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是黃昏,夕陽的餘暉慢慢地在地平線上消散,夜晚即將來臨。偷偷溜出醫院的雷洛熙獨自走在街道上,晚風拂面,帶來絲絲的涼意,雷洛熙不禁環抱住了雙臂。此刻的她不敢回到公寓樓,她猜想凌霄一定查到了她的住所。
但是,從醫院溜出來的雷洛熙身無分文,不回公寓樓她又能去哪裡?思前想後,雷洛熙決定向花店老闆張泉靈求助。
一路奔走,雷洛熙終於來到花店前。燈光依舊亮着,證明張泉靈還沒有離開。雷洛熙遲疑地站着門口,思索着應該怎樣請求張泉靈的幫助。就在雷洛熙踟躕之際,大門被打開了。張泉靈看到門口的雷洛熙顯然一愣,“洛熙?你今天不是休息嗎?”
“張先生,我……”雷洛熙面色爲難地說着。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張泉靈察覺到雷洛熙的不對勁。
“張先生,您能幫我找一個新的住所嗎?最好離這個城鎮比較遠。”
“你要離開?”
“嗯……因爲某些原因,我必須馬上離開。但是……”雷洛熙不自主地揉捏着雙手,抱歉的說道:“我現在沒有錢……所以……”
張泉靈注視着雷洛熙幾秒,明白了她的意思。張泉靈不是個多事的人,他看得出雷洛熙的焦慮和困擾,他明白她有難處。沉思了片刻之後,張泉靈說道:“這樣吧,我有一個朋友在郊區有一個農場,你可以去住下。至於房租嘛……我那個朋友十分喜歡中國文化,一直都想找一箇中文老師,你如願意教教他中文,他應該會很樂意讓你住的,怎樣?”
“真的?!”雷洛熙驚喜地擡頭。
“嗯。”張泉靈點點頭,和藹地笑着。
“真的,太謝謝您了。”雷洛熙連忙彎腰鞠躬。
“不用這樣,大家都是華人,出門在外相互照應是應該的。”張泉靈拍了拍雷洛熙的肩膀,“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越快越好,如果您方便的話。這樣可以嗎?”雷洛熙遲疑地問道。
“沒事,我等會兒就送你過去吧。”
雷洛熙趕忙道謝。就這樣,在張泉靈的引薦下,雷洛熙住到了鄉下。房主是個很隨和的人,對雷洛熙也十分親切。他家的屋子很大,雷洛熙單獨住在南邊的一間房子中,條件算得上不賴。
她的工作就是每天抽出兩三個小時陪着房東用中文交談。偶爾也會做一些中式菜餚,讓房東一飽口福。經過幾天的相處,雷洛熙已經基本適應了新的環境,新的生活。
藍天,碧水,牧場,羊羣,還有大片的玉米地,這裡是雷洛熙從未感受過的田園生活。這裡的生活比起小鎮更加單純,更加純粹。這裡的空氣帶着泥土的芬芳,身處這片藍天下,雷洛熙覺得連自己都沾染上了泥土的氣息。
一大清早,雷洛熙像往常一樣提着水壺給花園中的花兒們澆水。可是,剛剛走到半道兒就被房東給攔住了。
“洛熙,你等等!”房東用稍顯蹩腳中文叫住了雷洛熙。
“什麼事?”
“這個活兒……以後你不用做了。”房東比劃着,指了指雷洛熙手中的水壺。
“嗯?”雷洛熙不解。
“因爲,有人會幫你做。”房東一字一頓的說着。
“誰?”
