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第四日依舊入宮,她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雖然正妃和側妃都是永親王身邊的人,但是那身份卻相去甚遠。她出身低微,需要許多光環加身,才能夠讓所有人忘記她的出身。單單一個誥命夫人還沒能滿足她,若還加上一個永親王妃的生母,那上流社會的人便沒人再敢瞧不起她。
既然太后慕容斐念舊,自當不會忘記她昔日流落太傅府中,自己對她的恩德。
她依舊先去看過青衣,然後再去求見太后。
當聽到彩霞說太后宣她入殿的時候,她心中一鬆,只要太后願意見她,她就有勝算。只是她依舊擔憂鳳鳴路會出言阻攔,所以,最好鳳鳴路不在場。
進入內殿,裝修精美的大殿上坐着太后慕容斐,身邊有幾名侍女在捏肩捶背,並沒見鳳鳴路在場。她心中稍安,恭謹地上前行禮:“文沛叩見太后娘娘!”
皇太后並未立刻讓她起來,而是先遣了身邊的人出去。
她懶洋洋地倚在太師椅上,手中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茶,輕輕地拿杯蓋推着杯中的茶末子,然後,再輕輕地眯眼吹了吹,慢飲了幾口,方放下杯子於身側的檀木茶几上。
“文沛?二夫人不說,哀家都差點忘記了你的閨名!”太后臉上綻開一抹淺笑,“故人相見,何必多禮,起來吧!”
姜文沛依言起身,垂立一旁,臉上含着一抹矜持的笑,“妾身自從嫁給相爺,已經許久沒有聽過有人喚妾身名字了,如今聽太后說起,往日的情景彷彿又在眼前出現一般,只是這一眨眼,便過去了二十多年了。”
太后慢慢地道:“誰說不是啊?世事真是變幻莫測啊,誰曾想到昔日的那怯生生的小丫鬟,竟然會奪了她主子的男人呢?二夫人是個奇女子,只是,若每一個丫頭都惦記着主子的幸福,可就真是主子的悲哀啊!二夫人說是不是啊?”
姜氏的臉有瞬間的凝滯和冷然,但是,隨即,她又揚起一抹笑意,故意避開太后的話,道:“不見太后娘娘許久,歲月也沒在太后娘娘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啊,可見上天真是厚待娘娘。”
“哀家老了,不過也是啊,每日活在計算中,人是特別容易老的,二夫人不也是麼?哀家若沒記錯,二夫人也四十不到,只是看上去已經仿若四十餘許的人了,二夫人在府中,也是每日算計籌謀吧?”太后眸光凌厲一閃,瞬間斂去,依舊懶洋洋地說着話。
姜氏臉色僵硬了一下,婉然地道:“妾身的容貌一向粗鄙,叫太后娘娘笑話了!”姜氏的心有些焦躁了,本來想好的一番說辭,如今卻被太后嗆得半句說不出來。她是想着一來就打溫情牌,然後說起往昔的點滴,趁着太后心腸慈軟的時候再懇求她,事情多半是有希望的。但是如今聽她的語氣,看來她對自己怨恨已深,她料想,鳳鳴路一定在太后面前說了許多自己的壞話。心中,對鳳鳴路的恨又再加深了一重。
就在姜氏不知道如何開口之時,太后卻忽然自動引入正題,“你今日來找哀家,不僅僅是爲了給哀家請安吧?”
姜氏聞言,立刻跪下,懇切地道:“妾身今日入宮,是有事要求太后娘娘的!”
太后笑了笑,“你跟哀家到底是舊日相識,不必如此,有話就說吧!”
姜氏聽她的語氣比之前和順了些,心中稍微安定,一咬牙,所有的鋪墊都不說了,只單刀直入道:“妾身懇求太后把小女青庭指給永親王爲正妃!”
太后沒有說話,只是重新端起茶几上的茶杯,靜靜地看着她。
姜氏低着頭,這話出口之後她反而什麼都不害怕了,她心下暗自思忖,若太后不答應,她可以去求皇上,藉着入宮謝恩的名頭,懇求皇上。她是青衣的生母,青衣救了皇上的性命,若以青衣的恩情相求,皇上多半是會答應的。
她現在甚至有點後悔不先去求皇上,要來看這個小人得志的慕容斐的嘴臉。
皇太后笑了笑,道:“此事皇帝跟哀家提過,哀家不是也準了青庭嫁與永親王爲側妃了嗎?正妃之位,哀家早已心有所屬!”
“只是,太后娘娘可知小女早已經鍾情於王爺,王爺也對小女甚爲喜愛,若能成全他們,那也是美事一樁啊!”姜氏急道。
太后擡眉道;“是麼?哀家雖不是永親王的生母,但是他在哀家跟前長大,哀家也不願意叫他委屈。他沒有在哀家跟前說過喜歡青庭,但是,出征之前卻跟哀家說過,若他得勝回來,求哀家爲他賜婚,而他的意中人,卻是南郡王的千金蘇若郡主。”
姜氏並不相信太后所言,因爲以前永親王來過相府幾次,她能看出永親王對青庭有意,她斷言,太后此言不過是推搪之詞。
正欲分辨,太后卻又道:“當然,哀家的姐姐鳳鳴路是青庭的嫡母,若她親口求哀家,哀家也不會不答應。”
此話對姜氏而言,是大大的侮辱了。她有些怨恨地看着太后,自己好歹如今是皇上親封的誥命夫人,她這般擡舉鳳鳴路,意在踩低自己的身份,分明是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這樣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還不如籌謀着去求皇上穩妥些。
想着,她便道:“若皇太后不同意,那妾身只有去求皇上了,小女青衣與青庭一奶同胞,想來皇上會看在青衣捨身相救的份上,應了這門親事!”說罷,她起身福身道:“妾身告退!”
言下之意,竟有些威脅太后的意思。就等同說,我來求你,是給你面子,你別給臉不要臉,等我去求了皇上,皇上應允了,而你老臉往哪裡擱?
姜氏會這樣想,其實不是事出無因的。她經常跟官員夫人們混在一起,也聽她們說過朝中的事情,聽得最多的,是太后和皇上有些政見不合,讓官員們很是彷徨,不知道該聽誰的。
這種話聽多了,她便認爲皇上和太后之間是有嫌隙的。
姜氏走後,張嬤嬤從屏風後閃出來,氣得渾身發抖,怒道:“她怎敢如此無禮?她以爲她是誰啊?不過是太后臣子家中的妾侍,竟也敢在太后跟前如此放肆?若不是娘娘不許奴婢出來,奴婢方纔定要下掌她的嘴!”
張嬤嬤生氣也是有道理的,自從先帝死後,太后垂簾聽政以來,即便是當朝的一品大員乃至皇宮貴族,哪位在太后娘娘跟前不是畢恭畢敬唯唯諾諾的?如今她一個臣子家的妾侍,竟也敢在太后面前大放厥詞,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皇太后只是笑笑,道:“哀家都不生氣,你生氣什麼啊?沒腦子的女人,是最好對付的,她這般的鬧,哀家卻十分放心了!”這樣的女人,鳳鳴路要真收拾起來,也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