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杯中的咖啡已涼得透了,菸蒂一支接一支,堆滿了汽車中的菸灰缸。左煌弦依靠在汽車靠椅上,凝望着咖啡色的車頂,想了很久。有什麼在胸臆間充塞,再慢慢擴展開來,左煌弦緩緩體會這種情緒,不再壓抑心底潛伏已久的悸動。往昔的情景不斷地在左煌弦的腦海中浮現着。
綠油油的麥田之中,雷洛熙爽朗地笑着和他追逐、嬉鬧。只是那時,他並沒有覺得這樣的笑容有多麼彌足珍貴。
緬甸的叢林之中,左煌弦知道自己身後一直有一雙注目的眼神,帶着期頤,帶着信任,帶着堅定,還有生命的託付。只是那時,他並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沉浸在這雙琥珀色的眸光之中,不可自拔。
鼓動的熱氣球中,他和雷洛熙擁抱在一起,彷彿與藍天融爲一體。只是那時,他並沒有想到與雷洛熙並肩的時間是那樣的短暫。
洶涌的波濤之中,他和雷洛熙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相依相偎,生死與共。只是那時,他並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已經希望和雷洛熙永遠的牽手下去。
劇烈的爆炸,刺目的閃光,左煌弦閉上眼睛,自己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那個他以爲將永遠失去雷洛熙的日子……
這些往昔的畫面不斷地在左煌弦的腦中交替上演,交織出一幅帶着眷戀的影像。可惜,他現在卻什麼也抓不住了。
左煌弦明白,自己纔是那個最自私的人。他害怕付出,所以無視別人的真心,包括雷洛熙曾經的心;他恐懼失去,所以將一切都拒之門外,只留個空蕩蕩的殼。左煌弦原本以爲這只是他個人的事,所以一直固執到底,即使他已經深深傷害了愛着他的人。
天色已經放亮,左煌弦已經在汽車中度過了一整夜。晨曦的陽光照射着左煌弦的臉旁,沐浴在晨光中,左煌弦才忽然明白,要靠自已爭取的,並不只有事業,還有幸福。想通這一切,左煌弦覺得自己的內裡就像是破繭的蝴蝶,又一次卸落一層枷鎖,好生輕鬆。
當左煌弦回到左家大宅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了。一夜未歸,左煌弦儘量輕聲進門,不想打擾到左老夫人。可惜還是被守候在客廳中的左老夫人逮個正着。
“媽,早啊。”左煌弦一邊打招呼,一邊走回自己的房間。
“哼,是真的很早!”左老夫人冷哼,生氣地看着左煌弦。
“又怎麼了,一大早誰惹您生氣了?”
“還有誰?你明知故問吧。”左老夫人白了左煌弦一眼。左煌弦連忙賠着笑臉,坐到左老夫人的身邊,嬉笑着說道:“母親,您這是說我嗎?您兒子可是公認的五好青年,青年才俊,怎麼會惹您生氣吶!”
“還貧嘴!我問你,你昨天去哪兒了?一天一夜都不見人影而且手機也關機了。”
“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處理。”
“少騙我!”左老夫人不吃左煌弦這一套,“昨天下午你不是答應我陪着婉兒去看攝影展嗎?竟然敢放人家鴿子!害的婉兒白白等了你一個多小時!左煌弦,你這是要氣死我啊!”
“媽——您消消氣,先喝口茶,消消氣。”左煌弦端起茶几上的茶杯,送到左老夫人嘴邊。
“我不喝什麼茶!”左老夫人把茶杯揮開,“煌弦,你真的已經不小了。你的那幫同學們,有的小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你怎麼還不安定下來?我問你,溫婉兒到底哪裡不好?”
左煌弦一臉無奈,“她沒有什麼不好,只是我們不合適。”
“什麼叫做不合適?你們都在一起了還有什麼不合適的,啊恩?”
“我和她……根本是個意外……”
“什麼意外,你少給我找藉口!人家都懷上了我們左家的孫子了,你還想怎樣?”左老夫人猛地拍了下茶几。
“什……什麼?”左煌弦吃驚地看着左老夫人,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你這是什麼表情,你難道不知道婉兒已經懷孕了嗎?”
此刻,左煌弦臉上的表情絕對可以用精彩來形容,混合着驚詫,惱怒,懊惱與不可置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這怎麼可能?”
左老夫人盯了左煌弦好一會兒才語重心長地開口:“煌弦,你還是給我收收心吧。如今人家婉兒已經懷上了我們左家的骨血,你必須要盡到你的責任。你聽到沒有?”
“母親,這件事情是溫婉兒告訴你的?”
“不是她還有誰?”
