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諸位往生極樂。”
幾個頭領面面相覷,卻突然大笑起來,山蜘蛛更是獰聲說道:
“原以爲是個送財童子,沒想到卻是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正好剮了心肝下酒!”
李長安沒有搭話,卻是一拍腦門,面上作苦惱之色。
“啊呀,說錯呢。”
說着,他又從布囊裡取出一沓紙來,展開,都是落着畫像的通緝令。
“‘山蜘蛛’李大虎,原灌縣軍戶,貪慕保正徐大妻子美色,姦殺其妻女,屠盡滿門。”
“‘癩張飛’葛雄,灌縣上田村人,因口角殺鄰居王二,恐其親族報復,糾集同夥殺王二親族二十餘口。”
…………
李長安將蛇頭山上每個頭領的“事蹟”一一讀完,幽幽一嘆。
“諸位惡貫滿盈,看來註定只能下地府,去油鍋裡走一圈了!”
這邊剛說完,那邊脾氣大的“癩張飛”已經氣紅了脖子。
“放你牛鼻子孃的屁!”
他抓下帽子扔在地上,露出腦門上一大塊癩皮。抄起傢伙,便大步衝了過來。
“看你葛爺爺給你開個瓢!”
葛雄手裡的是一條齊眉長棍,雖只是普通的白蠟杆,但棍頭裹上了黃銅,一棍下來,也能讓人腦漿迸射。
人未到,棍先至。
長棍夾着惡風當頭砸下。
李長安這時候纔不緊不慢拔出劍來。
他提劍迎上,在這勢大力沉的一棍之下,劍身就好像一條游魚,在驚濤怪浪裡輕巧貼住輕舟。只順勢一帶,長棍就偏了方向。
然後,長劍順着棍身倏忽一刺,再收回時。
劍尖一點梅花,葛雄已捂着喉嚨倒下。
山蜘蛛瞳孔猛地收縮,這葛雄本性好勇鬥狠,更兼氣力過人,一直是他手下頭號大將,沒想到今兒一個照面就被人撂倒。
“點子扎手,併肩子上!”
說罷,山蜘蛛已經帶頭衝了上來。他擅使雙刀,還沒近身,雙臂已經掄圓飛轉,刀光在身前構成一道刀幕,風聲赫赫,好不駭人。
李長安卻看得嘿嘿直笑,這刀法倒是和小時候打架用的王八拳有異曲同工之妙。
“人用王八拳,你用王八刀,乾脆改名‘山王八’得了。”
山蜘蛛氣得臉色發青,一咬牙,舞得更快了一分,倒是隱約有點八爪蜘蛛的意思。
李長安嘴上調笑,劍下也不含糊。
扭身躲過幾個頭領的攻擊,長劍絞進刀幕裡,這密集的刀幕便開了一絲縫隙,劍尖順着空隙便鑽了進去。
…………
片刻之後。
屍橫遍地。
李長安身上道袍開了幾道口子,身上也多了幾道新傷,流着血染紅了衣衫。
他沒在乎這些傷口,也不收劍歸鞘,找了個沒打翻的案几,把仍在滴血的劍擱在手邊,將就着上面殘留的食物大口咀嚼起來。
屋內打鬥的動靜已經引起屋外山賊的懷疑,外面七嘴八舌喊着幾個頭領的名字,大門也被拍得砰砰響。
李長安只管對付身前的“大餐”。他一直在趕路,嘴上好幾天沒沾上葷腥了。
而大廳裡的女人卻瑟瑟聚在一起,眼中有三分的快意,七分的恐懼。快意來於地上的屍體,恐懼則來於製造屍體的人。
大口吃肉的道士,滿地的屍體,和瑟瑟發抖的美人,這畫面倒是有一股奇異的和諧感。
忽的,李長安眉頭一皺,之前吃飯的老兄太不文雅,好生生一條豬肘居然撒進了酒水。
本來被死人嚇得面色煞白的女人們,看到李長安皺眉,更是抖得花枝亂顫。唯有舞姬似乎有點膽色,咬了咬嘴脣,勉強鼓起點勇氣,小心翼翼說道:
“道爺可是對飯菜不滿意,我這裡……”
話到半截,李長安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慢悠悠開口。
“你還在等什麼?”
舞姬茫然無措,似乎不知道李長安說的什麼?
李長安卻已把豬肘吃乾淨,又扯下一個雞腿。
“一進門就聞到你身上的妖味兒,你還裝什麼?”
“妖?”舞姬大驚失色,“這裡有妖怪!”
李長安呵呵一笑,在袍子上挑了快乾淨的地兒,擦掉嘴角的油污。
“抹上再多的香粉、花露也蓋不住那臭烘烘的蜘蛛味兒!”
舞姬驚容僵在了臉上,慢慢收攏起一個冷酷的神色來。
周遭的農家女們看着她的神情變化,頓時如驚鳥一般散開,其中一個慌不擇路地跑向李長安,看情形竟是要一頭扎進李長安懷裡。
“道長……”
“噗呲。”
女子不可置信地低下頭,李長安放在手邊的長劍,已經穩穩插進了她的胸口。
“大妖怪都騙不過我,小妖精還敢來賺我?”
