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闆舉起雙手壓了壓,示意大家靜一靜,道:“我說這是古董與仿製品並不衝突,你們理解錯了,先聽我解釋。”
“大家靜一靜,有什麼話等到穆老闆說完再說!”衛修開了口,語氣很嚴肅,頓時令四周不少人神情一肅。
所謂縣官不如現管,阿修這個有出息的本地人,自然比穆老闆更有威懾力些。
穆老闆讚許的看了一眼衛修,繼續道:“什麼叫古董?我也不和大家說虛的,說白了,就是有年代歷史的物件就是古董,最明顯的特徵,那就是上一個朝代的。所以就是民國的老物件也能勉強算得上古董。”
“那麼我且問你們,假如我現在仿照這碗燒了一個瓷器,一百年、一千年後我燒的瓷器是不是古董了?不用質疑,肯定是古董,即使我燒的是高防的。”
“這個碗就是這個道理!定窯瓷器因爲名氣太大,所以在古代就多有仿燒者,我們後人根據不同的地方,把這些仿燒的稱呼爲“土定”“新定”“北定”“南定”等等。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碗應該就是一個清朝仿製的南定。”
衆人聽到穆老闆這般由淺到深的解答,頓時恍然大悟,老童生更是羞愧的連連道歉,說他不該亂說話。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穆老闆自然毫不在意,反倒自責說是自己沒說清楚,倒是博得一片好感。
隨後自然就談到價格問題了,穆老闆在一番暗示老童生出價之後,見到老童猶猶豫豫就是不願意報價之後,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明白這種人的心態,當下也不客氣的道:“既然老先生不好估價,那我就給個價,老先生瞧着要是滿意,咱就交易,要是不滿意,咱們在商量商量,你看怎樣?”
“好好好。”老童生慌忙不迭的點頭。
“我前面也說了,這瓷碗古董則古董矣,奈何只是件古人仿古之物,研究價值終究不大,再加上歷史時間頗近,而且保存也不太完整,頗多破損豁口之處。嗯……看在衛修的面子上,湊個整數,我出價一萬人民幣收購,不知道老人家覺得如何?”穆老闆比劃出一根手指道。
此言一出,場間默然肅靜,老童生更是瞬間瞪圓了眼睛,手中的瓷器都差點扔了出去。而四周的衆人,更是一個個震驚的眼睛放光的盯着老童生手中的瓷碗。
其實此時要是有一個懂行的人聽到穆老闆的話,絕對能笑死?什麼叫研究價值不大?什麼叫歷史時間頗近?照這個說法,起源於康熙後期的琺琅瓷,豈不是都是便宜貨?
不過,穆老闆此時說這話,其實就是最好的話。
穆老闆要是一本正經的解釋定窯瓷器留世量很多、出土量也不少;瓷器花紋如何如何也就是個民窯;燒製手法不太好,芒口開的太大之類的來講價,恐怕這一幫半文盲能一個眼珠子瞪兩個大,根本就聽不懂,反而覺得你在用專業名詞忽悠他們。
偏偏穆老闆說個能笑死同行的話,卻能震住這羣狡獪的農民。只因爲穆老闆那話太符合衆人一般性思維了!
老童生瞧了瞧衛修,又瞧了瞧手中的瓷碗,忽然又想到昨天在縣城古玩店的遭遇,也不講價了,乾脆的模仿其電視主角斬釘截鐵的語氣,道:“成交!”
穆老闆見此,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明顯,示意一眼穆青青,從皮包中翻出一份轉讓合同,隨後穆青青從車中取來一沓還扎着銀行封條的現鈔。
老童生瞧着這白紙黑字的合同有點不明所以,扭頭看向衛修。
衛修默契道:“大叔不用擔心,這就是一份轉讓合同,就跟鎮子裡房產轉讓差不多,籤個字就行了,你不會是不會寫字吧?”衛修故意加了最後一句。
要說老童生最驕傲的是什麼?就是祖上出過一位童生,而他更是鎮子上同齡人中少有念過私塾識過字的人,這識文斷字之能可一直是他的驕傲。
當下一聽衛修這話,頓時不屑的一聲冷哼,接過穆老闆的黑色簽字筆,尋了張桌子,一筆一劃的簽下大名,瞅瞅這大名棱角分明的模樣,竟然還是標準的楷書,倒是令穆老闆詫異的看了一眼老童生,讚了一句“好字!”