“可是,怎麼會……那一晚明明……”
“好了煌弦!這種事情沒辦法撒謊的。”左老夫人起身,
按住左煌弦的肩膀,“這段時間裡,你必須給我好好照顧婉兒,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我可不希望在發生昨天那樣的事情。這是我們左家的孫子,必須讓婉兒平平安安地生下來。”
“母親,我……”
“夠了!”
不等左煌弦說完,左老夫人就厲聲打斷:“你不用在找藉口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你趕快給我收拾一下,立刻去婉兒家給她道歉!”
望着左老夫人離去的身影,左煌弦越發的無力。
兩個小時後,左煌弦帶着左老夫人準備好的各種補品出現在溫家的別墅中。相對於溫婉兒眉角間抑制不住的喜色,左煌弦卻是臉色鐵青。看到傭人送完茶水後,他便急不可待地質問起來:“溫婉兒,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要裝傻,你說你懷孕?真的懷孕了嗎?”
溫婉兒淺笑,湊上前挽住左煌弦的胳膊,“怎麼,我懷上了你的孩子,你不高興?”
“少來!你有沒有懷孕你自己心裡清楚!”左煌弦甩開溫婉兒,“那天你下了藥,我不可能對你做些什麼!”
“呵呵,你也說了,我那天給你下了藥。所以你真的肯定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溫婉兒盯着左煌弦的眼睛,表情中帶着戲謔。
“你……”左煌弦一時間語塞,那天的事情他真的記不清了。
“所以嘛……我是真的懷孕了。”溫婉兒拉住左煌弦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肚子,“這裡面有你的骨肉,左煌弦。”
左煌弦本能想抽回手,可是腦中忽然浮現左老夫人的話語,最終還是遲疑了。
溫婉兒看出左煌弦的踟躕,她緩緩轉身,從身後的櫃子裡拿出一份文件,“看,這是醫院的檢查證明。我的確懷孕了。”
“這種證明,我想溫家的大小姐很容易找人作假吧。”左煌弦掃視了眼,冷哼道。
“信不信由你嘍!”溫婉兒放下診斷書,“至少左老夫人相信這就足夠了!”
“溫婉兒,我早就警告過你別耍花樣!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弄小動作!”左煌弦幾乎稱得上是咬牙切齒,目光灼灼地瞪着溫婉兒。
“幹嘛這麼兇嘛。”溫婉兒故意用撒嬌地聲音說道,“我們先坐下,喝杯咖啡好麼?”
左煌弦努力壓制着怒意,換了個語氣說道:“溫婉兒,以你的條件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何必要花這麼多的氣力,這麼多的心思在我的身上,不值得吧。”
“你怎麼知道不值得?”溫婉兒笑着反問道:“我就想要你。”
“哼,你不會真的以爲一個孩子就能綁住我吧?”左煌弦冷哼。
“至少目前可以,不是嗎?”溫婉兒端起咖啡杯,淺淺地啜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到:“這場遊戲我是莊家,我沒有說結束就不可以結束。”
就在溫婉兒說完這番話的時候,傭人端着新泡好的咖啡走來。左煌弦聽後猛然起身,憤然離開。傭人被左煌弦的氣勢嚇到,慌亂間弄倒了咖啡。
“哐當!”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傭人慌忙地說着抱歉。左煌弦無奈地看了看自己的襯衣,胸口染上了一大片咖啡漬。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左先生,我不是有心的……”
傭人還在不住地道歉,左煌弦揮揮手,打斷了她:“算了,不礙事。”
“你就準備這麼走了嗎?”溫婉兒起身,走到左煌弦身前,“還是換一件衣服再走吧。畢竟這是我家傭人的失誤。”
左煌弦遲疑了數秒,又看了看身前的污漬,最終跟着傭人走向衣帽間。當左煌弦換好衣服走出房間的時候,原先在客廳中的溫婉兒卻不見了蹤影。
傭人見到左煌弦,連忙解釋道:“左先生,剛剛小姐接到一個電話,走到了後院。”
左煌弦點頭,向後院走去。他本意是向溫婉兒告辭,可是剛剛踏入後院就聽到溫婉兒尖利的聲音,她似乎正在發火。
“她竟然沒死!你們是怎麼做事的!”
聽到這一句,左煌弦蹙眉,猛然頓住腳步,隱藏在花叢後。
“醫院,難道你們不會查一查紐約的各所醫院嗎?她不是受傷了嗎?怎麼可能不去醫院?”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一定給我查出雷洛熙的下落!”
聽到這裡,左煌弦的指甲已經陷入皮肉,渾身都在微微地顫抖。原來雷洛熙不見蹤影是受傷了!而且,還是因爲這個女人!
“價錢什麼的都好商量!我要的是結果,你
聽清楚了嗎?”
“對了,不要走漏半點風聲!凌雲堂的人正在調查這件事情,別以爲我不知道。如果你們這邊敢透露一絲消息,我會直接讓你端了你的老窩!”
