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爲上午纔來過一次,自然認得路,他帶着高思中和蘇民生直接進了憲兵司令部的大樓。
樓裡還有一道警衛,方不爲再次出示了通行證,警衛又查驗了高思中和蘇民生的軍官證之後,竟然神奇的被放行了。
這玩意這麼好用?
方不爲暗暗稱奇。
三個人到了谷振龍的辦公室門口,迎上了張副官,張副官沒說話,只是輕輕的向方不爲擺了擺頭,意思是讓他們直接進去。
方不爲看到,谷振龍的辦公室裡,除了谷振龍和馬春風之外,賀清南竟然也在。
但看他身上的裝束,還是前兩天被帶走時穿的那一身,想來是還沒有被放出來,而是被押回來的。
看到方不爲的時候,賀清南眼神一冷,目不轉睛的盯着方不爲。
“看個球啊?”
谷振龍一聲怒喝,指着賀清南就罵:“幹你個孃的……人家接到的通知晚,離的還遠,這會都到了,你的人呢?”
憲兵司令部和特工總部就隔着一條街。
方不爲一臉古怪的看着谷振龍。
剛纔在門口的時候,他還在想,這麼大的事情,應該儘快讓特工總部的人進來,開始接受審查纔對,爲什麼還要讓人在大門口等着通報?
看來谷振龍一怒之下,把這一茬給忘了。
方不爲看了看谷振龍,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司令,我進來的時候,呂股長他們還在大門外等着呢……”
高思中使勁給方不爲使着眼色,方不爲就像是沒看到一樣。
自己不提,事後頂多也就是讓呂開山等人多挨一頓罵,再起不了任何作用。
這種緊要的時候,沒必要玩這種小把戲。
谷振龍愣了一下,隨後臉色一變:“他孃的,老子給忘了……張永昌……”
張副官從門外走了進來。
“你他孃的也不說是提醒老子一聲,還不趕快把那羣王八蛋放進來?”
谷振龍指着張副官吼道。
看到賀清南的臉色一黑,方不爲差點沒崩住。
谷振龍還真是性情中人,一點顏面都不給賀清南留。
覺的賀清南的臉色不對勁,方不爲再一細看,賀清南的半張臉好像是腫的,上面還有幾個指頭印子。
看來是捱打了!
看方不爲硬忍着不敢笑的樣子,谷振龍又火了:“你個小王八蛋,是不是就等着看老子笑話呢?上午的時候爲什麼不提醒我?”
方不爲看着谷振龍,一臉的懵逼。
還講不講道理了?
還有,馬春風竟然連這個也對谷振說了?
你做人情,直接做到底不行麼,把自己扯出來幹嗎?
方不爲下意識的看了看馬春風。
“看什麼看?”谷振龍罵道,“他馬春風要是連手下的這點功勞都貪墨,老子纔算是看走眼了……”
方不爲有些無奈,不得不解釋道:“司令,卑職上午來的時候,是真沒想到這一點……”
“你不是自詡爲再世諸葛亮麼?”谷振龍一聲冷哼。
方不爲有些哭笑不得,谷振龍這是真的不準備講理了。
馬春風來了以後,其實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他告訴谷振龍,方不爲是看到張副官送到特務處的文件時纔想起來的。
然後馬春風又馬不停蹄的來找他谷振龍彙報。
谷振龍自然清楚這一點。
他現在是有氣沒地方撒了,現在看誰都不順眼。
事態比方不爲想的還要嚴重。
三個特務頭子,剛剛纔商定好的事情,目標人物知道的速度竟然比他谷振龍給委員長彙報的速度都快?
也就江右良最後被抓住了,要是沒抓住,泄密的事情再爆出去,別說馬春風和賀清南,他谷振龍這一肩雙司令的職務怕是都當到頭了。
所以賀清南被押來之後,谷振龍二話沒說,上去先是給了幾耳光,打的賀清南莫明其妙。
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後,賀清南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樣的事情,他想抵賴都找不到藉口。
特務處上下除非都是白癡,纔會想着給江右良通風報信。
憲兵司令部?
給他賀清南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往這上面扯。
是嫌谷振龍的槍打不死人麼?
好在谷振龍也不敢大肆聲張,只敢悄悄的查。
這種醜聞要是爆了出去,他們三個首腦,誰都落不了好。
“司令,特工總部的人都到了!”張副官進來彙報道。
“全部隔離,挨個審查!”谷振龍吼道。
“你們兩個也去!”谷振龍又一指高思中和蘇民生。
兩個人應了一聲,跟着張副官出了辦公室。
把自個單獨留下來幹什麼?
