峰深山裡,幾乎無人居住的森林裡,黑暗也像食光的巨獸,正將寂靜的一切吞沒。
山林深處,傳來腳步聲。
兩個男人,拄着登山柺杖,正在翻越湘城與臨省的山脈。他們腳步蹣跚,衣衫襤褸,一個人手裡握着把砍刀,另一個手裡乾脆只拿了根粗棍子。
其中年齡大的那個男人說:“咱們必須得跑嗎?”
另一個擡起陰沉的眼,看着他說:“不跑,等死,還是等着把牢底坐穿?老子就不信,離開湘城,還跑不出一條活路。”
——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陳浦說:“餓了吧?先吃東西,咱們再在他們生活過的這片區域逛一逛,看能不能有發現。”
“行。”
兩人挑了家看起來乾淨的餐館,就在街邊的餐桌坐下,掃碼點餐。陳浦圖快,點了份小炒黃牛肉,一份炒粉,再看購物車裡李輕鷂點好的幾樣,眼神頓住。
一盤素炒生菜,一盤涼拌豆腐,一個滷雞腿。沒了。
前兩樣在陳浦看來,直接可以忽略不計。所以等於李輕鷂晚上就吃一個雞腿?個頭看着也不大。而且她每次吃雞肉都要去皮,再去掉骨頭,能有多少肉。
陳浦皺眉:“今天估計熬得晚,你再加點?要不和我一樣,來碗炒粉。”
李輕鷂慢條斯理地撕開碗碟包裝:“不要。”
“聽我的,晚上你會餓。”他正要在手機上加購,李輕鷂說:“陳浦,我有話跟你說,放下手機。”
陳浦擡頭看着她,同時放下手機。
李輕鷂迅速在自己手機完成下單,當然沒有加多一碗必定油香撲鼻的罪惡的炒粉。然後,她也放下手機,雙臂搭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陳浦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皮膚風衣,黑色運動褲。其實皮膚風衣這種東西,穿在普通人身上,很難好看,太貼太軟,沒有型,起不到任何修飾身材的效果。李輕鷂平時都不愛穿。
可陳浦穿着卻少見的好看。他本就肩寬腰瘦,脊背挺拔,手長腳長,常年運動的男人身材不需要修飾,只需要把原本的樣子顯露出來,就已經很賞心悅目了。
看着這一身漂亮肉骨的份上,李輕鷂賞了他一個笑容,纔開口:“我希望明確一條原則,我們在一起了,不代表你能管我,干涉我的任何決定,無論大小。大到職業方向、人生的重要抉擇;小到我今晚吃不吃一碗米粉。我自己的事,自己決定。我找的是男朋友,不是爸爸。更何況我爸媽都干涉不了我。當然你也有這個待遇,今晚就算吃五碗粉,我也不會管你。只不過長此以往,我可能會不要你。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陳浦用黑沉的眼睛望着她,片刻後,偏頭笑笑,提壺給她倒了杯茶,說:“行,我知道了,今天確實是我管太多了,還不是心疼你,以後注意。不過,我想聲明一點:不管你以後多重,我都喜歡。”
李輕鷂:“得了吧。”
“真的,你現在體重不過百,太輕了。我覺得110可能剛剛好。120也可以。就算140,我也抱得動,不過可能要雙手。”
李輕鷂夾起服務員剛送來的那盤青菜,說:“雖然我不是爲了你保持身材。不過,昨晚,是誰一直……”她頓了頓,果斷說完:“一直來來回回摸我的腰?”
陳浦定定地望着她不說話。
李輕鷂:“呵。”
男人。
然而陳浦這廝的臉頰,居然泛起絲絲薄紅,臉頰的肌肉輕輕翕動了一下。他低聲說:“大庭廣衆,你別惹我。”
“嘖!”李輕鷂更來勁兒,最近的一桌客人離他們也有兩三米,周圍鬧哄哄,她怕什麼啊。她露出一個更加甜美的笑,隔着桌子把臉往前湊,說:“你兇什麼兇?手感怎麼樣?你是不是就喜歡這種一把握的腰?還說什麼140斤你也抱得動,虛僞。”
陳浦“草”了一聲,刑警的手飛快,直接掐住了她的後脖子,身子往前一傾,就要捉住她親嘴。
可李輕鷂也不是吃素的,雖然身手遠不及陳浦,但是她靈活啊,臉一偏就避過了。陳浦親了個空,剛想起身坐到她身邊去逮人,旁邊傳來一個明顯忍着笑的聲音:“陳浦?”
兩人回頭,看到一個個頭中等的胖子,樂呵呵地看着他們,手裡還端着一個熱騰騰的麻辣海鮮鍋。
陳浦也有點意外:“曹皖軍?”
李輕鷂面帶矜持的微笑,毫不尷尬地看曹皖軍放下火鍋,和陳浦笑着抱在一起。
“你怎麼來我家店吃飯,也不打個招呼?今天免單啊,不許付錢。”曹皖軍笑眯眯地說,一看就是個特可樂的人。
陳浦也笑,李輕鷂倒是揚了揚眉。
陳浦這個笑,和他在同事、在她面前的笑,是不同的。雖然他在她跟前也經常笑得很開心,但此刻他的笑,特別爽朗,特別開懷,甚至有着些許少年氣。
陳浦說:“你家的店?巧了,我們在附近出任務,隨便找了家看得順眼的店,結果竟然是你的地盤。”
兩人又哈哈大笑,陳浦拉着曹皖軍坐下,介紹道:“這我高中同學,曹皖軍。這是……”陳浦本來要說同事的,想到曹皖軍剛纔看到了那一幕,改口道:“我女朋友,李輕鷂。”
好在李輕鷂看起來,並不計較他把他們的關係告訴外人。其實陳浦有種感覺,雖說在這段關係裡吧,李輕鷂對他管得有點嚴。但真在外人面前,他覺得,她一定會給他面子。哪怕哪天他們的關係被局裡人撞破了,她也絕對跟他站在一邊,不會猶豫,會護着他,就像他一定會護着她一樣。
這麼想着,陳浦的心底溫熱起來,放軟了語氣對李輕鷂說:“這我高中時很好的哥們兒,我們關係很隨便,沒事的。”
曹皖軍已響亮地叫了一聲:“嫂子好!”
李輕鷂微微凝神。
畢竟她上一次被人叫嫂子,還是七年前,馬君鴻咋咋呼呼喊的。再次聽到這個稱呼,心中略有感慨。
陳浦卻哪裡知道,以爲她是有點不好意思。但這稱呼,着實讓男人舒服,於是他悶不做聲默認了。
李輕鷂衝曹皖軍一笑,點頭。
陳浦又看着桌上那口香噴噴的海鮮鍋:“這是?”
曹皖軍就笑:“看到你坐這兒,我就把另外一桌的先端過來了。大哥,難道我就不能給你和嫂子加個菜嗎?嫂子,我當年可是跟着陳老大屁股後頭混的,雖說有兩年沒見了,你說我見了他,是不是該上供?”
這人講話爽朗又風趣,眼神清亮坦蕩,很合李輕鷂脾氣。她也很給面子地伸了筷子,夾了一隻蝦,說:“我覺得你上供得很對,兄弟難得。謝謝你啊,很好吃。”
這下連曹皖軍都覺得,陳浦這貨找到這麼個女朋友,真是走狗屎運了。瞧瞧,臉蛋漂亮,身材也好,還這麼大方,有趣。
曹皖軍立刻給自己也倒了杯茶,說:“嫂子,敬你。我哥要是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多擔待。”
李輕鷂和他一碰杯:“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