“當然是我。”
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雷洛熙聽到後身子一震,趕忙擡頭看去,凌霄!果真又是凌霄!他還是找來了。
房東衝凌霄微笑道:“以後,你們就是鄰居了。她是洛熙,雷洛熙。”
“我知道,我們認識。”凌霄雖然和房東說話,但眸光卻一直鎖定在雷洛熙的身上。
“哦!這個世界太小了!”房東不禁感慨。
“是啊……好小……”這句話在雷洛熙的口中說出又是不同的意味。
“好吧,你們聊吧。”房東揮了揮手,向牧場走去。
這次,凌霄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上前接過了雷洛熙手中的水壺,徑自走向花園,給花兒們澆水。雷洛熙看
着凌霄忙碌的背影,心中五味陳雜。
至此,兩人間開始了一段奇怪的相處模式。凌霄的話很少,但做得卻很多。洗衣做飯,端茶遞水,儼然成了雷洛熙的專屬保姆。雷洛熙多次抗議,但凌霄都不予理睬,繼續爲雷洛熙做着各種服務,雖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是貼心之極。
凌霄似乎打定主意留在雷洛熙的身邊,不管雷洛熙用何種態度對待他。凌霄會親自下河捉魚,爲雷洛熙燉上一鍋鮮魚湯。凌霄也會躬身烹飪,爲雷洛熙準備一日三餐。一連幾天,雷洛熙都發現凌霄的手指上綁着創可貼,顯然他不善於用廚房的道具。除了這些,雷洛熙還發現凌霄訂購了一堆關於孕婦護理方面的書籍。一有時間,凌霄便窩在自己的房間研究。
這些事情,凌霄沒有說過半句,但雷洛熙都看在眼中。說不感動是假的,或者應該說,雷洛熙是太過感動,反而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她就這樣默默的承受着凌霄的愛護,凌霄的關心,凌霄的體貼,無以爲報。
有很多次,雷洛熙都想悄悄的走掉。可惜,這次的凌霄似乎早有準備,每當雷洛熙想起這個念頭,凌霄總會在第一時間裡察覺,並且不動聲色地阻止她。
反覆多次後,雷洛熙越發感到羞愧。
夜已經深了,躺在牀褥上的雷洛熙反覆思索着這些日子林林總總的生活,無法入眠。凌霄是真心對她好,可惜凌霄越是這樣,雷洛熙越不敢留在他的身邊。她配不起凌霄。
雷洛熙微微嘆息,緩緩坐起了身。感到有些口乾,雷洛熙摸索着走到前廳,打算給自己倒一杯水。雖然雷洛熙已經放低了聲音,可是這點動靜還是驚醒了凌霄。
“凌霄哥哥,你怎麼起來了?”望着走廊處站立的凌霄,雷洛熙一驚,手上的水杯險些沒有抓穩。
“你,這是……”凌霄遲疑地看着雷洛熙。
“喝水,覺得有渴。”雷洛熙揚了揚手中的水杯。
“哦,原來如此。”凌霄明顯是鬆了一口氣。
雷洛熙望着凌霄,忽然心中一動,輕聲問道:“凌霄哥哥,你以爲我想偷偷溜走,對麼?”
“……”凌霄深深地看了雷洛熙一眼,沒有吭聲。
雷洛熙凝望着凌霄,盯着他雙眼下的黑眼圈,忽然感到心中一酸。原來這些日子裡,凌霄一直是這樣的狀態,他不敢睡熟,害怕自己會偷偷走掉。
“洛熙,不早了,喝完水早點休息。”凌霄輕聲囑咐。
“嗯,凌霄哥哥。”雷洛熙點點頭,轉身往睡房走去。可是走到一半,雷洛熙就停下了腳步,她猛然轉身,望着凌霄。
“怎麼了,洛熙?”
看着凌霄,雷洛熙晌久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顫抖:“你……你也好好休息……我……我不走……”
凌霄的雙眸瞪大的數秒,緩緩的點頭,“嗯。”
“晚安,凌霄哥哥。”
“晚安。”
得到了雷洛熙的保證,之後幾天裡,凌霄眼角下的黑眼圈果然褪去了不少。雷洛熙也悄悄鬆了口氣,安心了許多。他們兩人之間相處的氣氛也緩和了,就連神經大條的房東也察覺到了。調侃兩人的冷戰總算是結束了。就在一切轉好的時候,鄉間的農場裡又迎來了新的客人,朱麗葉。
朱麗葉的出場方式比凌霄要誇張許多。她人還沒有到,老遠地就聽到了她的大嗓門。來到農場後,朱麗葉根本不把自己當客人,一會兒去玉米地玩鬧,一會兒又去牧場看羊,玩得十分盡興。凌霄更是被她一個勁兒的使喚着。
而此時此刻,凌霄正在被朱麗葉打發在廚房削水果。她和雷洛熙則沐浴在陽光下,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這裡真的不錯,對吧?”朱麗葉望着綠油油地草地,感嘆着。
“嗯。”
“所以,你打算在這裡常住?”朱麗葉轉頭,注視着雷洛熙。
“算是吧……”雷洛熙望着藍天,“這裡真的很好……”
朱麗葉邁着步子,走到雷洛熙的身前,按住了她的肩
膀,忽然嚴肅起來,“那麼,我可以說,你現在是在逃避,對嗎?”
