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站在土丘上,看着平盧軍的前軍遠去。
平盧軍後軍在林言和孟楷兩路人馬的衝擊下逐漸減少。四千人馬的瘋狂反擊也給義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不過四千人馬被圍殲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朱溫看了眼旁邊的黃巢,黃巢神態悠閒,彷彿他們在看的不是一場戰爭,而是在看一場有趣的遊戲。
黃巢彷彿知道朱溫心裡的想法,緩緩道:“想成大事,首先要有一個堅定的心智,真正的統帥不能因爲個人的喜怒而影響戰場的大局,更不能做婦人之仁。”
他轉頭看向朱溫,繼續道:“你雄才大略,兼之又是練武奇才,他日成就不在我之下。不過你的缺點是過於仁慈,在戰場上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一點你要時刻銘記在心。”
朱溫苦笑道:“多謝師父提點,徒兒記下了。”
黃巢看着他的表情,搖頭嘆道:“你本性和善,本不該參與這殺戮之事,可如今天下紛亂,只能怪你生不逢時了。你若生在太平年月,定然可爲一代名相,可戰亂時代不需要仁慈,仁慈的人只能爲他人之魚肉。這道理你可知道?”
朱溫心中感激,道:“這道理徒兒明白,可真正去做,恐怕……”
師徒二人正在談話,山腳下放哨的軍士一陣大亂,黃巢的五百親軍立即進入戒備狀態。
蹄聲如雷,幾乎是憑空冒出了一隊騎兵,足有兩千多人的騎兵,騎兵後是千餘人的步兵。四千人馬鎧甲鮮亮,刀光耀眼,向土丘上的黃巢等人殺來。
等黃巢的哨兵發現時,騎兵距離土丘已經只有不足千步。
原來朱瑄提議王敬武和曹全晸兩人率領手裡的四千人馬進攻土丘上脫離大隊的黃巢等人。四千人從密林繞到土丘附近才上馬疾攻而來,朱瑄、朱瑾、朱瓊三人各自率領八百名騎兵分三路攻向土丘,戰馬速度迅捷,轉眼之間距離土丘已經只有四百餘步。
一千餘人的步兵緊跟在後,刀槍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的耀眼。
黃巢的五百親衛是黃巢人馬最精銳的部隊,倉促之間已經組成了防禦陣型,三排強弓硬弩對向了官軍的人馬。
第一輪箭雨射出,官軍的起兵有兩百人落馬,第二輪箭雨射出,又有三百餘人落馬。可這時官軍已經到了近前,黃巢的親軍射出第三輪箭雨之後紛紛提起馬刀,居高臨下與官軍短兵相接。
黃巢的親軍大都是跟隨黃巢多年的心腹人馬,大多是當年鹽幫中的舊兄弟,個個身手不凡,作戰經驗絕非官軍可比,是以人數雖少,一時間官軍也攻不上來。
林言和孟楷也已經接到了黃巢發出的訊號,知道主帥遇險,紛紛向土丘方向撤離。
轉眼之間官道的戰場上只留下了平盧軍的不足三千的傷兵,他們僥倖逃得性命,哪裡還敢追擊,趕忙率軍向宋州方向前進,以圖與大軍會合。
這時的宋城已經被圍半月有餘,宋威站在城樓上,看着城下王仙芝的大軍。他已經得到了黃巢撤軍的消息,半個時辰前尚讓又帶了數千人馬向北而去。
宋威心道:“是北方來了援兵?還是賊兵見久攻不下,準備分兵撤退?這時城外的賊兵也不過兩萬人,我是否要出城跟賊兵決一死戰?”
宋威正在委決不下,監軍楊復光道:“我軍久困城中,糧草不濟,軍馬多有餓死的。現在城外敵軍薄弱,定然是北方來了援軍,宋大帥再不出兵,恐時不我與呀!一旦賊兵打垮了北方的援軍,我們只能坐以待斃了。”
宋威沉吟道:“賊兵久圍宋城,欲與我軍決戰於城下,我軍憑堅壁高壘才支撐這麼長時間,焉知不是賊兵故佈疑陣,引我軍出城決戰?”
