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
似乎發生了很多事,又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
第三大區突發性地質災難,曾經一時間轟動全聯盟,科技中心的環境監測系統遭到質疑,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地下城滅亡論搞得人心惶惶,不過並沒有起什麼風浪,不久就平息下來,逐漸退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受災的地下城幾乎沒有人生還,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念念不忘。
沒有受災的地下城裡,人們心中的慶幸總是大於對自己未來的擔憂。“幸好不是咱們,老天保佑可別發生在咱們這兒。”地下城的大爺大媽們最常說的一句話。
而對於生存區裡的人來說,地下城災難則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被岩漿吞沒的地下城,變成了歷史資料裡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其中數以十萬計的人口,變成了那行小字後面的一串數字。
僅此而已。
在這期間,低溫霾又來了一次,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損失,地質災害也發生了小小的幾起,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損失。
對於活着的人來說,一切照舊。
但是對於整個人類來說,對地表的控制權已經開始了明顯的衰落,從兩個世紀獵人公會的繁榮,到上兩代人轟轟烈烈的地表生存區建設,再到前幾年的通訊基站建設,對冰原和赤道環帶的科研探索,現在都已經不見蹤影。
在這期間,特等船票的全部人員信息登記完成,正在緊張的分配管理船票。
管理船票其中一大半的名額,是關於方舟號飛船的高級技工,涉及能源系統,飛行系統,生態系統,重力系統等一系列數不清的複雜工程,其餘的一半名額,則是各層級和部門的管理職位。
管理船票分發完了之後,才輪到普通船票的發放。
船票的發放計劃比預期推遲了很多,最近發生的地下城起義,歷史書修訂,低溫霾,地質災害,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大幅拖延了船票決策的進程,緊張的局勢又使船票的競爭更加激烈。
聯盟總部,副首相任平的辦公室裡,這位頭髮花白的摘下老花鏡,揉了揉太陽穴,站起身,走到陽光明媚的窗前。
最近太累了,他長長的嘆息一聲。
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方舟號,如此巨大壯觀,但是每一個細節卻又如此精緻,在它的內部,無數錯綜複雜的系統支撐起城市模型,無數高新科學技術爲它保駕續航。
任平低下頭,看着自己手裡的那張管理船票,發出一聲更長的嘆息,按在窗臺上的手漸漸用力,緊緊的握成拳頭,微微顫抖。
“管理船票……”任平喃喃自語,“我在這裡幹了這麼久,爲聯盟的各種瑣事盡心盡力,被他們當作狗一樣使喚來使喚去,忍氣吞聲了一輩子,結果換來了什麼?!一張管理船票?這算什麼!”
拳頭砸在窗臺上,發出通的一聲悶響。
片刻之後,辦公室的門被小心的推開了,他的貼身助手出現在門口,問道:“您沒事兒吧。”
“你進來,把門關上。”任平沒有回頭,用他少有的嚴肅聲音說道。
助手遣散了門口的守衛,把門關好。
“難道我就應該繼續當牛做馬嗎?難道我不配擁有一張特等船票嗎?”任平望着窗外,繼續說道,“難道我沒有權利享用這人類的最高傑作,甦醒在新世界嗎……”
助手不知這是在問自己還是自言自語,不敢回答。
只聽見任平從牙縫裡低聲擠出一句:“是你們,逼我走這最後一步……”
助手正在猶豫着要不要張口說兩句安慰的話,任平忽然轉過身來,問道:“許昆那裡留着咱們內部消化的船票,發出去了沒有?”
“前陣子公佈過一次。”助手趕緊回答,“目前,首相自己拿了兩張,黎明之師李師長拿了兩張,特編隊關總隊長拿了兩張。”
“哼,都兩張兩張的拿?”任平搖頭苦笑,“都是給誰的,知道嗎?”
“這個沒有公佈。首相說了,咱們內部的人可以先拿空票,登船之前找他批准登記就行。”
任平忽然露出滿臉詭異的笑容,走過來攬住助手的肩膀,“跟你商量個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啊?”
“我現在就去要兩張空白的特等船票,事成之後,咱倆一人一張。”任平壓低了聲音。
“我也有?”助手一臉驚訝,“咱們宅邸裡的工作人員,沒資格拿特等船票,有張普通的就行了……”
“沒出息!”任平打斷了他的話,“別人不給,咱們要自己爭取。”
“怎……怎麼個爭取法兒?”
“你用咱們全部的積蓄,去找一個黑客來。”任平臉上失去了往常僞裝的慈祥,露出詭異的狡詐,“讓他仿造一個首相的電子簽名,並且迴避掉同一個身份的船票登記衝突原則,把咱倆的身份信息,寫入到這兩張空船票上。”
“這……”助手大驚失色。
“這樣咱們看起來還是拿着管理船票,實際已經同時持有了特等船票。特等船票一萬個人,許昆纔不會仔細檢查,直到最後上船的時候,他纔會發現,我跟他上的不是一層。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權限來找我算賬了,下層公民根本沒有休眠艙的操作權限……”
任平說完了,死死的盯着助手的眼睛。
這個中年人,已經在他身邊幹了二十多年,聰明能幹,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他經手去做的,他可不想損失掉這個助手。
面對這樣的情況,助手忍不住額頭上冒出細細的汗珠。結果很明顯的擺在自己面前,如果不幹,一定不會有好結果,拼一把,沒準兒還可以弄到一張他從來沒有奢望過的特等船票。
“這個辦法聽起來可行,願意助您一臂之力。”助手微微正色,和任平對視,用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不過……”他又認真的皺起眉頭,“這黑客可不好找,對技術的要求太高了。”
“所以我說,用全部的積蓄。”任平說道,“你跟了我這麼久,我相信你的能力。給你個提示,搜索一下從科技中心電子算法系統出來的老教授,找到他們的弱點,這些科學家都軟弱又好騙,只要抓住他們的軟肋,一定可以手到擒來。”
助手連連點頭,“好,我這就去辦!”
“這件事情,不要再有第三個人知道,船票只登記咱倆的就行,不要多事。事成之後……”
任平擡起手掌,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