“哼,你知道就好。”
左煌弦趕在溫婉兒掛斷電話之前,悄悄退出了後院。簡單地傭人交代了幾步,左煌弦急不可待地離開了溫家別墅。一坐上汽車,左煌弦就即刻撥通了手下的電話。讓他們盯緊凌雲堂的人,調查雷洛熙的下落。
之後的兩天時間裡左煌弦都像個熱鍋上的螞蟻,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紐約時間凌晨三點,左煌弦的手機忽然響起。被鈴聲吵醒的左煌弦看到傳來的信息後非但沒有生氣,還露出激動地喜色。
“雷洛熙應該在薩摩亞島。”
這個韓磊!左煌弦一邊披上衣服,一邊回撥韓磊的電話:“韓磊,這個消息你確定?”
“老大,你還沒睡?紐約那邊應該是夜間吧。”
“你別廢話了,消息準嗎?”
“應該……差不多吧。”韓磊撓了撓頭,“我查到五六天前凌家安排了一架私人飛機從紐約飛往薩摩亞島。凌霄應該在那班飛機上,而且還帶着一位病人。”
“那就沒錯了!”左煌弦握緊了拳頭。
“老大,你和雷洛熙到底怎麼了?我怎麼聽說溫婉兒懷上了你的孩子?”
“……”左煌弦的表情十分難看。
“老大?你沒事吧?”
“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左煌弦生硬地開口,並不像談下去。
“哦。”韓磊悻悻然地搭話,“好吧,你自己看着辦吧。”
掛斷電話後,左煌弦連夜趕往機場,坐上了最近一班通往薩摩亞島的航班。
飛機終於在薩摩亞島上降落。當左煌弦踏上這片風景宜人的島嶼時天色已經接近中午。根據韓磊傳來的島上地圖,左煌弦僱傭了一架當地的人力車,馬不停蹄地向凌家的別墅前行。車伕一邊瞪着腳踏車,一邊用不太標準的英文跟左煌弦介紹着島上的旅遊景點。左煌弦卻一直心不在焉,急切地盼望着和雷洛熙的會面。
大約十五分鐘後,人力車在一棟大宅前停下。左煌弦在一道冷冰冰的鐵門外站定,掃視着四周高聳的圍牆,思索着應該用什麼樣的藉口拜訪這間屬於凌家的宅院。
就在左煌弦踟躕之際,鐵門竟然被人緩緩打開。一抹熟悉的倩影緩緩步入左煌弦的視線。雷洛熙!她正端坐在一架輪椅上,被一個婦人緩緩推出宅院。
雷洛熙微笑着,和身後的婦人正說着些什麼,興致很高的樣子。這一刻,左煌弦彷如被電流擊中一般,只覺一顆心怦怦直跳,喉嚨乾的有如煙燻一般,怔怔地望着不遠處的人。直到雷洛熙被人推着走出大宅左煌弦纔回過神來。他三步並兩步地趕上兩人,拉住了雷洛熙的輪椅。
“洛熙!我終於找到你了!”
“……”一陣靜默後,兩人都露出詫異的表情。
“洛熙,你怎麼會受傷了?到底嚴不嚴重?”左煌弦蹲在雷洛熙的身前,一把拉住她的手。
這時的雷洛熙像受驚的小動物一般,驚恐地抽回手,怯生生地說到:“你……是誰?”
左煌弦啞然失笑,“洛熙?你有和我裝失憶?”
“我不認識你,你到底是誰?”雷洛熙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傢伙,琥珀色的眸子澄明,清澈,絲毫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洛熙,不要這樣好不好,我是左煌弦啊!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我……”左煌弦說着拉住了雷洛熙的雙手。可是換來的卻是雷洛熙的驚呼!
“啊——”
“不怕,洛熙小姐,不要害怕!”身後的那個婦人連忙俯身摟住雷洛熙,瞪着左煌弦說道:“這位先生,請你讓開,你嚇到我家小姐了!”
左煌弦的大腦瞬間當機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雷洛熙,她那驚恐的樣子真的不像是演戲。可是,眼前的人的確就是雷洛熙,他的雷洛熙。
果然,她還是在裝失憶!一定是這樣!
雷洛熙縮着身子,蜷縮在輪椅上,一副害怕的模樣。婦人已經擋在了她和左煌弦之間,厲聲說道:“這位先生,你再不走開我要叫人了!”
“我和洛熙是朋友,我們認識!”
“不好意思,我家小姐說了她不認識你,請你讓開!”
“我……我是……”
那個婦人瞟了左煌弦一眼,推着雷洛熙急忙走回了別墅。冷冰冰的鐵門前,只留下左煌弦惆悵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