楊復光哼了一聲道:“難道我們就這麼坐以待斃不成?宋大帥身爲剿匪招討使,如此畏首畏尾,置城中三萬兵馬於何地?”
宋威毫不示弱的道:“城中不光是三萬兵馬,還有十餘萬百姓!如若我軍輕易出城,中了賊兵的奸計,大軍在城外被切斷後路的話,我宋某人一人死不足惜,城中十餘萬百姓豈不任由賊人蹂躪?這責任你擔的了嗎?”
二人脣槍舌劍,互不相讓,四隻眼睛鬥雞似的互相盯視。宋威白鬚飄飄,楊復光也是滿臉皺紋,兩個歷盡滄桑的老人就這麼耗上了。
黃巢的大隊人馬逐步向土丘方向集結,雖然只有三裡的距離,卻彷彿相隔着萬水千山。現在的黃巢已經深陷重圍,四千人馬密密扎扎的把小土丘包圍的水泄不通。
黃巢的五百親軍跨馬提刀,阻擋着一波又一波的攻擊,每一個人倒下立馬會有另一個人補上。可是雙方人數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五百名身經百戰的鐵衛一個個的倒在血泊中,雖然敵人倒下的更多,可防禦陣還是越來越小。
四千官兵已經有一千多人倒下,被後邊衝上來的人馬無情的踩在了腳下。黃巢的五百鐵衛也已經只剩了不足四百,而且大多數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黃巢一聲不響的跨上戰馬,握緊了伴隨他幾十年的虎頭燦銀槍,面對這種場面,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眼中沒有恐懼,有的只是嗜血的寒光。數十年的征戰,讓他練就了一身縱橫沙場的本領,也練就了他藐視一切的氣勢。
銀槍過處,血雨紛飛,白色的槍櫻染成了鮮血的顏色。銀槍連閃,擋者披靡。
熱血在空中揮灑,血肉被戰馬踏在泥土中間,不高的土丘彷彿經過了鮮血的洗禮,成了人間的修羅地獄。黃巢有信心堅持到林言和孟楷大軍的到來,如果敵人不退,只有被全殲的結局。
朱溫在如此近的距離看着雙方的廝殺,卻彷彿沒有加入戰鬥的意思,這一切來的是那麼的突然,又是那麼的慘烈。
黃穎長鞭如靈蛇般飛舞,純鋼製作的長鞭在她手中彷彿如玩具一般輕靈迅捷,轉眼之間已經有十餘人倒在她的鋼鞭之下。在這種戰場上,倒下就意味着死亡,一個人倒下,會有無數雙人腳馬蹄無情的踏下去。
官軍已經衝了上來,朱溫還是茫然的看着這一切,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轉瞬之間變成血肉模糊的屍體,可這一切就這麼真真實實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的心被這血腥的場面震撼的一片空白。
一把長刀砍向朱溫的頭顱,他卻彷彿視若無睹,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就在鋼刀快要砍到他頭上的一瞬間,一條鋼鞭從旁邊纏上了鋼刀,火星迸射,發出響亮的鋼鐵交鳴聲。一個黃巢的衛士轉手一刀砍掉了那個官軍的腦袋,濺了朱溫滿臉的鮮血。
朱溫一個激靈從沉思中驚醒,映入眼簾的是黃穎關切和不解的眼神。
朱溫猛的一夾馬腹,手中的朴刀在空中劃了個半圓,落在黃穎身後那個企圖偷襲的官軍的左肩,鮮血四散飛濺,他彷彿聽到了清晰的骨肉碎裂的聲音。鮮血彷彿能夠激起人心中的殺意,他沒有第一次殺人的想象中的手軟,根本沒有做絲毫的停留,刀起刀落,鮮血打溼了他的鎧甲,打溼了他的臉龐,他也沒有餘暇去顧及。
他卻沒看到,身後的黃穎對他的背影投以讚賞的眼神,靚麗的俏臉上浮現了一絲會心的微笑。長鞭翻飛,長刀揮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