方不爲狐疑的擡起頭,看向谷振龍,正好迎上了谷振龍的目光。
“你去給老子審呂開山和田立成?”谷振龍沉聲說道。
開什麼玩笑?
方不爲嚇了一大跳。
自己都還是嫌疑人呢,谷振龍竟然讓自己幹審查別人的事情,審的還是特工總部的人,他怎麼想的?
谷振龍是想到了那一晚在特務處,他親眼看到方不爲審訊田立成的經過。
還有方不爲在抓捕江右良之前,從江右良嘴裡套出的那些話,以及他事後對整個案情的推斷。
事後證明,方不爲推斷的和事實沒有一絲的差錯,給谷振龍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像。
所以他纔想到了這個主意,想讓方不爲把泄密的人揪出來。
谷振龍這樣安排,讓馬春風和賀清南也吃了一驚。
方不爲想都沒想,就直接搖頭。
他無所畏懼的迎上谷振龍憤怒的眼神,朗聲解釋道:“讓卑職去審,只會起反效果……”
呂開山和田立成不但對他方不爲恨之入骨,更成了驚弓之鳥。一見方不爲,只會生出更大的戒心,怎麼會乖乖的配合審查?
方不爲也說了他在中午的時候,去了特工總部要求協助調查的事情。
到了這種地步,一個小小的步少綱已無足輕重了。特工總部被燒的焦頭爛額,自身難保,哪裡還有功夫找特務處的麻煩?
方不爲覺的也沒必要隱瞞了。
“你倒打的是好算盤!”谷振龍瞪着眼睛罵了方不爲一句。
他一聽經過,就知道方不爲想要幹什麼。
看來呂開山和田立成真的是被方不爲嚇怕了。
方不爲的解釋合情合理,谷振龍略一沉吟,便做罷了。
賀清南腫着半張臉,看着馬春風,恨不得把牙齒都咬碎了。而馬春風就像是老僧入定一般,目不斜視,神色淡然。
再看谷振龍見誰都想找點茬的樣子,方不爲覺的自己繼續待在這裡,實在是不合適。
“司令,要是沒什麼吩咐的話,卑職也去接受審查了!”方不爲問着谷振龍。
“滾!”谷振龍一聲暴喝。
方不爲逃一般的跑出了辦公室。
谷振龍的副官張永昌就站在門邊上,隨時等着谷振龍的吩咐。
辦公室裡的對話,他自然聽的一清二楚。
“你說你不在裡面好好侍候着,非要自找着去審查?”張副官小聲抱怨着方不爲。
方不爲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低聲對張副官說道:“永昌兄,你就沒看到賀主任的臉是腫着的麼?”
谷振龍已經被氣的快發瘋了,說不定下一刻就會崩潰,方不爲可不想待在裡邊,受池魚之殃。
張副官撇了撇嘴,但再沒有多嘴。
他跟着谷振龍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怎麼會不清楚谷振龍的秉性。
三個人裡邊,馬春風捱打都有可能,但方不爲,絕對不會!
“要不我給你安排個房間,你先待一會。司令找你的時候,我再叫你?”張副官又問道。
“還是算了吧!”方不爲擺了擺手,“別人怎麼樣,我就怎麼樣。你在這裡也離不開,你給我指一下審查的地方,我自個過去!”
張副官暗歎了一口氣。
明明知道谷司令壓根就沒懷疑到他,方不爲卻還是如此的謹慎?
本應該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張副官沒有從方不爲身上看到過一絲得色,反而處處都透着穩重睿智。
方不爲這種人,就活該谷司令喜歡他。
“上去之後,你找劉處長便可!”張副官指了指樓上。
原來所有人就在這幢樓裡接受審查。
方不爲道了聲謝,自個上了樓。
不但樓梯口有警衛,連每個房間門口都有兩個揹着槍的士兵,可想而知審查的規格嚴格到了什麼程度。
負責審查總事務的劉處長是一位少將軍官,方不爲不認識。但想來便是憲兵司令部督查部門的長官。
方不爲說明了來意之後,劉處長很是看了他兩眼,然後親自對他進行審查。
方不爲猜測,對他之所以這麼高的規格,也是因爲從保密方面考慮的。
所有知情人當中,就數方不爲知道的最清楚,連谷振龍都比不上他。
審查過程當中,自然是劉處長問到什麼,方不爲就回答什麼。劉處長不清楚的地方,方不爲也不會多嘴。
但劉處長越問卻越心驚。
整個案子,所有的線索和疑點,竟然都是方不爲找出來的。從檔案當中也可以看出,方不爲事先推測的每一點,事後都得到了證實。
還有方不爲與特工總部之間的衝突細節,以及方不爲親自抓到了江右良的細節。
把這幾樣一結合,劉處長竟然直接愣住了。
世間竟然真有這樣的人物?