李長安抽出長劍,女子便軟軟倒在地上,傷口流出綠色的血來。再瞧那原本四散驚走的農家女們,一個個都停下腳步,惡狠狠地盯着李長安,臉上的皮膚皸裂,裂開的口子下居然都翻出一個眼球。脖子下的身軀也開始迅速膨脹。
最終,“砰”的炸開。
李長安躲開幾塊裹着衣料的皮肉,再看過去,不見美人,只見幾個頂着美人頭的大蜘蛛。
他大笑着提起一壺酒,一飲而盡,提劍邁入這積滿鮮血屍首的殺場當中。
………………………………
蜘蛛女從左側襲來。
八隻黑漆漆的鉤爪,如同八柄鐵錐,落到人身上就是八個窟窿。
李長安卻直接探手過去,準確抓住一隻腕足,低喝一聲,將這一隻砸在右邊襲來的那一隻身上。
然後手腕一抖,劍光閃過,將這兩隻一併破成兩半。
與此同時,又一隻蜘蛛女悄無聲息從頂上偷襲,卻不料,李長安早有準備,長劍順勢一帶,它便跌落在地。
未起身,便被重重一腳踏在身體上,美人頭立刻噴出一口鮮血。
“死道……”
與這罵聲一併從嘴中出來的,是一截鋒銳的劍尖,長劍從它後腦貫入,從口而出。
待李長安拔出劍來,偌大的廳中,只剩下他與舞姬兩個活物。
“你還在等什麼?”
又是這句話,不過李長安又添了一句。
“幾個小蜘蛛可耗不了我多少氣力。”
“嘻嘻。”這舞姬卻一下子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從身後慢慢展開了八隻長得駭人的鉤爪。
接着是腹部,最後是頭胸。
一個近兩米高的大蜘蛛,居然從一副小小的人類女性軀殼中跳出。所幸這間“聚義廳”是一個天然口袋狀的大山洞改造而成,空間夠大。
而李長安瞧着這巨大蜘蛛,深知與其角力是極其不智的。
所以當這蜘蛛如同一輛卡車撞過來時,李長安果斷使出了他珍藏的絕技——打滾。他利落地避開蜘蛛的衝撞和尖銳的鉤爪,手中的長劍順勢砍過去。
雙方交錯而過。
李長安皺起眉頭,方纔那一劍手感不對勁,彷彿被一種無形的東西擋住。他轉身回望,蜘蛛果然毫髮無傷。
“哈哈!”蜘蛛妖狂笑起來,明明是蜘蛛腦袋,發出的卻是女人的聲音。“臭道士,我有妖力護體,凡鐵可傷不到我!”
但可惜,那蜘蛛妖沒能如願在李長安臉上看到驚駭的神情。
“我自然曉得。”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這一路上,他斬殺了不少妖魔鬼怪,偶爾有幾個有大蜘蛛這本事,就得用上他斬殺殭屍後,新得的一門變化。但這門變化,若非迫不得已,他實在不願動用。
當下,便是迫不得已的時候。
李長安在劍脊上輕輕一彈,長劍彷彿迴應他一般,輕輕鳴顫起來,接着,他伸手做劍指,在劍身上劃過。
手指所過之處,漫出朦朦的青光。這光輝輕微淡雅,如夢似幻,但蜘蛛妖卻彷彿看到了什麼恐怖之物,嚎叫一聲,震得空氣都彷彿顫了一下,就再次衝了過來。
李長安竟是故技重施,身子一滾,又是順勢用劍砍過去。
兩者再次交錯而過。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位置,結果……
李長安一振長劍,甩出一行綠血。
蜘蛛妖悶哼一聲。
身體一側的鉤爪竟是齊齊斷開,腹部迸裂出一條長長的傷口,綠色的妖血淌了滿地。
受此重創,蜘蛛妖慘嚎着在地上掙扎,殘餘的鉤爪在堅硬的岩石地面上掛出陣陣火花。
李長安繞到它受傷的一側,正要上去結果了它。蜘蛛妖突然衝他吐出一團白色物體,這物體迎風展開成一張蛛網,李長安猝不及防,被罩了個正着。
那蜘蛛妖卻沒有趁機攻擊,反倒藉着殘餘的觸腳,爬到大廳最上方寨主的虎皮座位上,衝着後面的石壁撞上去。
石壁竟像是紙糊的,一下子就被撞爛,露出個黑漆漆的洞口,三兩下,那蜘蛛妖就消失在了洞穴深處。
李長安呆愣了一陣,他倒是沒想到這妖怪這般聰明。
他隨手把蜘蛛網從身上扯下來,他這次過來,路上也宰過一些蜘蛛,大多都會噴網。所以一開始,他就沒中招,只不過想趁機會,陰那蜘蛛妖一把而已。
李長安沒有立刻追上去,只是散去劍上的青光。忽然間,他的臉色變得白中透青,身體晃了晃,極度空虛乏力的感覺瀰漫全身,就好像一夜擼了七八次一樣。
這就是他所用變化之術的後遺症。這門變化之術喚作“斬妖”,專破各種妖氣邪煞,只是使用一次的消耗極大。每用一次,李長安都覺得自己是精氣神賊走樓空,跟腎虛似的。所以,能不用,儘量不用。
他歇息一陣,感覺好了點。
而廳裡的積血已經流到了門外,門外的山賊已經急得開始撞門,可惜門閂堅實得緊,一時半會兒怕也撞不破。不然,李長安可以等一等,想必當他們闖進來,瞧見自家頭領和妖怪死在一起,表情一定是有趣的。
李長安笑了笑,取了一根火把,走進了地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