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道:“張將軍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張璘道:“我張璘雖不是什麼英雄人物,但也不是無名之輩,不想死於宵小之手,只要各位將軍能有人勝過我張某人手中的長槍,我張璘纔算死的心服口服。”
這種古人意氣用事的勾當,朱溫纔不會答應,萬一賠上一員良將豈不是虧大了?朱溫正想拒絕,卻聽葛從周冷哼一聲道:“那就讓葛某人來會會張將軍的銀槍!”
朱溫心裡暗暗叫苦,葛從周雖然勇冠三軍,可張璘也不是無能之輩,萬一葛從周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可如何是好啊?人都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這葛從周腦子沒問題吧?在這種情況下有必要逞這種英雄嗎?
可就在葛從周即將跨馬出列的時候,葛從周身邊的一個白麪少年道:“大哥且慢,‘殺雞焉用牛刀’,就讓兄弟我來會會這個階下之囚好了。”
張璘冷笑道:“我張璘手下不殺無名之輩!”
那少年也長效一聲,道:“戰場上之論高下,不分貴賤,你雖是高駢手下第一猛將,卻也未必是小爺我的對手,看槍!”說罷也不等葛從周答話,挺槍躍馬就直奔張璘而來。
張璘也舉槍迎了上去,喝道:“孺子報上名來!”
那少年答道:“清河張歸霸!”話音剛落兩人已經戰在了一起。這張歸霸年紀雖輕,槍法卻是不弱,一時間和張璘戰了個難解難分。
胡真、朱珍、徐懷玉等人心中暗暗稱奇,不知葛從周帳下何時來了這麼一員猛將。
朱溫一聽張歸霸的名字,心中不禁一震,歷史記載,張歸霸、張歸厚、張歸弁三兄弟都是後梁的開國功臣,也都是五代時期的名將。朱溫見張歸厚身材高大,面目俊朗,只是略顯有些文弱,這一點倒是跟張璘有些相像。
張歸霸長槍一抖,挽起朵朵槍花,虛虛實實,化作漫天槍影向張璘刺去。
張璘不愧是久經沙場,他不理張歸霸攻來的漫天槍影,長槍直取中宮,刺向張歸厚的胸口要害,這就是攻敵之所必救。
“嗆”的一聲金鐵交鳴之聲,雙槍槍尖相交,在夜空中暴起片片火花,絢麗而奪目。
兩人來來往往戰了百餘回合,張歸霸漸感不支,額頭鼻尖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可依舊在苦苦支撐。
葛從周手握刀柄虎視眈眈的在一旁掠陣,只要張歸霸遇險,他定然會在第一時間出手相救。在這種時候,就是車輪戰,葛從周也顧不得了。
朱溫雖然知道有葛從周在旁邊,張歸霸應該沒有什麼危險,可畢竟如此一來張璘定然不會心服口服,朱溫腦筋急轉,想着應付之策。
忽然之間朱溫瞥見被圍在中間的張璘手下的三百人馬,腦中靈光一閃,計上心來,當下喝道:“爾等想活命的立刻放下兵器,如若不然,定讓你們個個人頭落地。”
那三百人中雖有不少是張璘的心腹,可生死關頭,有幾人可以真的義無反顧?衆人聽了朱溫的話,一陣“嗆啷啷”之聲響起,兵器一件件的落入塵埃。就是有那麼幾個張璘的死黨不想投降,見其他人都放下了兵器,也都乖乖的跟着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一個個束手待縛。
好容易佔了上風的張璘聽見身後的動靜,一陣心灰意冷,知道大勢已去,自己就算是勝了,也定然逃不過一死。加上他眼見葛從周在旁虎視眈眈,隨時都有衝上來的跡象,不由暗歎了一聲,奮力把張歸霸逼退數步。大喝一聲:“且慢!”
張歸霸也乘機停了攻勢,在馬上呼呼喘氣,顯然累的不輕。不過這一戰足以讓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名揚天下了,能與高駢麾下第一猛將張璘戰百餘合而未敗,也應該足以感到自豪了。
朱溫朗聲道:“張將軍有何話說?”