而此時穆青青已經抱着一隻錦盒走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將瓷碗用棉布包裹好,這才放進錦盒之中。
接過現金的老童生,粗糙的大手都明顯有些顫抖,蘸了脣角一點口水,噼裡啪啦點了起來,確定是一萬塊之後,眼珠子一轉,從中抽出五張遞給衛修道:“阿修啊,我那瓷碗怎麼說也是多虧了你啊,不然我一個糊塗說不準就賣給那黑心的古董販子了,再加上這生意也是你介紹來了,這五百塊算是我的一點心意,算是辛苦費。”
衛修聞言笑了笑,也不客氣的接了下來道:“既然大叔都這麼說了,我也就不客氣了。”
“老童生,我們的煙呢?你可別說話不算話啊?昨兒阿修哥幫你鑑定這古董,我們可都是在場見證的啊!”有閒漢起鬨起來。
“誰說我說話不算話?不就是一包紅杉嗎?我這就發!”大賺一筆的老童生老臉漲的通紅,意氣風發,乾脆將小店三條紅杉存貨全部拿出來,發了出去,可謂是見者有份。
雖然這本地紅杉煙雖然不貴,這三條煙最多也就三四百,但是在這貧窮的小鎮子也算得上大方了!
這邊發煙散財鬧哄哄的一片熱鬧,而衛修卻悄悄退了開來,見到父母竟然也趕來看熱鬧,腦門不禁流出一絲冷汗,幸好剛剛沒幹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既然都見到父母了,衛修索性將穆老闆還有穆青青介紹給父母認識認識。
老實說,穆青青見到面前這兩位老實巴交的老夫妻就是衛修的父母,確實被驚訝到了。因爲她很難想象這會是衛修的父母,這並不是瞧不起,而是對於這對夫妻能夠培養出衛修這種頗有幾分怪才人物的驚訝。
這種驚訝其實很好理解。
鎮子太窮了,由此很容易就能推斷出這裡的教育資源的匱乏,如此匱乏的環境下培養出一位南大學子而且還是那種目前看起來有幾分怪才學子,任誰恐怕都會有些驚訝。
沒錯,在穆青青乃是她父親的眼中,此時的衛修絕對擔當得起怪才之稱。
如果說衛修第一次撿漏木雕還能當做運氣的話;第二次觀音瓷器還能勉強用敏銳的觀察力與發散性的想象力來解釋,那麼這第三次這件定窯瓷器絕對不能用運氣來解釋。
雖然說衛修最終還是判斷失誤,將清朝南定瓷器誤認爲北宋晚期定窯瓷器,但是這並不能說明衛修不懂瓷器。
能夠認出是一件古董這本身就是一種能力,哪怕年代判斷失誤!
當穆青青以及穆老闆受邀前往衛修家中作客之後,看到衛修家境頗爲簡陋的模樣,穆青青看向衛修的眼神越發的欣賞。
不是誰都能在這種環境中崛起,也不是誰都能面無改色大大方方向外人展示自己的貧窮。
而衛修做到了。
穆老闆因爲淘到一件寶貝的緣故,心情大好,午飯間不僅胃口大開,更是和衛父多聊了兩句,席間很是誇獎衛修的眼光。
衛修聞言只是苦笑,還好穆老闆爲人頗爲嚴謹,絲毫沒提衛修出售古董這種事情,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破了什麼。
穆老闆的這種爽朗,反倒讓譚父放鬆了下來。
鄉下人招待這種有錢的大老闆,最怕的就是人家看不起你的酒席,爲了這一桌豐盛的午飯,譚父幾乎將鎮子上最好的酒都買來了。
飯後,穆青青主動提出衛修要不要搭車一起趕回清河市,衛修聞言略一沉吟就答應了下來。
臨走的時候,穆家父女在外面等待的時候,衛修又掏出兩千塊錢給了譚父,藉口這是給穆老闆感謝他介紹生意給的感謝錢。
譚父聞言眼睛一瞪,差點大罵衛修見錢眼開,不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