這他孃的不會是包公和關公一起復活,都投到了一個孃胎裡去了吧?
檔案當中記載的東西,自然不敢有人做假,劉處長越想越心驚,看着方不爲,連着倒吸了好幾口冷氣。
這他孃的纔多大歲數?
之後再問話的時候,劉處長連口氣都客氣了好幾分。
審到一半的時候,劉處長就不問了,心裡甚至在腹誹着,司令是不是老湖塗了,把這樣的人也抓來審問?
方不爲要是內奸,何必爲這個案子費這麼大的力氣,甚至連命都不要了?
劉處長不明所以,專門跑到樓下,去找谷司令了。
結果直接被谷司令給轟了出來。
出了門之後,張副官纔給他說了原委,劉處長才知道,合着這位是爲了避嫌,自個跑來要求審查的。
回到審問室之後,劉處長直接和方不爲聊起了家常。
他想知道,方不爲是如何從浩瀚如雲的信息當中,找出最爲關鍵的線索的。
還有像田立成這樣的老特務,劉處長想想都覺的棘手,竟然也讓方不爲三言兩語的就審了下來?
兩個人開始討論查案以及審訊的方式方法。
這正好撓到了方不爲的得意之處。
前世的時候,方不爲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給年輕警員上課。
看着劉處長看向自己的眼神,方不爲想起了前世上課的時候,那麼多的美女警員,以及極個別的帥哥看着他一臉崇拜的樣子,心裡倍兒爽。
兩個人越聊越嗨,甚至當場分析起了案例來。
張副官推門進來的時候,這兩個人湊到一塊,正在一條一條的交流着經驗呢。
張副官沒空多想,先給劉處長打了聲招呼,又對方不爲說道:“司令找你!”
方不爲意猶未盡的站了起來,衝劉處長抱了抱拳:“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卑職受教了!”
方不爲發現,對於如何審人,劉處長還是非常有經驗的。
“哪裡話?”劉處長也是一臉佩服,“真是英雄出少年,我也是受益非淺!”
這個樣子,反倒把張副官給嚇了一跳。
劉處長還不清楚谷司令對方不爲看重的事情,
那這一出是怎麼回事?
看方不爲跟着張副官出了門,劉處長轉了個念頭,也跟着下了樓。
張副官和方不爲都以爲,劉處長是有什麼事情要找谷司令彙報。
方不爲進了辦公室以後,才知道,谷振龍找他,是要讓他把步少綱押到憲兵司令部來。
知道特工總部有內奸的時候,方不爲就想到這一點了。
谷振龍現在想不重視步少綱都不行了。
方不爲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方不爲出來之後,劉處長又走了進去。
“審出來沒有?”谷振龍還以爲劉處長是來彙報了。
“正在審!”劉處長回道。
“那你跑來幹什麼?”谷振龍眼睛一瞪。
和自家長官相處慣了,劉處長一點都不怵,自顧自的說道:“司令,卑職請求,把剛纔那位方組長,調到我督查處來……”
馬春風的臉色頓時黑的跟鍋底一般。
這他孃的還有完沒完了?
谷振龍也直接被氣笑了。
這他孃的問題沒有審出來,倒把人才給審出來了?
劉處長又說道:“卑職發現,這位方組長雖然年輕,但對查案審訊很是精熟,一些觀點和方法獨闢蹊徑,就連卑職也不得不佩服……”
“他讓你佩服的地方多了去了!”谷振龍一聲冷笑。
劉處長心裡一喜,還以爲谷振龍是答應了,剛要說話,卻迎上了谷振龍滿是寒霜的老臉。
“給老子滾出去!”谷振龍怒喝道。
知道司令是真的發火了,劉處長不情不願的出了辦公室。
“真當老子是老眼昏花了……”
出了辦公室,劉處長還能聽到谷振龍的怒吼聲。
站在門口的張副官看了看劉處長,又耷拉下了眼皮。
你以爲司令就沒打過這樣的主意?
人家方不爲連兵都不願意帶,一心只想着抓日本間諜和漢奸,豈能跑去跟着你去搞哪門子的督查?
因爲這事,司令的火氣纔剛剛被方不爲巧施妙手給化解了,你再來這麼一出,不等於是在傷口上撒鹽麼?
也就是有外人在,怕丟了自家臉面,不然司令非捶你一頓不可。