張璘悽然一笑,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包裹,正是朱溫交給他的張旭的名作肚痛帖。張璘把包裹遠遠的拋給了朱溫。道:“我張璘一死不可惜,此帖乃稀世之寶,不能因此而埋沒,望朱將軍能夠好好保管,莫要遺失了纔好。”
衆人見張璘臨死也不忘了這個讓自己兵敗身亡的《肚痛帖》真跡,心中都感到無法理解。朱溫卻是知道,這世上有好些人都會癡迷於某一種東西,有的人癡迷的程度可以爲之付出生命,這種事情在後世也曾屢見不鮮。
朱溫很佩服張璘對書法的執着,深深的點了點頭,真誠的道:“張將軍放心,我有生之年,一定不會讓這幅帖子失傳,我還會找人臨摹一幅,與張將軍同葬。”
張璘笑了笑道:“如此,張某就多謝了。”張璘頓了頓又對朱溫道:“如果是在太平年月,你我一定能夠成爲好友,怎奈造化弄人,唉……”說罷拔出腰間的佩劍往頸中一抹,殷紅的鮮血就泉涌而出,染紅了他的戰袍,也染紅了他胯下白馬的馬鬃,可他儒雅白皙的臉上卻依舊帶着淡淡的笑容……
張璘死了,可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得不佩服他面對死亡時的從容,也不得不佩服他面對敵人時的傲氣。
對於常年生活在戰場上的人,他們的職責就是殺人或者被殺,或許死亡就是他們最後的歸宿,古往今來,在亂世爲將的,又有幾人可以落得善終呢?
可爲什麼要打仗呢?朱溫心中忽然冒起了這個念頭。
如果天下太平的話,就不用這麼多人去當兵打仗了,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人以殺人或者被殺作爲職業。可如何才能天下太平呢?除非能夠建立一個真正平等的高度文明的國家,可真的有這樣的國家嗎?就連以和平發展爲主旋律的二十一世紀都無法避免殺戮,在這個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時代想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和平,真的是千難萬難。
在這一刻,朱溫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也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力,他感到很累很累……
朱溫看着頹然倒地的張璘,心中冒出了一個念頭:“或許我以後的結局也是這樣,在亂世爲將,死是大多數人的最終歸宿。”
第二天一早,朱溫還沒睡醒就聽見急促的敲門聲,黃穎的聲音在外邊喊道:“懶豬,還沒起牀呀!太陽都快落山了!”
朱溫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道:“有沒有搞錯,我天亮纔回來的,感覺剛睡着一會兒而已。”
黃穎的聲音道:“我知道你天亮才睡下,可我有事情找你呀!”
朱溫不情願的穿上衣服,打開了房門,見黃穎又背對着自己站在門外,好像等了很久的樣子。朱溫看了看已經西斜的太陽,道:“哇!真的下午了呀!”
黃穎轉身道:“當然是真的,難不成我還能騙你呀?”黃穎手中端着一個托盤,要不然估計找上來揪朱溫的耳朵了。
朱溫迷迷糊糊的問道:“找我什麼事?”
黃穎向手中的托盤一努嘴,嬌嗔道:“沒看見我手中的東西麼?人家見你睡了一天了,怕你餓着,這才特意給你燉了只雞,也不知道感謝人家一聲。”
朱溫呵呵笑道:“這次的雞有沒有開膛啊?”
黃穎聽了朱溫的話也想到了上次自己給朱溫燉了一隻沒開膛的雞的事情,“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接着眼一瞪,努力讓自己板起臉來,道:“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的不要提起那天的事情嗎?都三年多的事情了你還記在心裡,真是小心眼兒!”
朱溫委屈的道:“如果是你吃過一次那樣的雞,恐怕你一輩子都忘不了,直到現在我看見雞肉都還有些反胃。”
黃穎假裝生氣道:“你不想吃是吧?想吃的人多了去了,實在不行我拿去喂狗,狗也會對我搖搖尾巴,哪裡像你這麼不知好歹!”
朱溫抗議道:“不是吧我的姑奶奶,你竟然拿我跟狗比?天下哪裡有我這麼帥氣的狗啊?”
黃穎“咯咯”笑道:“你別在那裡自賣自誇了,依我看啊,狗是不是比你帥氣我不知道,最起碼狗要比你聽話的多……”
朱溫把眼一瞪,假裝生氣道:“你還沒完了是吧?好吧,明天我就跟師父說,讓師父做主把你嫁過來,看你成了我們朱家的媳婦兒以後還敢不敢亂說話?到那時候,你不聽話的話,哼哼,我就家法伺候……”
黃穎一臉不屑的道:“就憑你也敢?誰對誰用家法還不知道呢!何況我也沒說一定會同意嫁給你呀?我勸你呀不要高興的太早。”
朱溫彷彿吃驚道:“不是吧?那我們抱也抱了,親也親了,你不嫁給我的話豈不是很吃虧?”朱溫接着話鋒一轉,開玩笑道:“不嫁給我也行,反正我沒吃虧,等你以後嫁了人,我就對你家相公說:‘你夫人的小嘴兒很甜的哦,當年我早就品嚐過了,你是否有同感?來來來,我們交流交流……’”
黃穎雖然知道朱溫是開玩笑,可還是羞得面紅耳赤,她把托盤往房裡桌子上一放,轉身就向朱溫撲了過來,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彷彿要吃人一般,口中還不住的大罵朱溫“卑鄙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