“我不懂你說什麼。”
“你懂!你一定懂我在說什麼。”朱麗葉即刻接話,“雷洛熙,你不屬於這裡。凌霄更加不屬於這裡。”
“你是來帶凌霄哥哥回去的,對吧?”
“是。我還要帶你回去。”朱麗葉堅定着說着。
“我在這裡生活的很好。”雷洛熙避開朱麗葉的目光,“在這裡,人與人之間關係簡單,純粹。生活在這裡很溫馨,我喜歡這樣。”
“那凌霄呢?他也喜歡?”
“他……”
“就算他喜歡,那麼凌雲堂呢?凌雲堂的事情誰來處理?”朱麗葉繼續說道:“洛熙,你應該明白,如果你不離開這裡,凌霄是不可能跟我回去的。”
“……”雷洛熙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洛熙,你不可能在這裡生活一輩子。所以,我請求你,不要逃避好嗎?”
“朱麗葉,其實,我希望你能和凌霄哥哥……”
“不!洛熙!”朱麗葉立馬打斷雷洛熙,“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對不起……”
“其實啊,我最最討厭的就是對不起這幾個字了。”朱麗葉撇了撇嘴,半真半假地說着:“凌霄也經常這麼對我說,謝謝,對不起……討厭死了。”
雷洛熙望着朱麗葉,抿住了嘴脣。
“好了,別說我的事情了。你就告訴實話吧,你要不要跟我回去?”朱麗葉的目光認真,稍顯緊張地等待着雷洛熙的答案。
雷洛熙思索了很久,緩緩開口,“說實話,那些勾心鬥角、風風雨雨的生活我已經過夠了。現在的我只想要平靜地活着,讓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地出世,看着他健健康康的長大。如果我跟着你們回到了凌雲堂,我還能擁有這份寧靜嗎?”
朱麗葉蹙眉,氣氛一度沉悶起來。雷洛熙微微轉頭,把目光放到不遠處的凌霄身上。此刻的凌霄圍着圍裙,正端着一大盤水果,小心翼翼的擺放在茶几上。雷洛熙忽然有些恍惚,心中某一點被猛然觸動了。
終於,雷洛熙再次開口:“不過……不過,我不能這麼自私,對不對?”
“你的意思是……”朱麗葉一愣,有些困惑,繼而臉上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透出了喜色,“你願意了?”
“嗯,我願意跟你回去,因爲這裡不屬於凌霄哥哥。”雷洛熙終於做出了決定。
“太好了!”朱麗葉激動地一把抱住了雷洛熙。
就在這時,凌霄的聲音響起,“喂,朱麗葉,你小心點!別傷着洛熙!”
朱麗葉準頭,衝着凌霄大作鬼臉,“臭凌霄,我不過是抱一抱雷洛熙嘛!怎麼,你嫉妒啊!”
凌霄望着雷洛熙,一時語塞,悻悻然地轉頭,繼續擺弄着果盤。朱麗葉則一把拉住了雷洛熙,興致很高:“走吧,一起去吃水果。”
“喂,朱麗葉你走慢點,洛熙有身孕!”凌霄看不過,連忙上前分開了朱麗葉和雷洛熙兩人。
朱麗葉氣不過,又和凌霄拌起嘴來。看着吵吵嚷嚷的兩人,雷洛熙不禁露出了笑意。這兩個傢伙……或許,自己的決定是對的吧。應該是對的!
得知雷洛熙願意跟着自己會凌雲堂總部,凌霄自然是最高興的。雖然朱麗葉已經有了安排,但凌霄還是聯繫了楊其軍,讓他派遣了一隊人馬趕來農場。
看到一輛加長的林肯轎車在農場前停下,又有一幫人迎送着雷洛熙離開。此刻,房東的嘴巴里已經驚訝地可以塞下一顆雞蛋了。
凌霄似乎還不滿足,甚至調來了私人醫生全程陪護。這樣的安排連朱麗葉也咋舌起來,不過更多的是調侃。
無奈的雷洛熙只有硬着頭皮坐上了汽車,感慨凌霄的“特備照顧”。當汽車緩緩農場,漸漸遠離那片綠油油的農田時,雷洛熙終於意識到,她要離開了。離開她的避風港,離開這片世外桃源,繼續生活在她和凌霄的世界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